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新式男女(11)
第二百二十五章新式男女(11)
“毀就毀,我不在乎。”
就像當初她也不在乎不纏足腳太大被嘲笑一樣。
要不是大娘將她死死得綁在床上,要不是後來她每放一次就被打一次,渾身上下都是淤青,她早放了。
潘隨雨脫掉鞋子,今早起來她就把裹腳布拆了。
她赤足踩在地上,手裏提着裙子,露出自己一雙她自己都嫌惡的小腳,以表露自己願意放足願意走向新生的決心。
潘隨雨堅定的祈求道:“姐夫,求你救我。”
潘如雲尖叫一聲捂住了臉。
她根本不敢看纏足后的腳,驟然一下映入眼帘,那可怕和畸形猙獰的三寸金蓮嚇得她渾身發抖。
紀行昭將目光從潘隨雨的腳上移開,背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不住的發抖。
她看向窗戶,紀行知迅速躲到了窗戶下面。
果然紀行昭是她唯一的最後逃脫的機會。
紀行知拿着彈弓就來到了書房。
只不過,他所見到的時候,女人已經放足許久了。
她們潘家兩姐妹都賴上他哥了?
都把他們紀家當冤大頭了?以後是不是全潘家都要搬進紀家,趴在他們紀家身上吸血?
紀行昭搬了一部分的書去了丹尼爾家,書房還剩下很多很多。
石頭打在了潘隨雨的手臂上。
她人生第一次出現的機會,哪怕是泡影,她都要抓住。
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機會,很有可能也是迎來轉折的最後一個機會。
啪。
那個女人嫁給了一個力工,生了兩個孩子,全家四口人,生活窘迫,有鞋子,但是怕磨損鞋子,所以過來學習認字,在沙子上寫字時,覺得地面還好,可以不用穿鞋,就不穿,能省一點是一點。
她不要。
她賭對了。
潘隨雨得到了允許就每天在書房待着,免費用書房裏的一切。
潘隨雨讀書單,每次讀到不懂的地方就拿筆記錄下自己的問題,然後交給紀行昭,請他晚上批改。
第一次輕鬆的發自肺腑的笑了。
而能出的起超高價錢買個媳婦的人家,又有幾個能像紀家一樣是個正常人家?
她不能放鬆警惕,一刻都不能。
紀行昭搬去丹尼爾家后因為擔心再度被下藥的事情除了給潘如雲念書之外幾乎就不回紀家。
那個女人的腳就是纏足的腳。
“多謝紀先生。”
所以書房其實也是空着的。
以往夜學剛剛建立的時候,他帶着學生們給農民,力工,還有那些渴望讀書的婦女上課,教他們識字時,曾經見過一個女人的腳。
紀行昭也回以潘隨雨堅定的目光,“只要你願意,紀某願意全力協助你。”
怎麼著?
聞言,潘隨雨笑了。
“潘二小姐。”
如果錯過了,這輩子她可能都只能在爹和大娘的安排下嫁給一個陌生男人,那個男人可能七老八十,可能有花柳病,可能有麻風病,可能抽大煙。
而潘隨雨的腳是昨日才撤掉的裹腳布,那雙腳比那個女人的腳還要更加可怕。
潘隨雨眼角浸出了淚花。
才來了一個潘如雲,又來了一個潘隨雨。
紀行知看到紀行昭房裏整夜整夜亮着的燈,更煩姓潘的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女人纏足后的腳,卻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可怕的。
見沒人,潘隨雨只能先將窗戶關上,繼續讀書。
潘家早就已經沒錢了,爹和大娘絕對不會把她賣便宜了。
好疼。
告別紀行昭,潘隨雨就開始每天白日到紀行昭的書房請他列書單,瘋了一樣的看書。
“那我也可以考大學嗎?”
紀行昭略微思索后說道:“再過半月師範大學將會開學,開學前一周有一次考試機會,如果你能通過,就可以成為插班生。”
“隨時歡迎。”
紀行知用彈弓瞄準潘隨雨。
潘隨雨再度開口道:“紀先生,我想讀書,以後可以請教你嗎?”
潘隨雨就這麼廢寢忘食的讀了半個多月,然後和其他許多想要轉學進師範大學的人一起進了考場。
六門考試結束。
潘隨雨從考場出來,蹲在地上哭了。
果然,哪怕家裏曾經為她和潘如雲請過老師,她也僅僅只是識得字而已,怎麼可能半個月的努力就能超過別人十幾年的學習,考上赫赫有名的師範大學?
在考場上的時候,她看着那些人在考場上拚命的流暢作答,自己卻絞盡腦汁都寫不滿一張試卷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考試成績三天後出來。
潘隨雨在校門口遇到了紀行昭。紀行昭問道:“考得如何?”
潘隨雨搖頭。
“沒事,這學期結束后還有入學考試,你可以繼續考。”
紀行昭安慰了幾句,正要開口說為潘隨雨請各科專業的老師給她進行專業的補課輔導,潘隨雨灰白絕望的眸子突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紀先生,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請說。”
“我想進師範大學旁聽。”
因為是這一生唯一的機會,也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潘隨雨就是死也不想放手,“我保證,我僅僅只是旁聽,絕對不會擾亂課堂秩序,甚至在課堂上都不會講話。”
潘隨雨就像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的看着紀行昭,“紀先生,你是紀行昭,是國民政府,教育廳都尊敬的先生,是師範大學最受學生喜愛的老師,名望很高,只要你開口,做擔保,學校不會不同意的。”
“紀先生,求你了。”
潘隨雨央求道。
紀行昭深深的看着潘隨雨,這個女孩子眼底想要更好活下去的欲1望就如同一團火在燒。
“好。”紀行昭點頭。
“謝謝紀先生。”
此後,潘隨雨開始跟着學生們上課。
她沒有那個自信紀行昭會為她花太多的錢給她找老師,所以她打算自己找。
每節課,別人在上課,潘隨雨就在觀察。
她要將每種課程中學習成績最好,脾氣也最好的人找出來,然後討好他們,請教他們,讓他們給她上課,把落下的功課全都補上來。
下學期開學前的新生考試,她一定要通過。
夜晚,潘隨雨帶着自己繪製的綉樣等林諾下班,“林姐姐,聽說你特別喜歡繡花,這是我以前在家的時候一個老嬤嬤繪製的,聽說這位老嬤嬤以前有個姐妹是從宮裏出來的,這些都是宮裏的樣式。”
林諾翻看着潘隨雨的綉樣,“謝謝,非常好看。”
“林姐姐,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林諾將精美的綉樣小心的放進柜子裏,“你說。”
“我上次過來請教紀先生一些問題,聽他提起,林姐姐你十分會做小食,其中的燈影牛肉絲,綠豆糕,麻辣豆乾都十分好吃,能否請林姐姐教教我?”
“你想學這個?”
林諾很驚訝,潘隨雨不像是對做食物感興趣的人。
潘隨雨的眼睛裏有野心,有火,她是那種一旦有了機會就是死也要往上爬的野心家。
“麻煩林姐姐了。”
林諾笑了笑,“那倒是不麻煩,不過今日沒有牛肉,只有一些綠豆和豆乾,一會兒我正好也要做給小光和行知他們,你要是想學,可以和我一塊做。”
“謝謝林姐姐。”
“那你去洗手吧,先去廚房燒水,我把新買的字帖給小光了緊跟着就過來。”
“好的,林姐姐。”
第二日,潘隨雨帶着做好的豆乾和綠豆糕去了學校。
下課後,潘隨雨帶着書找到了季偉生。
“季同學。”
潘隨雨打開課本,將精心準備的問題遞給季偉生,“這個問題,我上課時不太明白可以請教一下你嗎?”
季偉生讀書好,大家經常笑話他是書獃子。
但是同時,季偉生也是全校師生最喜歡的人,樂於助人不求回報。
不管多麼愚蠢的問題他都願意低下頭耐心講解。
在夜學時面對目不識丁的人詢問大字怎麼寫都能一筆一畫不厭其煩,耐着性子教一遍,兩遍,一百遍,直到教會為止。
潘隨雨好歹會識字,好歹用心在讀書吧?
至少態度是十分端正的,那麼不管她問的問題在季偉生看來多麼的簡單,他都會願意進一步仔細講解。
季偉生耐心的講着,結束后,潘隨雨是懂非懂,她自己覺得可能懂了一半。
潘隨雨將做好的豆乾分了一袋給季偉生,“季同學,謝謝你,這個請你吃。”
季偉生搖頭,“大家都是同學,幫助你是我應該做的。”
“同學之間請吃一點不值錢的豆乾你總不會也推辭吧?”
潘隨雨都這麼說了,季偉生也不好推辭就收下來了,等中午飯時在食堂拿出來一吃,一下喜歡上了。
這豆乾咸辣甜,三個味道混合在一起卻一定也不覺得混雜,反而十分下飯。
季偉生一口氣吃了三碗。
搞定了最好搞定的季偉生,潘隨雨就去搞定祝賀。
祝賀數學尤為擅長,而她自小在家學的就是《女訓》,《女誡》而已,那數學幾乎等於是零。
如果找祝賀問問題,那就是幼兒園找大學生請教了,純屬白折騰。
潘隨雨幾番思索去了夜學上祝賀的課,她相信時間長了,祝賀遲早會注意到她,就算是混個臉熟,她去請教,祝賀也不會拒絕。
潘隨雨就這樣一個人一個人的攻破,成功解決自己大部分補習的問題。
甚至,她還將主意打到了丹尼爾身上。
丹尼爾是y國人,英語是最好的。
她每次都盡量用英文和丹尼爾交流,想要練習,但是丹尼爾嫌她太菜了,也不是師範學校的學生那麼單純的性子容易被潘隨雨搞定。
幾次下來,丹尼爾就不理潘隨雨了,他還忙着去歌舞廳跳舞呢。
潘隨雨見丹尼爾不成,發現林諾會英語又將主意打到了林諾身上。
林諾每次下班回來,潘隨雨就帶着趙光復練字。
有時候紀行知也在,紀行知看不慣潘隨雨鑽營的樣子,老是出口嘲諷她,她也不介意,還拿着書請教紀行知。
紀行知拉着趙光復不理會潘隨雨。
潘隨雨還會在林諾回來之前,將趙光復玩鬧髒了的衣服洗乾淨,換上乾爽的衣服。
她一個大小姐,以前沒洗過衣服,剛開始幾件,洗得不乾不淨,後面也熟練起來了。
晚上,紀行昭照例給潘如雲念書。
結束后,潘如雲擔憂的對紀行昭說道:“相公,隨雨這樣整日裏和男人廝混在一起,又總是愛蠅營狗苟的鑽營,腆着臉和人搭關係,這樣會不會對你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
“不會的。”
紀行昭淡淡的說道:“潘二小姐在學校很受歡迎,男同學女同學得了空都會給她輔導功課,她的功課進步很大,最近都跟着林小姐學起法語了。”
紀行昭看向潘如雲,勸說道:“潘小姐,你有沒有覺得潘二小姐最近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變?你不覺得她現在很開心嗎?雖然經常會碰壁,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吃她那套,但是每一次進步之後,她都很開心。長此以往,我相信總有一日,她能走出一番錦繡天地。”
錦繡天地?
潘如雲獃獃的看着紀行昭。
什麼樣的錦繡天地呢?
她真的不懂。
紀行昭給潘如雲留了功課,然後走了。
潘如雲獃獃的看着雪白的草稿紙,心亂如麻。
相公他是不是喜歡上隨雨了?
自打隨雨來了之後,感覺相公心情都好了許多,整個人多了一些生氣。
可是隨雨這麼任性,真的好嗎?
而且……
潘如雲眼眶紅了又紅,娘幾次三番託人送來信詢問她有沒有見到隨雨。
如果隨雨繼續這麼任性下去,不懂得收斂,娘那邊遲早會聽到消息的,到時候隨雨就會被娘和爹爹抓回去。
她雖然和隨雨關係不好,但到底是姐妹,也不願意看着她跳入火坑。
花柳病的男人啊。
那真的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火坑。
而且隨雨如今名節已經毀了,被娘找到,回家說不定會拿隨雨的命給王家賠罪。
那既然如此,既然相公也喜歡隨雨。
那不如讓相公娶了隨雨,這樣相公滿意,隨雨也逃過一劫。
紀家大戶之家,娘和爹也不會對隨雨怎麼樣。
潘如雲瞬間覺得自己想了一個十分好的主意。
尤其是老夫人日日催,天天催,催她生孩子,對她的態度也越發的不耐煩起來。
如果相公娶了隨雨,隨雨和她是姐妹,即便生了孩子,那也是他們姐妹兩的孩子,老夫人就不會再給她使臉色了。
就是這話要怎麼和隨雨開口呢?
潘如雲陷入了思考。
周末,潘隨雨去買牛肉,她要做燈影牛肉,要送給同學們吃,爭取將關係打得更牢靠一些。
尤其是安商和。
安商和的舅舅是市長秘書助手。
如果和安商和搞好關係,等潘家的人找過來了,至少安商和不會坐視不理,然後加上紀先生,加上林小姐,加上學校其他老師,她就不信潘家還能把她抓回去成婚。
潘隨雨怕,是真的怕,從骨子裏的怕被抓回去。
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琢磨怎麼留下來。
可是哪怕學習到流鼻血,琢磨到心力交瘁,她也覺得外邊比黑暗的潘家要好。
至少在外面,她可以選擇怎麼活。
潘隨雨現在就是後悔,以前在潘家,人人都告訴她外面有多可怕,她又沒去過,然後就是害怕,不敢出門。
這一次要不是被逼到死路了,她根本不會離開潘家。
潘隨雨剛挑好牛肉,賣肉的老闆笑呵呵給她裝上,又給她搭了一小塊牛肝。
她善於鑽營關係,買菜時,經常會給賣肉的老闆兒子也送上一個半個綠豆糕,一來二去,兩邊就熟了。
潘隨雨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爬到更高的位置,幾乎是在討好身邊的每個人。
潘隨雨帶着牛肉走,準備再挑點菜,她現在跟着林諾廚藝進步了很多,偶爾也會給紀行知和趙光復做一些吃的。
紀行知對她的態度也算稍微緩和了一些,至少沒在半夜拿彈弓射她了,只是還是會時不時的射潘如雲。
啪。
年輕的女人倒在了潘隨雨身邊。
拄着拐杖的趙忠海惡狠狠的咒罵道:“你要是嫌棄我就別管我,我去不去讀書,振不振作跟你有什麼關係?以前你覺得老子有錢有前途就跟着我,現在我沒錢沒前途了,你就嫌棄我,卓詩琴,你可真了不起啊。”
卓詩琴倒在地上,肚子已經大了起來,她早就去學校終止了休學,只是以前的寢室已經搬進了新的學生,現在只能每天挺着肚子從周老師家去上課。
這麼獨特的存在,幾乎將全校學生都記住了的潘隨雨當然認識她。
她走到一旁,冷眼看着卓詩琴狼狽的站起來。
卓詩琴聲音沙啞,小臉瘦了很多,她哭着說:“阿海,你只是沒了一條腿,學校還保留着你的名額,你還是可以繼續讀書的,等畢了業照樣可以找工作,照樣可以賺錢,你不要自暴自棄。”
“我就是自暴自棄行了吧?你要是嫌棄我你現在就滾!”
趙忠海明知道卓詩琴不會走,所以每次都拿這個話激她。
卓詩琴身體搖搖欲墜。
趙忠海說完,把卓詩琴身上的錢扒拉下來,拄着拐杖走向了賭場的方向,卓詩琴躺在地上是求了又求,趙忠海連一次頭都沒回過。
潘隨雨走到卓詩琴面前,“堂堂一個大學生,幹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換了她絕對不會。
卓詩琴哭着說:“他是我丈夫,我能怎麼辦?”
“離唄。”
不是說國民政府允許離婚了嗎?
潘隨雨問:“你是大學生,你不知道可以離嗎?”
“可是,我懷着他的孩子。”
“打掉唄。”
潘隨雨冷冷的說:“好不容易當上大學生,可以做人了,憑什麼要被一個孩子綁定?在我往上爬的路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也不能阻止我。”
“可是、可是我的清白……除了他誰還能要我?”
“清白算個屁。”
在潘隨雨看來,清白這狗屁玩意兒就跟名節是一個東西,大娘每次都說女人沒了名節就得去死。
她總覺得不服,想反駁,但是奈何以前她只讀過《女則》《女誡》《女訓》,沒什麼文化,一句有道理的反駁都說不出來。
現在,她也是在大學旁聽,也是受過紀先生書單熏陶的人了。
什麼狗屁清白名節!
潘隨雨說道:“漢武帝的娘是二婚,妨礙她嫁皇帝了?武則天她先嫁給爹,后嫁給兒子,妨礙她稱帝了?名節算什麼東西,你長得漂亮,又是大學生怕什麼?你要想往上爬就往上爬,要想要男人,憑你這張臉和你女大學生的名頭,什麼男人搞不定?我跟你說,憑你的資本,你就稍微低個頭,叫一聲哥哥,流兩滴眼淚,有的是男人供你差遣。”
她就是長相差了點,沒繼承親娘的美貌。
否則她用得着蠅營狗苟的鑽營嗎?
她隨便拋個媚眼,男人就能供她差遣。
要不是她沒有潘如雲長得美,紀老夫人還指不定看上誰能呢。
她從潘如雲那裏打聽出來紀行昭的性格特點后,就下定決心往上爬,以後要爬得高高的。
別說名節,貞操這些狗屁玩意。
只要是能往上爬,她的腦子,她的鑽營,她的手段,哪怕是她的感情,她的身體,她都可以利用。
她要爬,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仰望的位置,看看大娘和爹還敢不敢跟她拍桌子,罵她打她,逼她嫁給一個花柳病的煙鬼。
潘隨雨看見卓詩琴就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囚困於封建思想。
她說道:“你一個大學生,不會還不如我一個小腳女人想得明白吧?你看歷史上的男人,那麼多賣身求上位最後成功的,人家怎麼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你看男人娶了一個二個三個的,怎麼不覺得自己臟?我要有你這個資本,我早就笑死了,還在這裏跟個爛泥一樣的臭蟲糾纏?你是不是有病?”
潘隨雨在卓詩琴面前蹲下,“這樣吧,我和你做個交易,你下定不了決心墮胎,我幫你,我帶你去,把你綁在手術台上,那個男人糾纏你,我幫你打跑他。但是你也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讓我進女學生校兵集訓隊。”
“我……我怎麼幫你?”
“集訓隊的隊長不是你舍友嗎?聽說你們的關係很好。你求她讓我進去。”
卓詩琴垂眸看向潘隨雨的小腳。
這腳雖然放足了,但是腳那麼尖,根本不符合集訓隊的訓練要求。
她說道:“集訓隊的訓練很苦的。”
潘隨雨也知道卓詩琴是擔心她的腳扛不住訓練。
事實上,她的腳現在幾乎就等於是殘廢,也確實扛不住訓練。
潘隨雨說道:“我不是要成為集訓隊的正式隊員,我是要進集訓隊訓練。”
卓詩琴:“練什麼?”
你連跑步都不行,體能更差。
潘隨雨笑了,“我要練槍。”
丹尼爾是y國人,而且是y國貴族,家裏有不止一把槍,她上次看見了。
等她學會了槍,潘家的人或者王家的人要是來了,她就偷走丹尼爾的槍,將來的人全都給殺了。
丹尼爾是洋人,洋人的槍殺了人,警察署不敢追究。
潘家也好,王家也好,都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卓詩琴是真的對自己無法下定決心,但是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那麼就當是有人逼她的。
就當不是她不想要這個孩子,是有人強迫她的。
一切都是天意。
卓詩琴點頭道:“好,我同意。”
潘隨雨回到家將牛肉放進丹尼爾家客廳的冰箱裏,然後拿了繩子去找卓詩琴,將她綁了起來,送進了診所。
診所收錢辦事,她把潘如雲的金戒指給偷了,直接送給診所的醫生,診所的醫生便什麼都不問了。
卓詩琴一上手術台就後悔了,潘如雲直接拿抹布將她嘴堵了,麻醉藥一打,卓詩琴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過來,一切已經結束了。
卓詩琴摸着肚子上的刀口,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總之就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
一方面感覺後悔和潘隨雨做交易,一方面又感覺好像輕鬆了很多,早就應該如此做了。
她很矛盾很傷心,又覺得有幾分慶幸。
潘隨雨去外邊飯館買了一些雞湯,裏面有幾塊雞肉,坐在床邊耐心又細心的餵給卓詩琴,“你現在剛流產,身體正是虛弱的事情,我幫你向學校請了假,這幾日你就住在這裏,一日三餐我給你送吃的。還有衣服之類的,那個男人那的就都不要了,我家裏還有一些新衣服,我整理了一些,已經疊在床頭櫃裏了。這幾日我都會過來陪你,你哪裏不舒服,要上廁所之類的就和我說,我帶你去。”
潘隨雨就像親姐妹一樣的照顧她,給她換衣服,給她擦洗身體,扶着她上廁所,端水給她洗腳。
每天換着花樣的給她補身體。
至於錢,潘隨雨又當掉了潘如雲的一個玉鐲子。
除了補身體,怕卓詩琴請假耽誤上課,她還專門去找卓詩琴的同學要筆記,每天抄了之後給卓詩琴帶過來。
卓詩琴正是流產後身體心理都最脆弱的時候,哪能受的了這樣的溫情攻勢,一下就淪陷了。
甚至潘隨雨借的筆記就是集訓隊的隊長,卓詩琴的舍友,錢芳的筆記。
這一來二去,她和錢芳也混熟了。
等卓詩琴休息好,回了學校,潘隨雨如願以償的進入了集訓隊。
當然不是正式隊員,潘隨雨是集訓隊一個兼容並蓄的招牌,是反封1建的旗幟。
潘隨雨向別人展示了自己的小腳,將自己塑造為一個拋棄封建,追求自由與獨立的戰士,並表示她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只是希望能跟着大家練一練,掌握一點技術,以後為國效力,並不奢求成為正式隊員,請大家給她一個機會。
這樣的話,又有哪個學生能拒絕呢?
而卓詩琴放棄了趙忠海,提出了離婚。
趙忠海徹底懵了,他只是口嗨一下而已,怎麼就提離婚了?
這煮熟的鴨子怎麼還能飛了?
卓詩琴給趙忠海下了最後通牒就搬回了香火鋪子,趙忠海去香火鋪子鬧,早就看他不順眼的卓父能忍他?
卓父拿着燒火的鐵釺子就打趙忠海。
一鐵釺子過去,卓父專往臉上掄。
要不是這小白臉拿一張臉把他女兒騙了,他女兒現在能跌價這麼狠嗎?
那鐵釺子剛從爐子裏掏出來,頂上滾燙。
臉上挨了一下就皮開肉綻。
幾次下去,趙忠海就不敢再往香火鋪子門口走了,但是他人也不走了,就站在不遠處罵街。
什麼臟罵什麼。
趙忠海罵道:“你以為你女兒是什麼好東西?在床上還不就是盪1婦一個,當初要不是她死纏着我,我才看不上她呢!她以為她是女大學生就金貴了,能嫁王孫貴族?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不就是一個被人玩剩下的爛1貨嗎?”
“媽的,老子今天就要你的命!”
卓父拿着鐵釺子沖了過去。
卓詩琴坐在二樓床上,這裏有着她和趙忠海翻雲覆雨最多的記憶,此刻這些記憶和樓下那些污言穢語化作一把把刀,將她不斷的凌遲。
她捂住耳朵,將頭埋進被子裏,彷彿只要這樣就可以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趙忠海一個殘廢怎麼可能是卓父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打倒在地上,只剩嗚咽的份了。
最後趙忠海狼狽的爬走。
他倒是想去警察署告卓父傷人,但是上次在警察署的遭遇實在是給他創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讓他不敢再去了,只能忍了下來。
趙忠海回到陰暗的出租房,剛到門口,就看到隔壁的酒鬼大白天的喝醉了,對着他的牆根就尿。
他就說最近屋子裏怎麼總有股尿騷味。
趙忠海拿着拐杖敲了敲牆面,“滾一邊尿去。”
酒鬼都喝醉了,哪裏是能講道理的,他看着趙忠海是兩個影子,以為兩個人以多欺少,要弄他,乾脆就直接罵罵咧咧的衝過去了。
他是小人物,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欺負的。
趙忠海又被按着打了一頓,還被按在剛尿濕的地面上,整個人如喪家之犬一般。
打完了人,酒鬼感覺很高興,覺得自己是個大英雄,以一敵二大獲全勝,於是決定再獎勵自己幾瓶劣質酒精。
黃昏時分,潘夫人帶著兒子,也就是潘如雲的大哥,潘崇山敲響了紀家大門。
王媽將潘夫人和潘崇山請了進去。
紀老夫人單獨和潘夫人見了面。
潘夫人穿着清朝的服飾,笑容就像精心設計過似的,端莊優雅。
潘夫人笑道:“親家最近可好?”
紀老夫人嘆了一口氣,看着潘夫人,“我倒是想好,這如雲和行昭結婚都半年多了,肚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能好嗎?”
一聽這話,潘夫人登時緊張了起來,“那這是如雲對不起紀家。”
紀老夫人說道:“我也是真心喜歡如雲這孩子,只是你看我這身體,也沒幾年熬的了,就想在死前抱上孫子。”
“親家,你先別著急,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如雲。”
紀老太太點點頭,她和潘夫人見面的目的達到了就放心多了,和潘夫人開始嘮家常。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潘夫人問道:“我剛才進門時,聽下人們說隨雨也來了。”
“來了。”紀老夫人不知其中關節,一直以為潘隨雨是過來探望姐姐的,她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你家二女兒可不得了了,性子野得不得了,成日裏往外瘋跑。”
幸好當時她上潘家挑媳婦,潘夫人推薦的是如雲不是隨雨,不然紀家都不知道會被這沒規矩的丫頭鬧成什麼樣子。
一來紀家,兩個女兒都被紀老太太數落了一頓,潘夫人心裏是內疚至極,一再道歉。
紀老夫人見她態度還算誠懇,也就暫時罷了,也沒再多說什麼。
從紀老夫人這裏出來,潘夫人帶着潘崇山去找潘如雲。
潘如雲早早的就帶着桃紅在門口迎接了。
三個人進屋,桃紅去端茶。
潘夫人冷冷的板着一張臉,一拍桌子:“跪下。”
潘如雲立刻乖順的跪下。
潘夫人怒道:“你臨出嫁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我讓你儘早懷上孩子給紀家開枝散葉,你呢?這都半年多快一年了,你肚子裏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有你妹妹,我多次來信問你,她是不是來找你了,你就是不說,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說?要不是我從你信里看出你吞吞吐吐不像話,專程帶着你弟弟過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
“對不起,娘。”
潘如雲眼眶紅紅的,委屈的說道:“隨雨她不讓我說,而且王家公子有花柳病,我狠不下心。”
“你狠不下心?你狠不下心就把你娘我和你爹一起架在火上烤?”
潘夫人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狠不下心,你怎麼不想想,當初要不是你被紀家要走了,嫁進王家的就是你,到那個時候,你看隨雨那個心狠的丫頭會對你狠不下心,救救你嗎?你從小就笨,怎麼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笨?”
“娘,姐姐就是心善,你也別老讓她跪着了。”潘崇山給潘如雲求情道。
“讓她跪着,長長記性,也重新學學規矩。”
潘夫人質問道:“你肚子怎麼回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反應?要是不行,娘這裏有幾個偏方,到時候你讓丫鬟去藥房拿了葯,好生調理一下,爭取一舉得男。”
聽到這話,潘如雲就更委屈了,眼淚吧啦吧啦的往下掉,“娘,女兒……女兒……”
她猶豫再三,還是咬唇說道:“女兒還是閨女,肚子怎麼能有動靜呢?”
“什麼?”
潘夫人和潘崇山都震驚了。
這都嫁進來快一年了,還沒動靜,難不成紀行昭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