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二章

第62章 第六二章

商音初初聽進耳朵里,根本沒反應過來他所指為何,“哪天啊?什麼……”

“事”字卡在咽喉。

她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隋某人的險惡用心,天啟書庫昏暗的夜色奔涌着席捲上來,公主殿下瞬間就啞口無言。

不對啊。

他那番話里根本連一個問句也無,怎麼還要讓人作答的嗎?

——這和強買強賣有什麼區別!

商音眼神立時開始往四下飄,打定主意要將裝蒜進行到底,偏偏隋策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亦步亦趨地跟在邊上,狗皮膏藥似的不離半寸。

她像帶了根尾巴在隋西府的正院裏繞了好幾圈。

仰頭望天低頭看地,無論什麼姿態餘光里都是青年那雙漆黑闐墨的眼。

“這種事,你不會想矇混過關吧?”

他難以置信地要湊上前,被商音一個撩發逼退了臉。

隋某人那兩條腿原本就長,跨一步當她兩步小跑,跟得簡直毫不吃力,甚至還能倒退着走。

商音沒能將人甩掉,頭疼地拿手拍開他,“馬車都到了,還不趕緊上去。”

不是看不出她在顧左右而言他,沿途不便追問,待從隋府回家,隋策就追在她身後不依不饒。

“誒,商音。”

公主殿下加快了腳步。

“你還沒回答我呢。”

對方提着裙擺一路疾行,簡直擺出了“不聽不聽”的架勢。

他在門口看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微不可見地搖頭沖她喊道:“你避這一回有意義嗎?”

商音是往自己卧房的方向而去的。

隋策盯着她背影靜靜凝望片刻,目光忽就沉澱下來。

重華公主行至迴廊台階上時,手肘驀地被他一扣,終於迫不得已地停住步子。

她半側着身未及回頭,便聽見隋策在後面輕聲說:“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

青年眉眼正肅,語氣中卻隱有急色,“方靈均能幫你對付梁家,我也可以啊。”

他展開眉心一笑,“我還是自願的呢。”

商音長睫扇了扇,她不知浮起了什麼滋味,瞥着嘴角抿住唇,依舊保持着姿勢站在原地。

“你看看你身邊的那些人。”

隋策鬆開她的手,不緊不慢地一一盤點,“一個老太監,一個老宮女,一個小宮女,一群頭腦簡單的打手,和幾個不成氣候的文官。”

“公主殿下,可用的人不嫌多啊,多我一個,我還能保護你,是不是?”

他依舊是那副隨時能把玩世不恭掛在臉上的模樣,清俊端正的五官蘊着淺笑,一個唾沫一個釘地承諾道:

“以後誰欺負你了,我就替你欺負回去。”

商音星眸一怔,聽得心裏百轉千回,她舉目漫無邊際地凝視蒼天,而後緘默着低頭要去拉開房門。

隋策見狀,拿手去飛快撩撥了一下她袖擺,動作還不敢放得太大。

“誒——你又要進屋偷偷哭啊?”

公主一腔柔情正感動着,聽得此話,剛泛起漣漪頃刻盪了個乾淨。

她像給人踩到了爪子的貓,又驚又羞憤地轉身用指尖對着他,“你胡說八道什麼啊,什麼叫‘又’!”

隋某人乖巧地朝她眨眼睛,表情別有深意,還賤嗖嗖地伸手將她指頭掰下去。

“我這人實在,不介意你哭得難看,你可以在我面前放心地哭,胸和肩都能借你。”

“才不要你的破胸——誰說我是進去哭的,本公主什麼身份,是那麼脆弱的人嗎!”

商音一邊吃驚於自己的秘密幾時被他知道,一邊又還糾結於複雜的情愫,滿腦子都快攪成了一鍋臘八粥,直往外冒白煙。

“你走開!”

隋策:“我胸挺寬闊的……等等,我還沒說完……”

他居然還想說!

“走開啦!”

商音埋頭將他推出三步之外,繼而用力摔上門。

“砰!”

她背靠着門板心煩如麻地吐出一口氣,五官都皺成了褶子,簡直要瘋,緊接着想起什麼來,商音飛快去把窗戶的帘子放下。

等室內陷入昏昏幽暗,才感覺到一絲安心。

重華公主逕自走到床邊,抱着被褥往其間一躺,埋首在軟枕里嗷嗷低吟。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了這樣。

她在綿軟厚實的錦被中睜開眼,視線沒有着落地盯着虛里,腦海卻依稀閃過隋日知誠惶誠恐的舉動,楊氏不諳世情的茫然,以及朝堂上冷雨一樣劍拔弩張的陰寒與鋒芒。

想起剛剛隋策的豪言壯語,商音就忍不住咬着唇,小聲呢喃,“哪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啊。”

**

方靈均在待政院外徘徊有一陣了。

距離上次與三公主通信已是十天前,他邀她端午節慶宮中擺宴時能到“蘭園”一敘,其實是想與之商討今後的打算,但書信送出去卻許久未得回應。

此後方靈均接連又再寫了兩封,然而書信壓在牡丹花盆下,至今也沒有被人取走。

他既憂心三公主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又怕這小太監是否遭遇不測,也擔憂書信放在此處太久,會叫旁人發覺。

小方大人急成了一隻熱鍋上的螞蟻,甚至按捺不住,屈尊降貴去詢問內侍省的太監們。

“近日宮中的那位‘福深’公公可有來過?”

“對,十五六歲上下,臉圓圓的那個。”

……

尋人無果,他乾脆還找上了那位據說是他發小的管事,但見對方三十齣頭的年紀,生得五大三粗,也不知是怎麼和小自己一半歲數的人扯上發小關係的。

“您說福深吶?”

他掐着公鴨嗓“喲”了一句,“這可難講,他們后宮裏伺候的,若沒個要緊事兒,也不容易溜到咱們這來呀。”

“大人不妨再多等等?萬一明兒個就出現了呢。”

正在他左右無法,已經打算疏通門路讓人去禁宮帶話時,這位福深竟姍姍出現。

小太監一個勁兒地給他賠不是,一說近來事忙着實抽不出空閑,一說此前病了燒得人事不省,諸多緣由講了一大堆。

方靈均聽得頭疼,只挑要緊的問,“公主她無礙吧?前些日子我給她去的信,她看了嗎?”

福深捏了捏鼻尖,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兩手疊在小腹上,氣嘆得略顯誇張,“大人的信,小的是給您送到了。不過殿下她么……這段時間瑣事煩心,至於有沒有看,便不得而知了。”

“瑣事煩心?”方靈均自然順着他的話問,“何事煩憂?”

“嗐,還能有什麼事呀。”

小太監瞥着他笑,“皇上要給三公主招駙馬,您又不是不知道。”

小方大人眉頭一松,很快就明白過來。

他與宇文姝相交已有一個多月,兩人雖未開誠佈公,但各自都心知肚明。男未婚女未嫁,魚傳尺素,獨處多回,這份關係當然不言而喻。

方家名門望族,他又自小遵紀守禮,做不出沒名沒分就同姑娘家眉來眼去的唐突之舉,提親之事早已計劃多日,如今見宇文姝不搭理自己,方靈均只道是三公主貴為帝姬,對他遲遲不向陛下開口求娶頗有微詞,所以才故意不回書信。

小方大人認真反省,也覺得錯在己身——他應當早點表明態度的,人家畢竟是公主,怎好這般怠慢,像是他搖擺不定,有心吊著似的。

難怪她會生氣。

很快捋清了前因後果,方靈均不再耽擱,當日回府便與方閣老談起此事。

“什麼?”

方大人手中的杯盞和蓋子一碰,聲音清脆,“三公主?”

“是……”

饒是在自己家中,他言行依舊端正,“兒子想着,柳家姑娘的忌辰已過,陛下既是在考慮三公主的婚事,不如……讓兒子試一試。”

方閣老耐人尋味地打量了他片晌。

那雙看透世情的老眼銳利而悠然,就在年輕公子隱約懷疑父親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的時候,對方才重新掀開蓋碗,言語波瀾不驚,“倒是很少聽你主動提起要娶哪家姑娘。”

方靈均聞言只低頭靦腆一笑。

“行吧。”他將茶碗放下,“明日散了朝,我會去探一探陛下的口風。”

這天是個難得的清閑日。

除了六部文臣,百官不必上朝,而對隋策而言,又非兵部和都督府的例會日,整個衛所忙完日常的公務便陷入了放空狀態。

幾位老將軍趴在欄杆上曬太陽吹小風,就等着光祿寺供應完午膳,吃罷好早早下職。

在此般氛圍之下,流言和八卦比之以往傳得更為迅速。

膳房的飯還沒送到,外頭就有個看守朝房的禁軍滿臉故事地跑進來,邊跑還邊回頭看,生怕給人跟蹤似的。

“快快,告訴你們一個大消息!剛探聽到的。”

一干橫七豎八的武將們都直起了腦袋。

坐在案前給馬駒木雕描眉的隋策聞聲抬眼,就聽他說:“方閣老去給他家公子向三公主求親了!”

噫吁聲拖着長調子起伏不定。

年輕一輩的武官紛紛咧嘴羨慕,年長的將軍們則高挑起眉,表情各有各的意味深長。

“從前只有旁人低聲下氣找方大人說媒的,何曾見過閣老本人出面。”

“畢竟是公主么,聖人的閨女,排場自然不一樣。”

“難怪他對兒媳婦那麼挑三揀四,合著是想同皇上攀親戚呢。”

“那可不,再好的門楣,怎比得過皇親國戚。”

隋策握硃筆的手稍作停頓,若有所思地聽了一耳朵,便不感興趣地依舊擺弄他的去了。

“誒。”

有好事之徒眉飛色舞地問,“你們覺得,方閣老親自開口,這門婚事,是成還是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小方大人受難日。

人生最大的錯覺:她喜歡我,她在暗示我趕緊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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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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