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一章

第71章 第七一章

“是在出西寧的時候遇到了一小波的蠻族兵,不過很快就擊退了。折顏那邊生怕這節骨眼兒上再出什麼亂子,還特地派軍跟了幾日。”

回去的途中兩人沒有乘車,大約是覺得天氣不錯,沿官道在城郊的草地信步而走。

“倒是彭縣虹山的駐軍在巡邏處發現一夥盜墓賊,對方帶了幾十斤的火藥,兩邊一衝突,混亂之下炸了鍋,這才有死有傷……誰給你們傳的信?這是把兩件事記混了吧。”

商音手裏揪着一根柳條,沒好氣地往灌木叢中甩:“誰知道……左不過是家裏那些道聽途說的小丫頭片子,一個個大驚小怪,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們!”

隋策發現自己如今竟很愛看她發小脾氣,抱懷在旁偷偷瞥上一眼,含笑道:“小丫頭的話你也信?如何不多打聽打聽再過來。”

明知曉她是關心則亂,還偏要問。

“可我到了驛站,門邊便是太醫院的車子,又看見送親的禁軍進出,怎能讓人不多想?”重華公主義憤填膺,“再說了,那你的手摸上去也是涼的呀。”

隋策舉起胳膊活動兩圈,笑着解釋:“我這是喝太多周身熱得慌,所以把手臂放在外頭冷一冷。”

“平日裏就很能喝,也沒看你醉過……今天倒是喘上了。”商音低低腹誹,無可奈何地抿嘴,“等述職完回家,記得到隋府去親自給你娘報個平安,免得讓老人家惦記。”

隋策聞之心頭一緊,“你該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娘了吧?”

“當然沒有。”她道,“你娘那身子骨,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敢輕易同她說啊,回頭嚇出毛病了怎麼辦。”

他可算鬆口氣,輕笑一聲,“那就好。”

隋某人腦中閃過些許小心思,眼珠子滴溜一轉,小跑兩步到她前面去,倒退着與商音並肩而行,像是要觀察她的反應。

“誒。”

他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知道我瘸了那會兒,你是不是哭了?”

公主殿下目光凝住,習慣性地視線漫天躲閃,矢口否認:“不是。”

“真的不是?我睜開眼就見你眼圈兒是紅的。”

他不相信,一邊走一邊低頭湊近她,挨在商音臉頰旁緊盯着她雙眸不放,“你看你看。”

隋策食指點點她的腮,故意嚇唬,“淚痕還沒擦乾淨。”

商音只好胡亂拿兩手一通擦抹,終於敗下陣來,“哎呀!哎呀!是了是了是了!你好煩啊。”

她在那邊炸了毛,正想拍開他的臉,手腕竟驀地一緊,隋策的五指順勢輕輕扣上,何其自然地握進掌心裏。

周遭暴躁的空氣倏忽盪開,她抬眼時,青年那張年輕又明亮的臉便近在咫尺。

他表情安靜,眸色卻過分深刻,嚴肅里蘊着溫和的笑,難得也有這麼正經的一面。

“老實說,在床上裝睡時聽你開口之後,我心裏其實沒底。”

“四肢齊全你尚且看我不順眼,我若廢了,你豈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和離。”

他視線低下去,“因此我想着,你多半會說讓我寬心,會讓陛下補償我些銀錢之類的。”

商音立刻想要替自己正名,剛張嘴便被隋策不着痕迹地用指頭壓住,“從小到大,還沒有哪個姑娘家對我說要養我一輩子。”

“反正,話是你親口講的,我是當真了。”他挑起眉峰威脅,“你可不能反悔啊。”

唇上的手指撤了開去。

商音不自覺地舔舔嘴,秀眉揚成一道彎。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反而狐疑地打量他,“誒,你到底是從何時起開始對我圖謀不軌的?”

隋某人耐着性子翻了個白眼,“能風雅一點嗎?這叫什麼圖謀不軌,分明是一往情深。”

“好好好,一個意思嘛。”她打着哈哈揭過去,仍舊推他的小臂催促,“你快說,說說看。”

因見商音發問,隋策也就認真地撫着下巴思索沉吟,“嗯……”

“大概是春典之後,你給我擺感謝宴那次?”言罷又拉長了語氣,搖頭,“不對,再早點吧,可能是南山圍場,咱倆被反賊追到山洞裏的時候……”

接着推翻,“唉,也不太像——應該算是你我第一回在小方亭吃飯。”

他終於定下,“對,就是這個。”

重華公主聽得直彎嘴角,他不經意瞥見了,被她笑得有些難為情起來,別開臉強作從容道:“笑什麼,我是實話實說。”

“誒,有來有往啊。”

隋策也跟着好奇,“你呢?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公主殿下得意地揚着眉梢,拋下一句就蹦躂着跳走了。

“剛剛。”

“剛剛?”他加重聲調重複一遍,等回過味,自己都給氣笑了,“喂,你‘剛剛’是什麼意思啊。”

小跑追上,“商音,你沒說實話——”

**

朝官述職之處在內廷的同和殿,出門正好會經過內閣。

梁國丈在裏間翻閱公文時餘光便瞄見一身官服的隋策從外面走過。

公主數天前就抵達了折顏部,算算日子,他們也該回京了。

這次送親的禁軍是從羽林衛、金吾衛、內衛當中挑選的,此刻八成皆已回到了各自的衛所,要打探消息並不難。

臨近傍晚,梁大公子來內閣等父親一併歸家時,便將探到的始末告訴了國丈。

“在臨洮地界距離那鎮上百裡外的茶鋪,隋策的確和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有片刻交談,從隨行禁軍的描述來看,似乎是對方有求於他,還糾纏了一陣,最後遞給他一件東西。”

父子二人走在出宮的甬道上,梁少毅立刻回眸:“是什麼東西?”

“這就不清楚了,但物件並不大,因為隋策啟程前信手就扔到了行囊里。”梁敏之推測道,“兒子估計,最多不過巴掌大小。”

國丈若有所思地頷首,“巴掌大小……那應當裝着輕薄易折之物,比方……文稿?或是書頁?”

大公子卻不以為然,“爹,難道就不會是此人為求活命胡編的一套說辭嗎?”

梁少毅先是想了想,繼而抬手一擺,“他們兄弟二人當初與那幾位秀才上京敲登聞鼓,既是告御狀,身上絕沒有不帶證據的道理。

“在那之後被我們的人追殺,一路逃亡,東躲西藏,他恐怕也無暇將此物轉移……”

正說著,前面宮牆下的朝官變多了,兩人皆不再商談,沒事人一樣出了皇城,上了自家的馬車,梁國丈才接着道:

“在茶鋪時保不齊他就已經意識到被我們的人盯上,故而臨時起意,將東西塞到隋策手中。一來是圖自保,二來也是孤注一擲。畢竟隋將軍作為駙馬,是離皇帝最近的人之一,如若能搭上他這座橋,可比擊鼓鳴冤更便捷。”

“您的意思是……”梁敏之很快反應道,“隋駙馬或許還不清楚那東西里裝的是什麼?”

“但此物我們無論如何必須取回。”梁少毅斬釘截鐵。

這是他今生最大的把柄,一朝公之於眾,滿門都會迎來血光之災。

**

月中了,銀輪還差一個邊角就能圓滿。

重華府的卧房內燈火通明,今秋已給商音鋪好了床,熏完了香,隨時能夠就寢。

窗前桌邊。

隋某人趴在案几上,一隻手撐着腦袋,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旁邊給自己補衣擺的公主殿下。

商音正專註地在他的破口處綉雲紋,眼皮輕描淡寫地掀了掀,“幹什麼老盯着我?”

隋某人張口就來:“你好看啊。”

“呵。”

她一個音調都不信,半笑不笑地噘嘴冷哼,“少來。”

“以前不是說我‘眼尾狹長,唇角起菱,天生的刻薄寡恩’嗎?”

青年鬆開手直起身,頗感意外地眨眼:“這你都記得。”

言罷不要臉地貼近她,“你挺在乎我的話啊。”

那邊送了他一記“快滾”的眼風,威脅似地舉起銀針:“你再說?”

隋策:“開玩笑開玩笑……”

幸好隋某人臉皮厚起來根本無懼冷嘲熱諷,立馬像模像樣地給自己找補:“我告訴你啊,這‘眼尾狹長’指的就是狐狸眼,所謂的媚眼如絲,嫵媚動人,那是誇你眼型好看。”

商音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聽他扯淡,“‘唇角起菱’呢?”

後者對答如流:“《相書》有雲,唇角起菱乃大富大貴之相,天生的驕子,人中龍鳳,尋常人想要還沒有呢。”

她一副看人渣的眼神望着他,發自肺腑地感慨:“你們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就會拿這種話討小姑娘開心。”

隋策聞言忽然頓了下,怕她不高興,試探性地觀察着她的表情,“那這話哄你,你開心嗎?”

重華公主不動聲色地拉長了針線,刻意清清喉嚨,買了個關子:“嗯……還行吧。”

知道她的還行就是喜歡,隋某人一瞬間展開眉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

“好了。”

商音撫平線頭,左看右看甚是滿意,“不愧是本公主,補得天衣無縫。”

遂推了推他胳膊肘,“去休息吧,快二更天了。”

她說完捂嘴打呵欠,“我也困了。”

隋策摸着衣角上的綉紋,猶在端詳,嘴裏順從地應着:“哦。”

抬腳就往他那張酸枝小榻走去,一看什麼也沒有,不禁問:“我的被子呢?”

“什麼被子?”她莫名不解。

隋策指着矮榻:“當然是我夜裏蓋的被子啊。”

商音拿眼瞪他:“你要睡這裏?”

這回輪到隋策震驚:“我不睡這裏嗎?”

“你在東廂不是有住處么?”

“我們不都在一起了嗎?”

商音:“……”

隋策:“……”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緘默。

大眼瞪小眼了片晌,隋某人率先抗議:“我為什麼還要回去啊?”

商音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太突然:“你、你在這兒不合適。”

她稍作思索後補充,“咱們倆才一天……一天都不到!”

“可我們都成親了。”隋策頗為無奈,“我總不能再娶你一次吧?”

“何況一個多月前剛分房那會兒,你不是還不習慣嗎?偷偷溜出門找我來着。”

“那是不習慣,但現在我習慣了呀。”她理所應當,“睡得挺好。”

隋策心想你這也太快了,不免控訴:“你們女人真是善變。”

“分房總得有個期限吧?那敢問殿下我何時能夠回歸正統。”

商音偏頭故作發愁地琢磨道,“看你表現……看我心情。”

“怎麼又是這句話。”他深感不妥,“不行,你這習慣我得早些替你糾正過來,再適應下去我就不適應了。”

說完高聲去叫今秋:“抱床薄被……”

話音沒落,隋策耳朵尖驀地一動,他猛然轉向窗外,隱有所覺般呵斥: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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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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