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此時的歲聿殿內,程澤雲肅衣斂眉,端坐上首,淡定的聽着下方一干人等爭論不休。
他甚至還有閑心向下首的上昊長老開玩笑:“聽說您老人家在長庚峰種了不少靈植,長勢很好,有意向重新出山來當宗門葯園的執事長老嗎?”
上昊長老剝瓜子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挑了挑白花花的眉毛問:“是種的不錯,但靈植再好,也得有相應的醫修調配才行,否則藥效發揮不全,那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程澤雲撫掌微笑:“正是如此,咱們劍宗雖然主修劍道,但這些年注重均衡發展,除修習劍道外的各峰一概沒落下,現如今葯峰之內人才輩出,這點完全不用擔心。”
上昊長老把剝好的瓜子丟進嘴裏,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嗨呀,我想說的不是這個,重點是醫修,醫修。”
程澤雲不解。
上昊長老敲了敲他的腦殼,打出一道隔音屏障:“笨,是人家韻西啊。”
程澤雲苦思不得的事情祁斐都告訴他了,他激動壞了,暗恨程澤雲這小子不爭氣。
程澤雲忽然重重的咳嗽起來,正在討論問題僵持不下的兩撥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他。
“咳,沒事兒,大家繼續,繼續。”他拿起茶盞飲了一口,藉此掩蓋自己真實的情緒。
“害什麼羞嘛,”上昊長老嗑着瓜子:“咱們宗門個個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如果不是我知道,還真以為你們都在修無情道呢。”
這個話題實在是不好接。
不說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剖析內心獨白,就說這八字還沒一撇的關係,如果硬要捅在長輩面前的話,實在是太難為人了。
於是程澤雲明智的選擇轉移話題。
“我這不值得一提,您待在長庚峰多少年都沒出來了,外面的新鮮事多着呢。那叫什麼來着,對,萬劍宗宗門內部論壇,裏面都是年輕小弟子,嘰嘰喳喳什麼都聊,比咱們自用的長老論壇有趣多了。”
上昊長老一拍巴掌:“聽着不錯。”
嘿嘿,上那打聽小程和韻西的事去,肯定比直接問這個小程要了解的多。
程澤雲好不容易把上昊長老糊弄過去,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祁斐泄露的風聲。
這個卑鄙無恥的大嘴巴。
不過現在探視深淵異樣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了,暫時還不能淺淺坑他一把。
殿內各峰的峰主和長老們還在就某些事吵吵,場面一度混亂到開始亂丟果皮的地步,程澤雲十分頭疼。
他揪下頭頂的一片橘子皮,擺了擺手勸告道:“大家都是同門,盡量溫柔一點。”
台下寂靜一瞬,轉而以更加激烈的方式展開了口水戰。
“……”
他這個宗主當得蠻憋屈的。
長老們之所以爭論不休,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深淵的事。
——昨日夜半接到魔界傳來的消息,魔域西境之地越加增擴的深淵黑霧一夜之間消散大半。
那些早已被黑霧侵吞數十年甚至百年的土地,竟然在短短几日內重新面見了天日。除了地面殘留的黑色粉塵,好像災厄從未在那片土地上發生過。
往常黑霧中頻頻響起的異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只有瀰漫的血腥味,和死一般的寂靜。
事關近日以來甚囂塵上的怪物傳言,萬劍宗不得不謹慎對待。
派出祁斐去查看情況,一來查看消息是否屬實,二來如果消息屬實,也能通過查看深淵周圍的痕迹來了解推測真實情況。
程澤雲擰眉。
深淵積蓄世間罪惡私慾,從而揮發黑霧,誕生各種怪物,這在雲境修士間並不算什麼秘事。
而人的欲|望如同高山滾石,從來都只聽說深淵不斷侵吞魔域領土之事,何曾見過如今這種情況。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離妄也很好奇。
他合上下屬呈報上來的文書,腦中一瞬間似乎閃過什麼畫面,但沉下心細細去探究的時候,又再也回憶不起來了。
總覺得遺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吩咐人前往查看,又坐在桌案邊處理了一些別的事務,抬起頭來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宋清月了。
說是很久,但仔細算算也不過幾天而已,只是記憶里他格外喜愛這個柔弱溫柔的女子,時常與她同食同寢,一連分開這麼久,還是第一次。
離妄站起身,決定去看看她。
他裹着一身黑袍,墨發垂在身側,走動間帶起一陣冷風,讓殿內垂落的珠簾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
離妄眯了眯眼,站定在搭了一條紅綢的窗檯前,那種格外熟悉的感覺清晰的衝撞着腦海中的那層屏障。
捏着那條紅綢,他恍然間好像聽到了火舌吞噬屋宇,發出噼啪炸裂的聲音。
頭更疼了,離妄皺眉,心中突然迫切的想要見到宋清月。
殿門前侍立的婢女準備通傳,卻被離妄制止了,他揮退這些侍女,推開緊閉的殿門走了進去。
幾個侍女不敢違令,只好退了下去。
“怎麼辦?”其中一個侍女有些着急,低聲說道:“那個雲境的修士可是在裏面,君上不會生氣吧?”
另一個侍女往後看了看,拉着她快步離開:“噓,這是主子們的事,咱們少摻和。”
離妄走到內殿,聞到一股極淡的花香。這香味他認得,乃是之前他用過不少次的合歡香。
此時分明是青天白日,但殿內卻垂了一層又一層的帘子,遮遮掩掩不知做什麼。
離妄的臉冷了下來。
他按着記憶中的路線大步朝床榻的方向走去,手指握住床帳一角猛然掀開——
紅色的柔軟錦被之上,皮膚雪白的少女正滿頰汗水,面泛桃色。
她抬起盈盈水眸向離妄看來,櫻唇輕啟,含着無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怯與委屈:“君上好狠的心啊,不是已經厭煩我了么,怎麼又來找我了。”
離妄挑起她的下巴:“用了合歡香?”
宋清月長睫忽閃,爾後嬌怯的垂下,遮住眼底柔亮的水波:“君上自您殿中出來之時,我就已經收到了消息。這幅樣子,還不是等候您的到來。”
說完,她的臉色更加紅潤,如同塗抹了鮮艷馨香的鳳仙花汁,似乎嫩的一掐便要留下清晰的指印。
她眉眼柔軟,似早春霜雪消融的枝頭露出的第一抹姝麗。
離妄忽然伸出手去遮住了宋清月下半張臉,一點一點描摹着她眉眼間令自己心悸的模樣。
“你這雙眼睛真好看。”他有些痴迷的說著,“不要笑,冷冰冰的看着我。”
宋清月心中咯噔一下,因為合歡香而暈起的媚態融化在眼中,心中不可避免的升起一抹驚慌。
他這麼要求,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宋清月咬牙,一邊暗恨離妄的濫情下賤,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一邊又對明琰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深惡痛絕,只恨自己不能取而代之。
“就是這種感覺。”
凌厲的,厭惡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且親切。
離妄滿意的掐住宋清月的纖腰,俯身壓了上去。
雲銷雨霽之後,他整理好衣物,坐在床邊溫柔的撫了撫宋清月的臉。
“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等他徹底大步離開,宋清月這才撐着身體坐起身,用被子遮蓋住身前的痕迹。
她的自尊和驕傲彷彿被丟在地上踐踏,讓她感到無比的屈辱。
即使離妄關於明琰的記憶盡失,他還是不忘明琰那張臉,在已經正式迎娶的夫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把她當做替身。
她絕不是明琰那個該死的女人的替身!
離妄完全沒有真心,想要謀求更好的未來,單單憑藉這樣一個男人的寵愛已經靠不住了。
她需要一個新的助力,能夠幫助她完成許多事情的助力。
宋清月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有晶瑩的淚水從眼睛裏滑落,眼眶紅紅,像只無措的兔子。
“阿崎,他走了,你出來吧。”
元尋崎從遮掩的耳實走出來,他手中捏着的隱息符此刻已經佈滿裂痕,被他用力的丟在地上。
“清月,我,我……你跟我回雲境去,我們忘了這裏的一切重新開始,我一定會真心對你的!”
他試圖伸出手去抓住自己心愛的姑娘,但看到她肩頭深深淺淺的紅痕時,還是觸電般的縮回了手。
元尋崎痛苦的抱着頭:“我怎麼能夠忍受,我明明已經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卻要眼睜睜的看着你被他揮之即來呼之即去!再待下去要怎麼辦,難道要我一輩子忍受着愛而不得的痛苦,眼睜睜看着你被另一個男人佔有,而我只能和你一起保持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嗎?”
這是什麼道理,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清月,也是他率先對這個可憐的姑娘生出的好感,可為什麼一切都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去了?
如果沒有這麼多事情的發生,他還會留在萬劍宗,現在早已晉陞金丹,年紀輕輕,前途無量。
即使他不喜萬劍宗的徇私舞弊,但他始終不能否認,在萬劍宗這樣的大宗內修練對他仍有致命的吸引力。
宋清月眼淚流的更凶了,她鼻尖通紅,看上去格外柔軟脆弱。
“不可能的,阿崎,”她搖頭:“離妄不會放過我們的,回到雲境,難道要天衍宗庇護我們嗎?可之前留在那裏,你師母雖然不說,可我也能看出來,她早已對我們不耐煩了,即使真的能回去,天衍宗真的還能收留我們嗎?”
即使天衍宗能收留他們,面對離妄也保不下他們。
元尋崎忽然抬起頭,一把握住宋清月的手:“我們回萬劍宗,萬劍宗不懼魔界勢力,我們只需要拿出足夠吸引人的情報作為交換,萬劍宗沒有理由不留下我們。”
這正中宋清月下懷。
她需要一個留在雲境幫她辦事的人,而這個人非元尋崎莫屬。
至於她自己,她是絕對不會回去的。魔界很好,除了離妄這個男人不能讓她滿意外,其餘的地方簡直比萬劍宗好千倍萬倍。
宋清月垂淚:“那要拿出什麼情報呢?”
元尋崎眼睛亮得驚人,他凝神道:“一些只有你能利用現在的身份得到的有價值的消息,就像,就像你一個毫無靈根和修為的女子,在從未與魔君有過交集的情況下,是如何肯讓離妄迎娶你的。”
“或者說,是你與他秘而不宣格外中意的某個人有共同之處,這件事情深挖下去,一定是很有用的。”
宋清月怔愣片刻,下意識的就否定了元尋崎的提議。
差點忘了,元尋崎有許多事情並不知其中關竅。
這其中干係一旦扯清,他肯定就會知道她被逐離萬劍宗的真相。
不是污衊,而是真的想要讓明琰消失。
這樣的宋清月既不單純,也不善良,只有狡詐和欺騙,這種情況下,元尋崎還會喜歡她嗎?
不,他不會喜歡這樣的宋清月,而沒有這份喜歡,她又怎麼能差使他做事?
回到萬劍宗,一心一意想着她的元尋崎才最有價值。
作者有話說:
明天再讓男女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