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隊長
向壬曦看向葉瀾舟身後的人。
羅槐,外勤小隊的某位小隊長,也是跟着葉瀾舟和向壬曦時間最久的隊友之一。
平日裏他性格有些衝動,但最講義氣。
過去基地剛建立的時候,還有新加進來的隊員不服氣向壬曦,背後說閑話被羅槐碰見,就被他直接拉去訓練場教訓了一通。
雖然最後那個新隊員最終是為向壬曦的能力所折服,但羅槐的護短也是聲名在外的。
以往偶爾有決策失誤的時候,羅槐也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葉瀾舟和向壬曦,幫着安撫其他隊員。
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不講道理的講義氣——
葉瀾舟和向壬曦一定不會出錯,就算犯了錯,主因也必然在別人身上,換別人站在他們的位置上也不可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先前楚辰離是拖累的傳言在基地里傳得最凶的時候,羅槐也沒有少罵連累了葉瀾舟。
後來楚辰離醒了,向壬曦表現得不喜,羅槐還覺得他脾氣已經夠好了,換做是他起碼也要痛罵一頓,叫他有點自知之明,不要老是纏着葉瀾舟,拖他的後腿,耽誤基地里的正事。
然而就是這麼“寬容”的隊友,此刻卻也下意識迴避了向壬曦的視線。
像他一樣的人不少,但都無一例外,最輕的也是面露失望。
只有後來的人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面對着這片死寂,也下意識跟着噤了聲,面露茫然地看向中間的向壬曦。
有人想叫一聲“向隊”,問怎麼回事,卻被旁邊知情的隊友拉了一把,沖他搖了搖頭。
葉瀾舟再遲鈍這會兒也該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看了看向壬曦,又看了眼怕得發抖的小白,說:“壬曦你先回去休息,這兩天你太累了。小白,你跟我過來。”
說完,葉瀾舟率先轉身。
小白呆了一下,有些畏懼地瞥了眼向壬曦,見他沒有再突然撲上來的意思,才低着頭匆匆跟上葉瀾舟的腳步。
其他人自發地給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向壬曦往前走了兩步,其他人下意識退得更開,像是不願靠近他。
但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向壬曦心底忐忑慌張,一顆心臟高高懸空觸不到底,但他的理智逐漸回籠,知道自己在這裏問不出什麼結果,也不能問,只能強行定了定神色,邁開腳步往宿舍走去。
羅槐在他身後驀地開口說了一句:“如果沒有葉隊,你跟我們、跟那些死去的隊友也沒有什麼區別。”
過去那些死去的隊友里,不乏比向壬曦實力強的,或者更聰明的,只是運氣不好,或者過分心軟,很多都是為了救人反把自己搭進去。
他們沒有葉瀾舟那樣絕對的實力,也沒有向壬曦這樣明哲保身的魄力和運氣。
“我以為我們都是戰友,”羅槐最後說道,“而不是你爭權奪利的棋子。”
向壬曦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們什麼都聽到了,也什麼都看到了。
過去時常有隊友犧牲,有些真的是意外與救治不及,也有許多是被放棄的,因為去救他們很可能會折損更多的隊友。
還有極小的一部分是被“清除”的。
因為不服氣葉瀾舟或者向壬曦的領導,口出一些狂言,揚言要取而代之。
這部分人里有很多只是嘴上說一說,在出任務時也很積極,更不會背刺隊友,反而也是隊伍里必不可少的力量。
但他們當中很多都因為“意外”死在了異種群里。
過去基地的其他人都以為那是無可奈何的意外,縱然親朋好友成為被放棄的那個,他們也能夠表示理解,最多傷心難過一陣,絕不會心生怨恨,亦或是挾私報復。
因為他們都很信任葉瀾舟和向壬曦,也相信他們的任何決定都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
而且很多時候,他們表現得比當事人更加遺憾與痛苦。
但理智理解是一回事,情感上卻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他們親耳聽見做出決定的人如何冷酷地說那些人的死是理所應當、是他們的榮耀,犧牲是弱者的宿命,不該擋住活人的前路……
向壬曦其實從不真的為那些犧牲者感到難過,第一反應永遠都是如何利益最大化。
連死亡都能拿來當做籌碼。
對付楚辰離的事,向壬曦早就不是第一次做了。
羅槐並不喜歡楚辰離,也恨不得他早點死了才好,但他醒來以後,再怎麼討厭也僅限於恨不得衝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一頓有點自知之明,卻始終沒有想過真的讓他去送死。
像他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倖存的人類之間的默契不多,其中一條鐵律就是“不輕易向同類下手”。
不是叛徒、沒有害人,那就是需要保護的對象。
再怎麼討厭也不能要他的命。
向壬曦已經破了不止一次戒,在場的人里就有親人和朋友被“放棄”和“清除”的,他們也曾覺得蹊蹺過,卻從不敢往他身上想。
誰能料到某一天他會這樣堂而皇之地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
不是沒有人覺得他這突兀的舉動透着古怪,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心底種下,信任便已經在瞬間坍塌崩潰。
向壬曦加快了腳步,越過了人群。
這回再沒有一個人跟他打招呼,只有走到宿舍樓下時,有人剛剛從外面值班回來,打着哈欠看到向壬曦,張嘴便叫了一聲:“向隊好。”
但要不了多久,他再看向曾經敬愛的向壬曦時,只會同樣模樣躲閃。
最讓向壬曦痛苦的是,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就算想要補救,也無從說起。
而且有事,做了就是覆水難收。
所以他也只能聽葉瀾舟的話——
先回去休息。
……
醫療部樓下。
葉瀾舟領着小白來找杜醫生。
杜醫生正在查房,看到葉瀾舟的時候不由皺了下眉,轉身領着他們先回了辦公室,再看到後面的小白時,眉頭皺得更深:“怎麼回事?”
葉瀾舟拉開角落的一張凳子,按了按眉心,說道:“你先給他看看。”
小白脖子上的紅痕看起來並不太重,但是到現在也沒有半點消退的意思,杜醫生稍微碰了一下,他就忍不住一抖,“嘶嘶”的叫着痛。
聲音都是啞的。
葉瀾舟不想說,杜醫生只能先去翻找藥油給小白塗上。
“一天三次,自己揉五到十分鐘,用三天還不好再來找我。”
小白眼淚汪汪地點頭。
點頭點得太用力,他又是“嘶”的一聲,眼淚飈得更凶了。
葉瀾舟有心想問問他情況,但杜醫生還站在旁邊,小白又是一副話都說不過來的可憐相,他也不好當著醫生的面虐待病患。
局促不安地小坐了兩分鐘之後,小白的藥油還沒有揉完,葉瀾舟便站起了身。
“我還要先去實驗室看看情況。”葉瀾舟說道,“杜醫生,小白就麻煩你了。”
杜醫生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葉瀾舟便轉過了身,剛拉開房門的時候,他又停下來,囑咐了小白一句:“今天你受驚了,先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看你。至於旁的……暫時不要亂說,知道了嗎?”
小白連忙點頭。
葉瀾舟不願說也不問,但這種流言是擋也擋不住的。
就在他走後沒多久,杜醫生便從門外的小護士口中聽到了事情的經過,心底不由一突。
別人對此不太敏感,可能覺得向壬曦是一時衝動,但杜醫生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來他是真的想要掐死小白的,那幾道指印甚至還殘存着幾分灼燒的印記。
那是向壬曦另一種能力屬性留下的痕迹。
杜醫生問小白髮生了什麼事。
小白對杜醫生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但臉上也全是茫然。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晚上回了一趟宿舍拿東西,結果回去的路上碰到向隊,就打了聲招呼,誰知道他突然就——”
小白說著說著忽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識捂住了嘴。
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他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
杜醫生看了眼門外——沒人,才轉回頭瞥了小白一眼,問:“因為你那個什麼能力?”
小白下意識說:“你怎麼知道?”
啞着嗓子說完,他立刻又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頓時面露尷尬。
但杜醫生並不是詐他,而是從下面鎖起來的柜子裏掏出了一疊資料鋪在桌上,示意他去看。
“覺醒因子為零的,目前只有你和楚辰離。”
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數值。
只是因為當時楚辰離其他身體數值太差,而且根據基地里的傳言來推斷,十年前的楚辰離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運氣好救了葉瀾舟一命。
所以杜醫生當時更傾向於他是壓根沒有跟上這十年裏的自然進化。
但小白跟他不一樣。
來南洲基地前,他的行跡也都是可以追蹤的,也曾上過前線直面過異種,幾乎不存在跟這個時代脫節的可能性。
而且就在上個基地的例行報告裏,小白的覺醒因子是三十多,屬於普通人當中的正常數值。
“另外,當時實驗室爆|炸的事件之中,還有一份被遺漏的報告——”
杜醫生將那份報告遞給小白看。
訓練場的外牆廢墟附近,有一堆狼型異種的灰燼,上面有被燒灼過的痕迹。
一般來說,異種被覺醒者殺死之後都會化成灰,但小部分比較強力的能力屬性也會留下一些痕迹。
比如火系的燒灼痕迹,冰系的冰晶。
如葉瀾舟的雷系屬性,異種灰燼上也會殘留一小部分類似燒灼的痕迹,但不會有火系那麼明顯。
但爆|炸的時候,葉瀾舟人在實驗室。
訓練場裏理論上只有三個人。
黃疏音可以確定不是這種屬性。
杜醫生用探究的視線打量着小白。
小白連忙搖頭:“我、不是我!我當時被砸暈了!”
——那就只剩下楚辰離。
又被套話了。
小白懊惱地低頭。
“這份報告後來被向隊提前收走了,今天技術部那邊送備份材料來的時候,我才翻到這個報告。”杜醫生繼續說道,“說實話要不是因為這一點,我大概都不會往這個可能性上想。”
最早提出“0”會不會是滿值的,也是向壬曦。
“然後緊跟着,我又發現了這一份報告。”杜醫生又翻出了小白的覺醒因子檢測報告。
同樣是零值。
“但身體其他數值幾乎都沒有什麼變化。”杜醫生露出思索的神情,“那之後我就在想……零值會不會是意味着另一種方向上的能力異化?”
未必是滿值。
也有可能完全是另一套能力覺醒體系。
用原本的測試方法自然測不出任何結果來。
而且杜醫生也注意到了小白這幾天的異常——他在有意識地避着人群走。
“跟人群有關的能力?”杜醫生的思路一旦打開,便很精準地縮小了範圍,“有什麼靠近人群就控制不住的能力?進食慾?吸血鬼?不對,你跟楚辰離待在一起的時候很正常,是同類免疫?是思維?心音?記憶?”
小白臉色逐漸變得驚恐。
這就說明,杜醫生猜對了。
是心靈感應的能力。
楚辰離在走之前就跟小白說過他的能力,因為他一個朋友也有差不多的能力,包括覺醒前的狀態都很相似,所以他對此還算了解,稍稍填補了小白這方面的空白。
先是單方面的接觸思維,而後是思維連結,對話、傳輸,再到精神控制。
最終能力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小白自己的天賦了。
目前他只有單方面被動接受他人思維的能力,但在剛剛面對向壬曦的時候,某一瞬間他無意觸碰到了對方思維里的惡意與殺意,還有零碎的記憶片段。
驚訝、惶恐、畏懼、憤怒……
重重情緒地堆積之下,他好像、也許、可能……連結了更多人的思維。
所以很多人的人也直面了向壬曦內心黑暗的一面。
但從某個角度來說,向壬曦突然失控,很有可能小白也要自己背一部分鍋。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樣危險的能力絕對是人人敬而遠之的,說不準哪天那些人把他也變成需要被“清除”的那一個。
小白真正開始感覺到惶恐了,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杜醫生。
“放心,這些報告不會出現在第二個人面前的。”杜醫生當著小白的面,將那疊報告扔進了碎紙機里。
小白正襟危坐,有些緊張地看着杜醫生。
杜醫生願意給他保密,必然也是有交換條件的。
“但是,”杜醫生說道,“既然楚辰離不在了,你就留下來配合我研究——放心,也就抽點血采點尿揪幾根頭髮什麼的。”
只要不是被切片就行。
小白鬆了一口氣,聽得出這是他的真心想法。
【這是個很好的方向,如果體弱的普通人也能覺醒這種特異化的能力的話,也許就能有更多的人活下來!】
至於向壬曦,暫時沒有人去想他以後會怎麼樣。
……
與此同時,南州基地幾十公里以外的某條公路上。
賀子月一邊踩着油門,一邊還要應付隊友的疑問——主要是楚辰離的。
跟楚辰離不同,他們仨都是從一堆廢墟里清醒過來的。
也不知道該說是倒霉還是好運,頭三天身體僵硬幾乎完全不動動,只有眼珠子能轉轉觀察一下自己周圍有限的環境,最後竟也沒有被餓死。
第三天開始,逐漸能夠活動四肢,起來四處走走,能力也在此時逐漸恢復過來。
萬幸的是,在這期間他們都沒有遇到異種。
賀子月一度以為這個世界是徹底毀滅了,直到花瑾找過來。
賀子月和花瑾是少數在進入遊戲之前就認識的人,但交集僅限於賀子月曾經去花瑾的學校參加過比賽,在路上碰到過。
他們兩人的學校在同一座城市的南北兩端。
這點“老鄉”情分,也是他們最初就結成同盟小隊的原因之一。
他們恰好聽對方說過,進入遊戲之前他們都是死守着學校裏面的。
從遊戲回歸現實之後,學校都已經變成廢墟,花瑾也只是試探着找過來,這點上他運氣不錯,直接就找到了人。
第四天,他們找到了穆言深……的一部分。
賀子月說起這件事就忍不住拍了下方向盤:“你知道這傢伙有多麻煩嗎!把自己分成了整整十八塊!換成別人在這兒早讓他自生自滅去了!就我和大花這麼善良的人才哼哧哼哧地幫他找碎片拼起來,不然我們早就去找你了!”
穆言深眯了眯眼睛。
賀子月對他警告的視線不為所動,反正有楚辰離在,這小子也絕對不敢公報私仇。
楚辰離轉頭看向穆言深:“十八塊?”
穆言深哼哼兩聲,一下子就軟了下去,表情也十分委屈的樣子:“也就耽擱了三天而已。”
楚辰離眯起眼睛,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臉頰。
摸上去細膩絲滑,最重要的是完好無損。
在楚辰離掀開他的衣服之前,穆言深一把抱住他,將腦袋埋進他的肩窩,制止了他的動作。
“活下來了就好。”穆言深在他耳邊喃語。
楚辰離動作一頓,說不出責備的話。
在遊戲之門關閉的剎那,他是真的做好赴死的準備的,而穆言深最後帶着他以規則之外的方式離開,必然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
這些他都知道。
而且穆言深現在也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沒有缺胳膊少腿,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
但一想起有可能的“代價”,楚辰離心底還是一陣抽痛。
“下次不許這樣了。”楚辰離緩和下語氣,又掐了一把穆言深的臉。
白嫩嫩的臉瞬間出現一道紅印。
穆言深“嗷”了兩聲,也不知道是在喊疼,還是在應答。
前面的花瑾一臉不忍直視地移開了視線。
賀子月就很擅長破壞氣氛了:“能不能等一會兒再膩歪,我話還沒說完呢!”
楚辰離從身上撕下穆言深,一邊“嗯”了一聲:“你繼續說。”
賀子月:“……”
賀子月:“總之,按白天黑夜算,我們也就比你早醒個三四天吧。”
拼完穆言深,他們就馬不停蹄地往南州基地趕過來了。
當時楚辰離也是唯一一個他們知道下落的隊友。
因為楚辰離身邊非常湊巧,有個心靈感應能力者,還是目前全世界唯一一個心靈感應能力者,有這種能力的加持,就算遠距離,穆言深也能直接連結操縱。
當然是有時限的。
不然他早就帶着楚辰離跑路了。
不過在知道這個基地的情況之後,找起人來就容易多了。
三人找了幾輛車一路南下,遭遇了幾波異種潮、走錯方向、半路拋錨等種種麻煩,終於還是到了這裏。
也就是在來到南州基地的前兩天左右,賀子月終於找到了有網絡連接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她的老本行了,數據世界就是她的主場,隨着能力逐漸恢復,就算沒有電腦手機這些媒介,她也能夠輕而易舉地搜集到數據信息。
賀子月找到的也不止一個隊友的信息。
“我最先查到的是醫生,但是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中央第一研究所生物醫學實驗室的高級主管!”
賀子月說起來頗為不忿,忍不住又哐哐哐拍起方向盤。
旁邊的花瑾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吼:“看路!”
賀子月委屈地“哦”了一聲,將方向盤撥正,生無可戀地繼續之前的話題:“他現在甚至已經開始工作了,前天還剛在內部網站上上傳了新論文……反正不用我們擔心啦,現在活蹦亂跳的。”
她倒不是埋怨對方沒來找他們,畢竟那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差別。
只是想到自己被“棄屍”在荒郊野外,隨時都有可能被啃成白骨的風險,而對方說不準在吃香喝辣,她就忍不住……有點酸。
不過人家穿越前就是高級別的精英人才了,他們這些草根平民也羨慕不來。
比起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羨慕嫉妒恨,每看到多一個隊友還活着,他們心底還是高興欣慰居多。
只要還活着,往後就總有再重逢的一天。
“四月的狀態一直是失蹤,不過他們那個組織好像早就把她除名了,後續不更新信息也是有可能的……隊長——”
賀子月說到這裏忍不住撇了下嘴,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他肯定還活着,但是資料保密級別太高了,我暫時也進不去。”
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隊長的去向。
穆言深靠在楚辰離肩上抬了下眼皮,掃了她一眼又落回去,像是太累了睡著了。
餘下的就是他們準備去接應的隊友。
方洗羽,老家在南方鄉下,祖上打鐵為生,到他這一代生活困窘,學也沒上完就跑出去打工,後來在一家汽修廠一干五六年。
等到天災降臨之後,這個技能頓時有了用武之地。
之前他一直專職修車,後來被卷進遊戲世界,隊友們才發現這傢伙就是個機械天才。
別說汽車,只要材料和條件允許,他都能現場表演手搓高達。
隊伍里很多武器裝備都是由他一手製作的。
當然,賀子月找到他並不是因為想換輛好點的新車的私心,真的只是單純地湊巧只找到了他這麼一個地點明確且需要營救的隊友——
此刻方洗羽的大名正印在應辰基地的某某號實驗室的一號名單里。
編號下面記錄了詳細的身份信息和生平,以及至少長達三年的實驗記錄。
根據最新的記錄來看,方洗羽還沒有醒。
幾人心底同時一沉。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放着隊友不管——無論是生還是……
賀子月也不自覺地抿起唇,沉默着踩下油門。
……
天光微曦。
南州基地,醫療部的頂層病房裏。
葉瀾舟看着空蕩蕩的病房愣怔在原處。
裏面的床鋪都已經整齊地疊好,只有窗戶沒有關嚴實,窗縫裏漏進來的風揚起了老舊的窗紗。
好像從來沒有人住在過這裏一樣。
杜醫生查完房路過葉瀾舟的身後,跟着朝里張望了一眼,然後跟葉瀾舟打了聲招呼:“葉隊。”
葉瀾舟回過神,一把拉住杜醫生的手,有些着急地問:“阿離呢?”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病房。
畢竟那次醫療樓的事故之後,他也只是遠遠地在新病房門口看了一眼。
“你問楚辰離?”杜醫生說,“他走了啊。”
葉瀾舟一愣:“走了?什麼走了?”
杜醫生反倒奇怪地看他一眼:“就是離開基地了啊,走了啊,還能是什麼走了?”
葉瀾舟臉色一僵,死死盯着杜醫生的臉,想要從中找到玩笑的意味。
可惜他沒有。
“什麼時候?”葉瀾舟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應該是昨天下午或者晚上吧,他說朋友來接他——不過我當時忙着做手術,倒是沒見到他,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怎麼,”杜醫生也看出葉瀾舟的表情不對,問,“他沒跟你說嗎?”
杜醫生臉上是實打實的驚訝。
楚辰離準備走的事情,是有告訴過他的。
理由也很簡單,不想留在這兒繼續讓葉瀾舟為難。
杜醫生猜他說的是向壬曦針對自己的事,怕葉瀾舟夾在當中為難,索性就跟朋友離開。
雖然杜醫生也覺得這個活體研究素材這麼離開了有點可惜,但經過前幾次,他也知道楚辰離在南州基地未必能過得很好。
畢竟向壬曦是真的恨他。
而在昨晚之前,杜醫生都認為向壬曦的威信不可能輕易動搖。
與其兩敗俱傷,鬧得整個基地都不安生,分開也沒什麼不好。
杜醫生沒問他要去哪裏,小白有那樣特殊的能力,楚辰離大概也有自己的特殊門路。
他懶得摻和進這些愛恨情仇裏面去,也沒有大肆宣揚這件事。
整個基地里會捨不得楚辰離走的人屈指可數。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楚辰離走的時候竟然都沒有告訴葉瀾舟一聲——
這個本應該是楚辰離最重要、最在意的人。
杜醫生臉上的訝異再一次刺痛了葉瀾舟。
那樣的眼神叫他莫名狼狽不堪,那一瞬間他只想轉身逃走。
但心底那麼多疑問卻無法抑制。
楚辰離走了?到底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要走?他又能走去哪兒?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都成為一片廢墟了嗎?除了唯一願意收留他的南州基地,他還能去哪兒?
萬一跑到應辰基地那樣的地方,再被抓走了怎麼辦?
他一個人在外面要怎麼活下去?
除了自己,現在還有誰能夠保護他?
為什麼寧可告訴杜醫生這件事,唯獨對他不告而別?
……
葉瀾舟好像全然忘記了,曾經嫌棄楚辰離累贅的話是他說的,把楚辰離晾到一邊,始終以“忙”為借口不去探望的,也是他自己。
即便楚辰離想要親口向他告別,也難以親眼見他一面。
歸根結底,葉瀾舟好像並沒有那麼在乎楚辰離。
而恰巧,楚辰離現在也是。
滿心煩亂的愁緒在葉瀾舟下樓之後達到了巔峰。
原本在門口值班的一個小隊長匆匆跑過來,看到葉瀾舟的時候眼睛一亮,連忙跑過來彙報情況。
“葉隊!門口來了兩個自稱是中央基地派過來的人,要放他們進來嗎?”
小隊長說著遞出來一封信函。
信函上的封章圖樣就是他們之前跟中央基地的聯絡員約好的信物。
葉瀾舟稍稍正了正神色,語氣卻仍然難掩疲憊恍惚:“放進來吧,先請到會客室,我馬上就到。”
小隊長摸了摸後腦勺,有些為難地說:“但是那個人說,他要先見到楚辰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