第84章 【第084章】
裴意幾乎是一路偷着樂回到車裏的。
薄越明將車門一關,無奈又寵溺,「就這麼值得開心?」
「當然,雖然有點對不起梨園和晏岑,但我哥總算不再只惦記着我們兩人了。」
裴意給自己繫上安全帶,心裏對秦以舜還是尊重並且喜歡的,「我哥那雙眼啊,實在是太尖了。」
長兄如父,這句話還真是沒有說錯。
秦以舜知道他和黎於安從小到大的不容易,也知道帝京真正世家豪門的混亂——
所以,他總是全心全意的對待兩位弟弟,不想讓他們再受到任何一絲傷害,哪怕是情感上的傷害也不行。
薄越明由衷感嘆,「確實尖,我有時候看見他也覺得發怵。」
來自大舅哥的威壓,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裴意忍俊不禁,開起玩笑,「我覺得我哥應該去學校當教導主任,那抓學生早戀,肯定一抓一個準。」
薄越明笑着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坐好了,開車帶你去吃飯。」
「嗯。」
車子緩緩駛離了醫院停車場。
已經染黑的夜幕中,頂層的「住院部」這三字亮燈招牌更顯冷漠空洞。
裴意回憶起在病房裏看到的一切,「二哥,不是我在咒人,老爺子這會估計是挺不過去了。」
「以前多風光的一個人,現在全身插滿了管子,瘦得整個人都脫形了。」
唯二待在病房裏的裴如章和鄧秀亞,還很有可能是出於「面子」和「財產」才守着的。
人活一輩子,到頭來誰也不惦記,圖個什麼勁呢?
裴意又想起一件事,「不過說來奇怪,裴煥真被趕出裴家了?那他現在在哪裏?」
「我看裴如章剛剛在病房裏的態度,是你在背後給裴氏施壓了?」
薄越明說,「裴煥年前那一會兒就已經離開裴家了,你還記得薄冠成是怎麼知道我眼睛的事情嗎?」
裴意被戀人的話輕輕一點撥,反應過來。
當初裴煥不想失去裴家這保護傘,又怕薄越明會對他不利,所以企圖藉著薄冠成等人的手處掉薄越明。
只不過最後全軍覆沒,沒能成功。
「我已經和奶奶報備過了,那次站隊大房的公司寫,或重或輕都處理。」
那次和薄家大房的爭鬥中,無辜牽連到了裴意,還讓他受了傷,薄越明暗中將相關人員都狠狠處理了,其中就包括裴氏和裴煥。
裴氏的產業在年前被他打擊得一蹶不振,至於裴煥,對方倒是想動用以前當富家少爺積攢下來的人脈,只可惜——
沒有一個人敢再幫着他。
以往黎於安遭到的那些冷眼和嘲諷,今時今日都落到了裴煥的頭上。
「裴煥是自傲也自負的性格,估計比當年的梨園更承受不住打擊?」
「應該是。」
薄越明擔心裴煥會懷恨在心、報復裴意,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我聽說,他年前要求安陽將「黎明遊戲」的股權全部變更給了他,但拿到手沒多久又轉讓給了其他人、套了現。」
「……」
裴意聽見這話,無語地嗤笑了一聲,「他這是跑路了?之前那麼看不上「黎明遊戲」,結果轉頭就拿盡了利益?」
「安陽那邊呢?她什麼反應?」
「抱錯的孩子」黎於安苦心維持了這麼些年,「親生的兒子」裴煥卻能轉頭就賣了公司。
前後對比起來,又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幸好他們提早將yy工作室獨立了出來,否則還有得折騰。
「小黎總沒和你說?」
「說什麼?」
「裴煥拿錢跑得無影無蹤,安陽精神受了刺激,重新被帶進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這事還是晏岑出面幫忙料理了,就在春節假期那段時間。」
「……」
裴意沉默反應了一會兒,沒有怪罪好友的隱瞞,反倒徹底明白了過來——
黎於安應該是怕麻煩朋友才故意藏着不多說,他自己新年那一陣子腳傷不方便跑動,那晏岑自然是趁着這個機會使勁表現了。
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兩人的感情就蹭蹭蹭上去了。
裴意又問,「薄冠成他們的判決出來了嗎?」
「一審在月末,但聽律師那邊的意思,薄立鴻少說五年往上。」
「薄冠成那邊除了對我和你的兩次故意傷害以外,警方那邊還查出李貴在去年故意傷人致重傷死亡,背後主使也是薄冠成。」
裴意眸中顯出震驚,「什麼?」
薄越明也是在戀人出差海市的那兩天才聽說這一消息,「你記不記得,薄氏原先有個傭人叫曾阿開?」
裴意蹙眉回想了一下,「是之前故意往你手上潑熱茶的那人?」
他還記得,那晚他蹲守在小樹林裏狂揍薄冠成之前,對方就是和這位曾阿開在秘密私聊。
「嗯。」
薄越明將得知的大致消息說出,「因為害怕事情暴露,薄冠成將曾阿開趕出了薄氏,但對方反過來敲詐要求封口費和補償費用。」
「薄冠成不肯,於是叫李貴幫忙料理一下。」
聽李貴的交代,他和兩個小弟只是想着揍一頓、讓曾阿開吃點苦頭,但沒想到後者還反擊上了!
一來二去,他們就鬧出了人命。
「薄冠成的案子還沒到一審的時候,但估計判下來也會很重。」
薄老夫人已經徹底對這位長孫失望死心了,畢竟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懲罰。
裴意微微搖頭,又想起一人,「成仰山呢?他怎麼樣了?」
薄越明將車子駛入了商場餐廳的專屬停車場,「年齡到了,判不了,但奶奶鐵了心要和他離婚,還要讓他凈身出戶。」
裴意想起成仰山曾經對老夫人的所作所為,「那也太便宜他了!」
薄越明回答,「我一開始也覺得這樣太便宜他了,但奶奶說,不讓他待在監獄裏老死才是真正的痛苦。」
裴意一愣,「嗯?」
「待在監獄裏一日三餐不缺,還有獄警管着,頂多就是被其他獄友數落上兩句,就算是生了病,還得處於人道主義替他治療。」
薄越明將薄老夫人的原話原封不動地說給戀人聽,「他現在因為年齡限制,不會遭到過分的制裁,但離婚還凈身出戶后——」
「成家曾經依仗着他的親戚估計嫌的嫌、避的避,而帝京圈裏有名有姓的人物都得賣老夫人一些面子。」
也就是說,成仰山完全沒了依仗。
他靠着薄氏吃了幾十年的軟飯,晚年沒有錢、沒有地方去。
以後上了歲數生了病,也不一定有人照顧,只怕會比監獄裏還要慘上千倍萬倍,最終還得接受自己一個人孤獨老死。
裴意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感慨,「果然還得是老夫人看得透徹、處理得狠心。」
薄越明又補充,「奶奶柔軟的一面只留給值得的人,成仰山他不值得,他和裴老爺子也一樣,淪落到今天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裴意點點頭,沒由來地接了一句,「二哥,等我們倆老了絕對不能像他們那樣。到時候啊,要麼找個養老院安安心心住着,要麼找能信得過的……」
話才說到一半,身邊的薄越明就傳來一聲愉悅的輕笑。
裴意的思路被打斷,忍不住側眸看去,「你笑什麼?」
薄越明牽起他的手,「小貓。」
四目相對。
裴意從薄越明的眼底窺見了深情以及一絲難以理解的喜悅,「嗯?怎麼了?」
薄越明吻了一下戀人的手背,笑道,「這是我們兩人在一起后,你第一次和我提到了以後的事。」
「……」
裴意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對感情充滿了不確定,交往前後幾乎從來不會想太久遠的事。
薄越明知道他的顧慮,說好了陪着他「一天、一月、一年」地去過,他也就想着「多一天、多一月、多一年」都好。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會下意識地想到以後、設想將來?
「等我們倆老了」——
他這隨口一句的簡單玩笑,得需要多少個「一天、一月、一年」來鋪墊?
「我、我就是隨便扯了一句,那情況確實太遙遠了點。」裴意莫名有些打退堂鼓,「我沒想着……」
「可以想。」薄越明打斷他的自我懷疑,「為什麼不能想?」
裴意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目光不確定地垂了下來。
薄越明解開安全帶,湊近他,「你對我還是沒自信?」
裴意搖頭,「不是,我對你有自信。」
就是因為有自信,他才會下意識地說出那些話。
薄越明繼續反問,語氣里的悅意被嚴肅一點點取代,「那你是怕我會變心?還是怕自己會變心?」
裴意一急,「我不會!你會嗎?」
薄越明接得很快,「我也不會。」
裴意呼吸微顫,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薄越明,「我、我不喜歡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以後能不能別這麼問?」
薄越明感受到戀人驟然緊繃的身子和情緒,後悔頓時染上眉眼,帶着歉意低聲安撫,「好,是我不對。」
「對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說錯了話。」
「……」
裴意沒回答,也說不上自己的心情為什麼會低落。
薄越明繼續哄他,「裴意,我只是告訴你,我們可以設想很久以後的事,你也可以對我們這段感情有期待。」
裴意回得很小聲,「有太多期待就會落空,而且以後的事情說不準。」
他可以在事業上貪心,但不能在感情上貪心,人一旦貪心越了界,就會失去分寸、甚至丟失自我,容爸就是這樣的。
裴意知道薄越明對自己的愛意,只是他怕再濃烈的感情和愛意都會有燃燒殆盡的那天,就像彥爸那樣。
「裴意,我不會讓你的期待落空,你信嗎?」
「信。」
本能的回應搶在了前頭,尾調帶着一絲說不上來的小委屈。
薄越明揪住他那一點思緒的尾巴,「小貓,我明白你的顧慮,太久遠的期待是需要時間來經過漫長證明。」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換個角度。」薄越明說話的越調越發溫柔,「想近一點的「期待」?」
裴意重複,「近一點的「期待」?」
薄越明親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打了比方,「就比如,明后兩天周末,你期待怎麼和我過?」
裴意聽見這話,還真認真地想了想。
他抬眸看向眼前的戀人,回答,「如果我說,就想要和你賴在被窩裏,會不會很沒有出息?」
大冬天的周末,又不用上班的周末,哪裏會比暖呼呼的被窩更舒服。
薄越明失笑,「果然是屬貓的?就想着要賴床?和探長一個樣。」
裴意哼唧,「不是你問我的嗎?我說實話都不行?」
「行。」薄越明吻了吻他的額頭,「吃完飯就回家,這兩天我陪你賴被窩,好嗎?」
裴意緊繃的神經緩了下來,笑問,「你們薄氏周六不上班啊?」
薄越明看出戀人情緒的放鬆,繼續哄逗他,「這都已經是董事長了,偶爾逃一次不去集團總部,需要的時候賴在被窩裏用電腦辦公也可以。」
裴意樂了,「這話不能讓奶奶聽見。」
薄越明趁機吻了吻戀人的唇,「裴意。」
「嗯?」
「我說過,我們兩人一天一天過,一月一月來,一年一年算,那我在這句話的後面補一句——」
「你可以對我們的感情有所期待,哪怕只是一丁點都好。」
現在談「老去」或許是太久遠,那他們就換近一點的時間來期待。
「這周末可以是一起賴床,下周末可以是一起泡溫泉,等到下一個最近的假期,我們也可以出去玩或者一起宅家。」
「你什麼都可以期待,也什麼都可以和我說,從近到遠,從現在到未來。」
「只要你說、只要你想要,我都會完成,你要相信我,好嗎?」
裴意努力壓了壓自己發酸的眼眶,笑着湊上去索吻,「好。」
他早已經相信了,哪怕是用最悲觀的念頭去設想——
有限時間的感情里,薄越明對他的愛意也會是無限的。
裴意將那點陰鬱情緒拋之腦後,「二哥。」
「嗯?」
「有點餓了。」裴意一本正經地要求,「我現在比較期待和你一起填飽肚子,可以嗎?」
薄越明輕捏了一下他的後頸,「當然可以,小先生。」
……
暖氣十足的主卧里,裴意背靠在薄越明的懷中,被子遮擋住了難以形容的光景。
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皮膚透着一股紅意,指尖更是緊拽着墊枕不放。
薄越明親了親他的臉頰,「放鬆點。」
裴意氣息一抖,瀕臨失控地求饒,「不行……別鬧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他就驟然脫了力。
裴意就像是一條上岸了的快要渴死的魚,任由薄越明用另外一隻手將他翻轉了過來。
薄越明吻了吻他燒得滾燙的臉,「小先生,緩過來了?」
裴意喉結滾了一下,將腦袋縮回到了被子裏,沒個兩秒功夫又探了出來,臉被氣味熏然得更紅了。
「都怪你。」
薄越明聽見他新晉的口頭禪,失笑,「怎麼又怪我?誰一大早那麼精神的?又是誰一大早就……」
裴意伸手擋住他的提問,認栽,「我,我被你的美色迷倒把持不住,行了吧?」
雖說周末賴了兩天被窩,但薄越明也沒想着把他「壓榨」干。
兩人昨晚是看着電影睡過去的。
裴意今天意外醒得早,也睡不着了,於是就對着還在夢中的戀人胡鬧了一通,再然後就被薄越明逮住「就地正法」,直到剛剛才結束。
床頭柜上定好的鬧鐘終於響起。
裴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今天周一,我可不能和你耗着胡來。」
薄越明深呼一口氣壓制衝動,寵溺地罵了一句「小沒良心」,這才拍了拍戀人的手臂,「起床洗漱吧,我去沖個澡,遲點再把床單換了。」
「大浴室留給你,不客氣!」
裴意裹緊自己身上的浴袍,一溜煙下床跑到了隔壁房間的浴室,順勢還拐走了正在貓窩裏睡懶覺的探長。
薄越明放縱「罪魁禍首」離開,無奈起身進了浴室。
裴意洗漱完回到主卧時,浴室里還想着淅淅瀝瀝的水聲,他想像了一下裏面的光景,偷笑着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精神大好地坐在床邊。
——滋滋滋。
調成震動的手機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黎於安的名字。
裴意接起,「喂,梨園。」
黎於安的聲線沾了一絲難得的着急,「我說裴意啊,你可算是接電話了!剛才給你打了四五通電話都沒接,給你發的微信也沒回。」
裴意聽見這話,連忙看了兩眼手機上的顯示,眸色微變,「我剛起床去洗漱了,出什麼事情了?」
黎於安長話短說,「游途網友交流論壇上出了好幾起前後爆料,直指這次遊戲原創設計大賽的獲獎名單有問題。」
「……」
獲獎名單有問題?確實是有人走後門。
他們之前也料到了這事會鬧出一風波,但如果這爆料是直面柯鳴以及蟬鳴工作室,恐怕黎於安不會急成這樣。
裴意迅速想通了其中的變化,正經提問,「爆料說什麼了?」
黎於安覺得一時半會兒隔着手機說不清楚,「這樣吧,我直接按照時間順序把帖子都發給你,你自己看更直觀。」
「對了,儘快來工作室,等到了我們再當面聊。」
裴意點頭,「好。」
兩人迅速掛斷電話,浴室的開門聲同步響起。
薄越明走了出來,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家戀人不太對勁的神色,「裴意,怎麼了?」
餘音剛落,裴意的手機就接連響起了幾道震動,全都是好友轉發過來的論壇帖子。
裴意從上到下掃看了這些帖子的標題,眼中的嚴肅和冷意一點點凝了起來。
「二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