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IF世界03】
私家馬場內,裴意在簡短的午休后,又跟着教練開始了下午場的訓練。
兩人抵達了飼養馬廄,裴意一眼就看見了宗柏彥的愛馬——
一匹棕栗色的純血馬,叫長風。
裴意眼色亮晶晶的,踮起腳尖費力拍了拍純血馬的臉,「高教練,我下午可以騎彥爸的長風嗎?」
裴意有自己的小馬駒,上午的日常訓練就騎過了。
以往宗柏彥陪着他一起訓練時,每回下午總會用長風帶着他遛彎疾馳。
雖然今天對方沒有陪着前來訓練,但裴意還是想要騎一騎長風。
大馬多威風啊!
高教練略微考慮了一會兒,答應下來,「但是今天不能騎馬跑,我在下面牽着,你坐在上面小玩一下。」
畢竟每匹馬都有各自的脾性,雖說裴意算得上一句小主人,但宗柏彥那位正經主人不在——
為了馬匹本身,更為了孩子的安危,他們做教練的還是要小心為上。
裴意哼唧,「我不能自己騎嗎?不要牽。」
高教練輕拍了一下他的安全帽,「不行,你這年齡和個子都還不能獨自騎大馬,要是被宗先生髮現了,那可不好。」
「……」
裴意的小念頭瞬間被掐滅,但還有點小小的不服氣,「小孩子都不能騎?」
高教練替他將馬匹牽了出來,回答,「也不是,我們這兒有位很年輕的會員,他比你年紀大些、個子高些,當初十一二歲就能單獨騎行了。」
說著,另外一位馴馬師牽着一匹渾身通黑的駿馬迎面走了過來。
裴意的注意力頃刻被吸引,他仰頭盯着這匹毛色浸水發亮的黑馬,特別想要上前去摸摸。
正想着,一旁的高教練就開了口,「今天怎麼把這匹弗里斯馬牽出來了?不是每周二周三才訓?」
馴馬師回答,「這不臨時改了時間,待會兒就來了,我先牽出來給馬匹熱熱身。」
「行。」
高教練沒有多問,帶着裴意往外走。
裴意目不轉睛地被拉出去了好幾米,好奇如小貓,「高教練,那匹黑馬好帥!」
高教練笑笑,「等你騎術穩定了,再長大一些,也讓宗先生給你換這樣的大馬。」
裴意搖了搖頭,「我的小馬駒就很好。」
以前的他是不了解,但現在不一樣了——
無論是他們牽着的追風,還是剛才那匹黑馬,這些身價都足夠他們福利院一兩年的開銷了。
他能夠學習馬術就已經很知足了,不能再得寸進尺地花彥爸和容爸的錢。
教練不懂裴意小小年紀裝着的心思,只是將他帶到騎馬場進行騎術指導。
兩人就這樣在大場晃了三圈,才稍作休息。
高教練讓裴意暫時下了馬,看了一眼時間說,「咱們先原地休息二十分鐘,你坐這兒喝點水,待會兒我們再慢跑兩圈,就差不多到三點了。」
裴意接過高教練遞來的水壺,卻不着急去喝。
電話聲響起。
高教練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再次對裴意囑咐,「你在這兒別亂跑,老師馬上就回來!」
騎馬場各處都有監控,尋常的人也進不來,相對來說很安全。
「喔。」
裴意乖乖坐在一旁的長椅上休息,揣着自個兒的藍色卡通水壺
趁着今天宗柏彥不在,他從早起就一口沒動,這會兒保溫杯里的水還滿滿當當的。
眼看着就快到三點了。
裴意想起許容的交代,認命般地扭開保溫蓋,就着吸管敷衍地喝了兩口。
噠噠噠!
疾馳的馬蹄聲突然響了起來,裴意抬眼朝着聲源看去——
有一人騎着剛才見過的那匹黑馬,從數米遠的地方疾馳而來,遇到馬場外設置的低矮欄杆時,他更是直接牽動韁繩,縱馬飛身躍了過去。
「哇撒!」
裴意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直到黑馬奔跑着經過時,他才稍微看清了縱馬者居然還是一位少年!
裴意眼中的崇拜更濃,「好厲害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對方矯健瀟洒的身姿,內心突然有些蠢蠢欲動。
不到三秒,裴意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用力蓋着了才喝了兩口的保溫杯。
他快速跑到了長風的身邊,解開愛馬掛在一旁的韁繩,「長風,我們就偷偷跑一圈,好不好?」
長風哼出一口氣,原地跺了跺腳。
裴意只當對方是答應了,努力用還沒長開的小短腿去夠馬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艱難地爬了上去。
他抓緊韁繩,企圖調整馬的方向,可今天還沒開跑的長風像是突然來了勁,直接順時針地跑了起來。
要知道,帝京私家馬場引用的是國外標準的賽馬規格場,一般都是逆時針方向駕馬行駛。
裴意一看自己和長風錯了方向,頓時緊張。
還沒等他調轉過方向,那匹正在疾速飛奔的黑馬就沖了過來。
「……」
裴意嚇得僵住了呼吸,只能本能地往後勒緊韁繩,緊閉眼睛不敢去看迎面而來的「災禍」。
「——吁!」
對面及時響起制止聲。
震耳欲聾的馬嘯聲傳來,受了驚的長風同時跟着嘶嘯。
裴意只覺得自己身體重心猛然往後一倒,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從長風身上栽了下去,霎時五臟六腑摔得一震。
他眼冒金星地掙眼,才發現自己就躺在長風的腳底下,馬匹隨時一個後撤,他就容易遭殃。
「過來!」
耳邊忽地響起一道催促,緊接着,裴意就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人猛然拽緊——
一陣天轉地旋后,裴意的腦袋磕上一片溫熱,「嗚。」
在連翻的驚嚇下,他的後背還僵着不敢動。
耳畔忽地傳來一道悶聲,「你、沒事吧?」
裴意後知後覺地睜眼,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將那名少年當成了「人肉墊子」,此刻趴在對方的身上、還將腦袋埋在了對方的頸窩裏。
「二少!」
「二少!你沒事吧!」
在場陪同前來的管家凱叔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第一時間跑了過來。
與此同時,打完電話的高教練察覺到不對勁,迅速跑了過來。
身下人拍了拍裴意的後背,示意,「有沒有受傷?能不能動?」
裴意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差點造成大禍,頃刻就慌張地紅了眼。
他忍住手臂上的那種麻痛,趕在其他人抵達前爬了起來。
沒了身上的重量和束縛,薄越明利落起身,迅速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凱叔和高教練是一前一後到的,後者沒看見事情的警告,率先追問,「怎麼回事?裴意怎麼帶着長風到這邊來了?」
他只是去接了四五分鐘的電話,怎麼就演變成這樣子了?
裴意心虛又害怕地低着頭,剛準備道歉承認錯誤,就聽見一旁的少年替他開脫,「是我沒注意騎馬間距,騎得太快,兩匹馬靠得太近了。」
薄越明看着受驚后各自跑遠的兩匹馬,示意,「麻煩先去把馬匹追回來吧。」
邊上的凱叔見薄越明的神色毫無大礙,適時噤聲。
高教練知道薄越明的身份,略微點頭后又擔憂地看向裴意,「有沒有哪裏受傷?」
裴意正提心弔膽等批評呢,哪裏還敢說自己有事?他撥浪鼓般地搖了搖頭。
高教練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回長椅上坐一會兒,我先把馬追回來,其他事情遲點再說。」
裴意點頭。
等到高教練離開后,凱叔才重複問了一句,「二少,你沒事吧?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薄越明搖頭,「沒事。」
話音剛落,站在他對面的裴意就湊近彎腰道歉,「對不起。」
薄越明看着眼前比自己還矮了大半個個頭的陌生小男孩,眉眼間染上如同大人的嚴肅。
「你才多大?怎麼敢騎成年馬匹?」
「……」
這一問就問到了關鍵。
裴意輕吸一口氣,抬眼時沾着害怕,「偷、偷騎的,下次不敢了。」
頭頂的防護帽歪得沒邊,騎術服上更是沾了不少沙土,看上去是髒兮兮的可憐,偏偏又誠實得不像話。
邊上的凱叔覺得裴意麵生,「你是哪家的小少爺?」
這家私家馬場是高大上百萬年費的會員制度,同天預約的會員不能超過三人,每回能來的、有這愛好的都是帝京圈絕對的富家名流。
裴意搖了搖頭,不說話。
薄越明眼尖地注意到了裴意手背上的細小划傷,出於禮節,「凱叔,你去拿一下醫藥箱吧,他手受傷流血了。」
裴意垂眸一瞥,逃避似地將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後,「……我沒事,我不疼。」
他現在就祈禱這事別被容爸和彥爸知道,萬一他們嫌棄他調皮不聽話,又要把他送回到福利院了該怎麼辦?
薄越明不理會裴意的辯解,只給凱叔遞去視線。
是他今天臨時改期,佔據了對方獨自想用跑馬場的機會,何況要不是他操縱着艾德烈跑得太快,對方的馬匹也不一定會受驚。
凱叔知道自家少爺的脾性,轉身就去拿醫藥箱了。
在場的大人全部離開后,裴意總算恢復了一點膽子。
他抬頭瞧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薄越明,才延遲意識到對方的混血長相,特別是那雙暗藍色的瞳孔,格外吸睛好看。
剛才的情況太過混亂,裴意已經無法分辨短時間內發生了什麼,但他明白肯定是對方保護了他。
薄越明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不適應,「你看我做什麼?」
裴意主動往前靠了一點,禮貌又乖巧,「謝謝哥哥,你好厲害。」
「……」
面對裴意突如其來的稱呼,薄越明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攥了攥衣角,因為身世特殊,家裏的弟弟妹妹從來沒有喊過他一句「哥哥」。
可初次見面的裴意突然這樣喊他,薄越明的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局促和微妙。
裴意見薄越明沒有反應,又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帶着一點小小邀請,「教練讓我坐好等他。」
薄越明這回明白了,只說,「去服務大廳等吧。」
裴意打從心思覺得他可靠,信任點頭。
…
十五分鐘后,室內大廳。
高教練從薄越明的口中大致了解情況,虛驚一場,「沒事就好,裴意意,我們今天就先不練了,你就在這裏等着宗先生他們來接。」
沒有想像中的批評,裴意忙不迭地點頭。
高教練有了之前的教訓,不敢再遠離。
他只是走到幾步遠的工作枱面上,記錄著今天發生的小插曲,不僅如此,他待會兒還得和家長通知到位。
凱叔從工作人員那邊拿了下午茶,走了上來,「二少,你今天還練嗎?」
薄越明看了一眼邊上的裴意,「遲點吧。」
即便外表偽裝得再成熟,但他終究只有十六歲,剛才那種意外也讓他心有餘悸。
裴意手背上的小傷口已經處理完了,此刻的他乖乖坐在薄越明的邊上,眼巴巴地望着桌面上的紙杯蛋糕。
有些饞但不敢拿。
薄越明並不嗜甜,看似隨意地將紙杯蛋糕推了過去,「給。」
裴意已經從最初的驚慌中脫離,眼裏帶笑,「謝謝二哥。」
他聽見凱叔喊對方「二少」,他就有樣學樣地改了口。
這尾音上揚,聽着又甜又乖。
薄越明故作平靜地挪開視線,耳根子浮上一絲少有的薄紅。
凱叔看出了端倪,很有眼力勁地走到了一邊,笑着將獨處交朋友的空間留給兩個小孩子。
裴意分外珍惜這塊紙杯蛋糕,吃到最後連邊上一點點的蛋糕渣都舔乾淨了。
薄越明瞥見他嘴角殘留的奶油,忍不住問,「很好吃?」
裴意搖了搖頭,對比,「沒有我容爸做得好吃。」
不過比起曾經在福利院吃到的那些劣質小蛋糕,這味道已經很不錯了,但無論好不好吃,他都不能浪費。
裴意想起許容,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二哥,我容爸什麼好吃的都會做,我容爸長得可好看了,我容爸每天都會給我……」
源源不斷的誇獎說到一半,裴意驟然卡殼。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要緊事,慌慌張張地將自己撂在一旁的保溫杯拿了起來,擰蓋彈出小吸管,鉚足了勁狂吸不停。
薄越明看似沒陪着他聊天,實際上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直到裴意皺着眉頭停下,小聲嘟囔,「完了完了,真的喝不進去了。」
薄越明脫口而出,「什麼?」
「容爸給我熬的花茶水。」裴意輕晃了一下保溫杯里的容量,「我答應過他要喝完的,怎麼辦?」
說著,他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剛認識不久的薄越明。
「……」
薄越明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眸,剛準備迴避地挪開視線。
哪裏知道裴意就拔出了吸管,將裏面的水倒在了大容量的瓶蓋里,然後小心翼翼端給了薄越明,「二哥,給你喝!」
「……」
到底是給我喝?還是幫你喝?
薄越明沒料到裴意自來熟到了這個程度,原本就話少的他更是一陣語塞。
裴意見他沒反應,請求,「幫我喝點吧,拜託。」
薄越明對食物有些潔癖,實在不習慣旁人遞來的吃喝,但這會兒對上眼巴巴的裴意,偏偏說不出什麼拒絕。
他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一旁未動的乾淨玻璃杯,將花茶轉倒了進去,「先放着。」
向來內心敏感的裴意看出他在這件事上的敷衍,小聲提醒,「你不愛喝就倒回來給我,不能浪費的。」
被看穿真實意圖的薄越明卡殼,難得硬着頭皮回答,「不會浪費的。」
裴意得到這聲應答,喜笑顏開地拿起自己的保溫壺,趁機碰上他的水杯,「二哥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