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212章

第212章 第212章

到了李家在赤柱的半山豪宅,紀舒牽着莫曠楓的手。

門口迎客的,還是上次見過的那個外籍僱工。

僱工低着頭,把兩人引到二樓的一間房間內。

李懷農坐在床上,蓋着厚厚的被子。

香港的冬天,雖然不冷,卻也寒涼,況且他又體弱。

一個戴着眼鏡、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站在他的身側,見客人來了,朝着紀舒和莫曠楓點了點頭,出去了。

李懷農看起來比前幾年蒼老了許多,貌似皺紋忽然一下就爬上了他的臉。

他的頭髮也全白了,不是那種精神的銀色,而是蒼白如紙地耷拉在他的頭上。

一個人的老年大概不是緩慢來的,而是突然來的,就着一場大病。

“來了?”

李懷農的聲音輕微,有點沙啞,似乎呼吸很不順暢。

“舅舅。”

莫曠楓的聲音帶着些許不忍,之前見他和李懷農講話,聲音多是淡定而疏離,這次,竟然多了一絲關切。

紀舒也跟着叫了一聲,“李先生。”

李懷農點點頭。

“坐下吧。”

門口的僱工拿來兩個椅子,又退出去了。

紀舒和莫曠楓坐下。

“舅舅怎麼突然就生病了?年前問候,還說沒事?”

李懷農擺擺手,“病來如山倒。哪裏能料到?醫生已經檢查出來了,晚期肺癌,我跟你們交個底。”

這麼一說,紀舒和莫曠楓都大為震驚。

當時香港那邊來電話,並未說詳細,居然是肺癌。

紀舒知道,這病兇險,況且是晚期。90年代香港的醫療條件比內地好多了,可遇到這樣的疾病,也束手無策。

“舅舅……”

莫曠楓低着頭,有些沉默。

“不多說了。我的病,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我這輩子,也活夠了。今天叫你們來,是有一件事情,要確認一下。”

紀舒料想着和那份遺囑有關。

“舅舅您說。”莫曠楓緩聲說。

“你們是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結婚了?”

“是的。”

莫曠楓沒有一點遲疑,他握住紀舒的手,“我們都定好了日子了,就在今年五月。舅舅,您好好修養,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李懷農沒有絲毫驚訝。

“你爸爸業已打電話給我過。無非是想要聯合我,反對你們的婚事。我已經拒絕了。”

李懷農說得不緊不慢,直直地看着紀舒和莫曠楓。

“至於你媽媽的那份遺囑,舅舅已經問過銀行和律師,沒有辦法修改。我也不知道姐姐是怎麼想的,不過那也不重要了。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遺囑的內容,還是選擇和紀女士締結良緣,那自然是你的選擇。舅舅已經走到最後的時刻,難道要做個惡人,拆散你們?”

李懷農搖搖頭,露出無奈卻欣慰的神色,似乎釋然了生命中的所有是非曲直。

莫曠楓感激地看着李懷農。

“舅舅,那錢也不是我的。先人的錢,最後捐給慈善機構,也是好的。當年媽媽去世之前,和居阿姨密談的時候,其實我都聽見了。我早就知道這樣一份遺囑。”

紀舒心下驚奇。

居阿姨!

這個名字,為什麼如此耳熟?

她微微蹙眉,仔細回憶,果然,在記憶深處一通挖掘之後,她知道了!

居阿姨,就是當年在雨夜和紀舒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是秦菲的姨媽,那個坐在小轎車裏的女人。

當時,莫曠楓叫她居阿姨。

居這個姓氏這麼少見,居阿姨估計就是這位了。

秦菲說自己家和莫曠楓家是世交,這麼說來,莫曠楓的媽媽李懷意和居阿姨應該也是好友了。

那麼,去年莫曠楓受傷的時候,在青市人民醫院裏說的那個知曉一切的長輩,莫不是就是她?

紀舒難免覺得有一絲不快,秦菲居然和莫曠楓有這樣的聯繫……

不過轉念一想,這又有什麼?上輩人做朋友,關小輩什麼事兒呢。

難道,她紀舒還要管着莫曠楓的母親交朋友?這不是庸人自擾嗎!

這麼一想,紀舒也點點頭。

李懷農滄桑的眼角露出一點點驚訝。

“我以為前幾年我跟你講的時候,你不知情呢。沒想到,你小子全都知道了。我還那麼苦口婆心地勸說你,要你和女性最多保持戀愛關係就好,不必步入婚姻……可你當時就說你想好了,是以結婚為前提和紀女士交往的。唉,這麼說,我氣量、胸襟可大大不如你呀……”

李懷農的聲音顫顫巍巍,紀舒聽了有一種悲涼之感。

又想到兩人剛確定關係,莫曠楓竟然就下了這麼大的決心,心裏一陣甜蜜。

莫曠楓搖頭,“舅舅,那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哪一次,你不是甘之如飴?何必這麼說。況且,這麼多年,我雖然知道有這份遺囑的存在,卻一直不願意去問居阿姨我媽媽的真實想法。她到底為什麼不願意我結婚呢?我從來不敢問,因為我害怕那個答案……媽媽是討厭我嗎?討厭姓莫的人?是因為父親遷怒與我?我這些年,都不敢去問一問,所以,我何嘗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呢?”

原來如此。

和紀舒猜測的差不多。

自己的母親不讓自己結婚,任何孩子心裏都會覺得奇怪、糾結、痛苦。甚至懷疑母親是否愛自己。

再勇敢的人也有不願意觸碰的傷疤。

寧願讓那個傷口一直敞開着,也不願意去處理。

李懷農摸索着抓住莫曠楓的手。

“唉。這件事,你媽媽一意孤行,我這個做舅舅的也沒辦法。不過……”

李懷農壓低聲音。

“你放棄了財產,那財產就全部歸我了。而我已經燈枯油盡。你母親的遺囑里,說明了如果我繼承了她的部分,不可以再給你,所以我只好把她的部分捐給慈善基金會。不過,我可以把我自己的部分給你啊!”

紀舒明白了。

李懷農把莫曠楓和自己叫過來,主要是商量這事兒。

李懷意的那部分財產不能給莫曠楓,可是李懷農的可以啊!那也是李家龐大家產的一半呢。

“我已經找人草擬了一份遺囑,馬上就要簽署,放心吧,家裏的財產,給到你我才放心。至於善文,我會留給他一個信託,保證他這輩子衣食無憂。也算是我幫他早早去世的媽媽照顧他了……這孩子不成器,這些年,已經糟蹋了不少錢財。都怪我,那幾年,我在西南勞改,無暇管教他,他盡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紀舒心裏默然。

原來,李懷農這個優雅的海市老克勒,經歷過那樣的艱難困苦。

“舅舅,這樣……”

莫曠楓還要再說,李懷農揮揮手,紀舒看到,他的手呈現出不自然的暗紅色。

“別推辭,我活不了幾天了,你不答應,我死不瞑目。李家也就你一個了。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善文鬧了什麼事情,吃不上一口飽飯,你要幫助他一把,唉,我對不起婉婉啊,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去得那麼早……”

莫曠楓猶豫了一下,紀舒朝着他點點頭,他才也輕輕點頭。

“紀女士啊。感謝你,感謝你。我們李家子嗣,情路多不順啊。祝福你和曠楓幸福……”

老人臉上露出一種淡淡的微笑,那微笑讓他整個人似乎都鮮活了起來。

“謝謝李先生。”紀舒飽含感情,眼眶都紅了。

才這麼幾年,李懷農竟然已經病入膏肓。

上輩子紀舒不認識李懷農,不然提醒一下他,早早去檢查身體,也許病程就不會發展地這樣快了。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舅舅放心,善文我會照拂的。”

莫曠楓看着李懷農,垂着眼眸,心裏估計也不好受。

“誰要照拂我啊?”

門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一個人推門而入。

那個外國僱工和醫生都叫着:“你不能進去——”

來者推開僱工和醫生,力氣之大,竟然把兩人推到牆上去了。

他身材高大,約莫三十來歲,看起來比莫曠楓大一些。

“我自己家,我不能進去?這些個外人反倒是可以進去?”

“善文!不要胡鬧!”

李懷農提着一口氣,盡量大聲地喊着。

“胡鬧,爸,我叫你爸的!你弄清楚!”

紀舒瞟眼看這個傳說中的李善文。

他穿着一件polo衫,梳着油膩的邊分頭,臉色黝黑,稜角分明,說帥氣也是帥氣的,卻有一股子精明過了頭的勁兒,叫人看了有點害怕。

紀舒一眼就看出,這人和莫曠楓沒有血緣關係。

李家人的長相,無論是李懷農、莫曠楓,還是照片里的李懷意,都是秀美而精緻的。

這個李善文卻有着一點粗莽的氣息,臉部線條硬朗而不柔和。

“我在和曠楓談事情!你還叫我一聲爸,就該尊重我!我還活着呢!李宅里輪不到你造次!”

李懷農說完,猛地咳嗽起來。

莫曠楓還來不及說什麼,李善文大喊:“醫生呢?菲佣呢?快給我爸倒水啊!老爺子出了什麼事,你們都給我滾!”

說完,他撲過來,誇張地抓住李懷農的手,又用力拍他的胸脯。

“爸,你別生氣啊,氣壞了可怎麼辦!你可要長命百歲啊!我們李家不能沒有您啊!”

紀舒實在看不下去了,這麼拍老人家,怎麼可能長命百歲。

這時候僱工進來了,端着一杯水,醫生站在後面,離李善文遠遠的。

紀舒一把搶過來那一杯水,然後湊過去,把李善文擠開。

“哎喲,快,李先生喝水。”

趁亂,紀舒還踩了這個李善文一腳。

李善文大喊一聲,“我的腳!”

紀舒把溫水遞給李懷農,又遞給老人一張紙巾,才回身笑着說:“真不好意思啊,我有點着急。”

伸手不打笑臉人,紀舒又是個嬌艷的女郎,還是莫曠楓護着的人,李善文抬起來的手,也就放了下去。

他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沒事,沒事。弟妹不用道歉,你也是擔心我爸爸。”

說完,李善文雙手插兜,笑着說:“爸,我可是特意從大馬趕回來的。聽說您生病了,我也都睡不好,可是在家裏,你總說太累,我們父子也沒什麼交流,我才闖進來。爸,你別生氣,我這就走。你就看在我去世的媽媽的份兒上,原諒兒子,行嗎?畢竟,如果不是受了您的牽連,我媽也不會那麼慘,最後病死,對不對?”

紀舒聽出來了,這個李善文就是拿捏了李懷農對“婉婉”的歉意,用去世的親娘來要挾李懷農。

實在可惡。

“表哥,舅舅累了。咱們都出去吧。”

莫曠楓見李懷農臉色鐵青,似乎十分痛苦,忙拉着李善文出去。

紀舒也覺得這麼鬧下去也不是辦法,生病的人就是要好好休息,她和莫曠楓不走,估計李善文也不會走。

紀舒便俯身對李懷農說:“李先生,你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來看你。我和曠楓,還要在香港呆上幾天呢。”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似乎是天上的一朵雲飄入李懷農的耳朵。

老爺子的神情立即放鬆多了,“好,明天再來。”

莫曠楓拉着李善文出了房間,紀舒也輕手輕腳地出去,把門帶上。

“好好照顧老爺子。”

紀舒對醫生說。

那醫生唯唯諾諾地點頭。

倒是那個外國僱工聽明白了,用英文回復紀舒:“放心吧,不會讓人打擾先生休息的。”

李善文被莫曠楓拉到了一樓的大廳里。

紀舒邊下樓梯,邊打量水晶吊燈下的兩個男人。

莫曠楓身長玉立,表情冷冽;李善文壯實卻佝僂着身子,表情猥瑣。

都是人,差距還真是大!

“我蜜罐子裏長大的表弟,今天來香港,怕目的不單純吧?”

李善文笑嘻嘻地湊近了莫曠楓,臉都要貼上莫曠楓的臉了。

莫曠楓退後一步。

“是不是覬覦我爸爸的遺產?”

李善文表情陰冷下來,“你已經繼承了姨媽的份兒,我的份兒你也看上了?你別太貪心!你們莫家現在風生水起,你爸爸就你一個兒子,你何必要和我爭?”

李善文咄咄逼人。

“你把我逼急了,我可是要咬人的!這麼些年,我在大馬,也不是白混的!”

紀舒扶着旋轉梯,從二樓走到一樓大廳。

她算是明白了,李懷農沒告訴李善文關於莫曠楓結婚就放棄遺產的條款。

如果他知道了,估計更憤怒,更偏激。

放棄了一半,卻又得到了另外一半,李善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表哥,舅舅還活得好好的,一切遵從舅舅的意願。”

莫曠楓看着李善文,冷靜地說。

“哦?”

李善文還要再說,紀舒卻高聲說:“我也累了。李大哥,不如明日再敘?”

紀舒說著,走過去牽起莫曠楓的手來。

莫曠楓知道,紀舒這是不想再多糾纏,便點點頭。

李善文也不攔着,只擺擺手:“明天等你們來。”

臉上笑容意味深長。

紀舒料想,明天是要攤牌了。

……

上了定好的出租車,莫曠楓和紀舒握着手坐在後座上,盯着遠處的海岸線。

夜幕降臨,海岸線呈現出一種朦朧的灰黑色,一線夕陽被烏雲籠罩着,一群海鳥飛過海面。

“我倒是不在乎那些錢。可是舅舅似乎很堅決。而且交給表哥,還不如捐了——”

紀舒靜靜地聽着。

最近,莫曠楓似乎更多地跟她講他的家事了。

而且,以往,這些話他肯定會憋着。

如今,莫曠楓竟然這麼隨意地和她討論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紀舒心裏覺得高興。

“嗯。”

紀舒微微笑着,鼓勵地回應着。

她想做個好的傾聽者,聽聽莫曠楓的想法。

她鬼點子是多,但情侶間,她沒必要總做那個講話的人,傾聽也是一種智慧,甚至是美德。

“我雖然和這位表哥不親,不過小時候卻也見過挺多次的。我知道,他改革開放的初期就離開國內,去了大馬,舅舅給了他一筆錢,去經商。小時候,他人很沉默,不像是今天這樣咄咄逼人。”

“你們家這些海外資產,也是這些年改革開放了才能拿到的吧,那小時候,這位表哥的日子,是不是很苦?”

莫曠楓點點頭。

“表哥比我長几歲。那些年,正趕上舅舅的苦日子,後來舅媽病重了,舅舅在西南也回不來,十來歲的表哥眼睜睜看着舅媽去世……”

莫曠楓盯着窗外,微微嘆氣。

紀舒心想,莫曠楓十六七歲,也是眼睜睜看着李懷意去世了。

不過那時候,物質上至少不太慘。

而李善文母子,因為受了李懷農的牽連,怕是日子過得很艱苦的。

“我們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你舅舅請你照拂你表哥,想必是料到他的性子,這家財,多半也保不住。李廣漢之前不是說,他在南洋常常賭博嗎?”

紀舒摩挲着莫曠楓的手,開解他。

“嗯。這也是舅舅的考慮。我想,表哥目前這樣,確實也和舅舅當年離開了海市脫不開關係。我以後一定會關照表哥的,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紀舒微微一笑,莫曠楓這人還是太善良。

他雖然聰明,腦子卻都在正道上。

而那個李善文,卻不一定。

她心裏有了想法。

“我說,曠楓,我們要不要,讓李廣漢大哥住到赤柱的宅子裏去,貼身照顧你舅舅?”

紀舒轉一轉眼珠子,靠近莫曠楓,低聲說。

莫曠楓不解,“為什麼?不是有醫生和幫工嗎?”

“我就是覺得,宅子裏有個自己人更放心。你舅舅已經是癌症晚期,隨時有生命危險,如果哪天忽然……”

紀舒壓低聲音,慢慢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覺得,還是要提防着你表哥一點。”

莫曠楓略微沉吟,回過神來。

“表哥……難道?”

他臉上的表情更凝重了。

莫曠楓點點頭:“把你的大哥大借給我,我這就打電話給李廣漢。”

莫曠楓也不是生意人,還沒有買大哥大。

他這人醉心學術,紀舒基本打他辦公室電話都能找到他,也沒必要買。

電話接通了,李廣漢正在海市照顧他媽媽吃飯。

莫曠楓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還是幫忙把他調到了海市。

“哎喲!我們小莫現在真是開竅了。這個主意很好!李善文這人啊,陰險着呢。我這就去辦手續,一周內就能到香港。”

莫曠楓掛了電話,紀舒心神卻還有點不寧。

她回味起李善文講的每句話,越想越覺得一周還是太久了。

她掩蓋住內心隱隱的不安,笑着說:“那我們就呆在香港一周,等李廣漢大哥來。”

“嗯。”

莫曠楓握着紀舒的手。

車子也駛入了香港的鬧市區,看着林立的摩天大樓閃過車窗,紀舒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楊西柳。

作者有話說:

么么噠!這幾天家裏有急事,抱歉請假了,今天開始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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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鄉下小女工踩點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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