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150章
蓉城,益州王府。
蕭太后眼瞼微合,斜倚在軟塌上,帶着護甲的手不輕不重地撫着懷前的白貓,姿態慵懶閑適。
屋中的一隻盛滿冰塊的鎏金百花盆旁立着兩名侍女,二人手中各自輕搖着一把寬大的綉着精緻花紋的宮扇,將冰上冒出的涼氣扇向屋內。
榻上的蕭太后眉間不見舒展,面上是越來越沉。
而太后此刻的不豫,不僅僅是因為益州相較於上京城更甚的暑熱,並且還有夏英正在向她的細稟的一系列消息。
夏英道完,便躬身上前至蕭太後身側,抬手為她捏起了肩臂。
蕭太后緩緩睜眼,眸中滿是厲色,開口,語調微涼:
“梁王這個廢物,有如此良機竟都不能成事。”
夏英手上的動作微頓,他猶豫了一瞬,輕聲說道:
“太后,平西軍和嶺南邊軍分別壓在益州兩大關口,且來勢洶洶。攻打益州,恐怕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太后,是否要早做打算?”
蕭太后對夏英的話沒有立即回應,而是重新闔上了眼。
片刻之後,蕭太后緩緩開口:
“大夏藩鎮之盛,唯有揚、益二州。”
“益州田肥民富,沃野千里,時無荒年,乃是天府之國。”【1】
“益州易守難攻,可依山水之險為阻,守上個十年八載的不成問題。”
“而大夏的政局卻不一定能維持數十年的平穩沒有波動,現今的大夏又剛經歷過南北兩場大戰,又哪會顧得上益州。”
“兩軍壓境,很可能只是對益州獨立的表態,虛張聲勢罷了。”
雖說蕭太后說這番話時語調平穩,話里話外似乎也頗為篤定,但夏英卻知道,對於大軍會否攻入益州,太后其實也是心中沒底。
這幾日,益州王妃宋吟曾多次提議讓蕭太後去到距離蓉城僅五六十裡外,不過一日車程便可到達的赤城山避暑,但都被蕭太后拒絕了。
夏英明白,太后這哪是不懼暑熱,只是因為這守衛森嚴的益州王府,較之赤城山更為安全罷了。
夏英心中頗有些不安,或許太子殿下對太后還會留有餘地,但那位太子妃秦煙可是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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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來什麼,外頭突然來報,說是有緊急軍情。
夏英快步出去,片刻后,夏英回來向蕭太后急稟道:
“太后,劍門關和塘關昨夜均被攻破,平西軍和嶺南軍已分從北路和東路進入益州。”
蕭太后聞言猛地從榻上坐起,卻因太過突然的動作扯傷了側腰,痛呼出聲:
“哎呦……”
夏英當即上前將太后扶住。
蕭太后只略微緩了緩身體的不適,便厲聲開口:
“命宋青峰和寇淮全力對敵!”
“若從他二人手中失掉一座城池,讓他們給本宮提頭來見!”
夏英當即出去給傳信的人交代太后的指令,夏英回來時,聽見太后的聲音又在房中響起,
“劍門關和塘關均是雄關險隘,但兩大關口居然於同一時間被攻入,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益州出現了叛徒!”
蕭太后所言,也是夏英心中的猜測。
蕭太后看向夏英,冷聲道:
“讓夜一給本宮查出究竟是誰有這麼大膽子,敢背叛本宮!”
夏英得令出去。
夜一,是花月樓的總舵主,情報搜集很有一手。有他出馬,查出叛徒應不會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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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北地,運城。
主將宋青峰在向眾下屬快速下達完一系列命令之後,黑沉着臉走向地牢。
昨夜劍門關被攻破,但好在從劍門關進益州的幾條道路均狹窄難行,且以棧道居多。
因而宋青峰的人就算是倉促應戰,一路退守,但借地勢之便利,還是將平西軍阻在了剛入關不遠的位置。
西北平西軍的確如傳言中的那般強悍,銳不可當,益州這些久不上戰場的軍士們又怎是平西軍的對手。
宋青峰的人雖然拖慢了平西軍入益州的步伐,但不斷送回運城的軍報中顯示,益州軍死傷的數量在不斷攀升。
宋青峰心中越來越沉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而丟了本應能輕易守住的劍門關,卻是因為自己人出了問題,這讓宋青峰是又驚又怒。
就算此次他們能擋得住平西軍,屆時依然會被蓉城那位蕭太后問責。
不多時,宋青峰進到陰暗潮濕的地牢。
在宋青峰面前的是一名被縛住雙手,吊立在刑架上的青年男子。
這名男子是宋青峰軍中的副將,也是他最得力,最看重的下屬,申宏。
宋青峰皺眉看向申宏,冷聲開口:
“你們先出去。”
“是,將軍。”
垂着頭的申宏隻眼皮動了動,並無其他反應,像是被用過重刑后流失了所有體力一般。
待旁人陸續出去,牢房中僅剩宋青峰和申宏二人,宋青峰向申宏走近了幾步,略微壓着聲問道:
“是不是宋吟讓你這麼做的?”
申宏沒有答話,也仍然沒有任何動作,但宋青峰沒有錯過方才他說那句話時,申宏手背上的青筋似乎有一瞬間的綳起。
宋青峰心中有了答案。
應當就是他的女兒,宋吟。
只女兒宋吟才有可能同時買通益州北軍他這裏的人,以及東部塘關守軍寇淮軍中的人。
如果真是宋吟,她這樣的做的目的,宋青峰也能猜到幾分。
是益州王葉清河。
宋吟不是沒有同父親宋青峰談到過葉清河同她夫妻不睦,宋吟甚至曾想讓宋青峰幫她和離。但宋青峰又怎會同意,當時他只覺得是小兩口鬧彆扭,床頭打架床尾和,並沒當回事。
沒想到,宋吟竟會做得如此決絕。
宋青峰看着申宏,繼續開口:
“這些時日,只宋吟偶有同你通信。你為了避嫌,甚至每次都坦蕩地將信件給我先看一遍。”
“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暗通消息的,但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此事的後果。”
當初申宏甚至曾是宋青峰的最佳女婿人選,而宋青峰也知道,申宏一直對宋吟有意,奈何宋吟被選為當時還是世子的葉清河的世子妃。而這些年,申宏也一直未成家,宋青峰知道他的心結,是自己的女兒。
因而宋青峰毫不懷疑,申宏會對宋吟的話言聽計從。
此時,申宏緩緩抬頭,看着眉頭緊皺的宋青峰,虛弱地開口:
“將軍,宋吟在益州王府,只有痛苦。”
“她說她沒有一天不想逃離那個令她噁心的地方。”
“將軍為何不助宋吟自由?”
宋青峰出地牢時,腦中一直迴響着方才申宏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將軍,為了蕭太后一人的私利,死傷這麼多無辜的弟兄,值得嗎?”
宋青峰的確是覺得不值,他的將士不是在保家衛國,而只是淪為朝局博弈的犧牲品,實在是不值!
回到議事廳后,宋青峰當即發出軍令:
“撤回所有軍士,全員退守運城。”
他的將士是益州百姓的將士,而不是蕭太后一人的將士。
宋青峰的人不再堅守要衝,平西軍若是要攻城,將士們定當殊死一搏,誓死捍衛城池。
但平西軍若只是路過,直指蓉城蕭太后,那就同他無幹了。
果然,在宋青峰的人退到運城城內后,平西軍並未攻城,而是快速行軍,往蓉城而去,同樣的,平西軍也未滋擾沿路城鎮。
宋青峰心中鬆了一口氣,看來平西軍的目的的確很可能是蓉城蕭太后。
只是,希望女兒宋吟能夠保護好她自己,千萬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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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的西面是連綿的高山,其間溝壑縱橫,河流湍急,鮮有人至,就連一條正經的路也沒有。
而正因為道路不通,因而益州從來不會考慮在這裏放重兵防守,因為根本不會有大軍能從這裏通過進入益州。
但此時在益州西地白水河灣的山腹中,卻靜靜地潛伏着借道西戎南下,才剛到達此處不久的的約兩萬名精兵。
申時,沈瑩將收到的消息向正坐在一塊背陰的大石上閉目休息的秦煙稟道:
“主子,平西軍和嶺南軍已攻入了益州。”
秦煙睜眼,鳳眸中的疲色瞬間消失,只有堅定和肅殺。
秦煙冷聲命令道:
“動手。”
沈瑩當即領命前去安排。
秦煙復又閉目默坐了片刻,她似乎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精力不濟。
一個時辰后,這行人幹掉了益州西地為數不多的守軍,之後迅速進入益州,直往益州王府所在的蓉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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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益州南部山嶺里潛藏了多日的五六千人馬,在得到益州境內的消息后,也當即出發,進入益州。
而他們的領頭人,則是本該在青州的寧王封隨。
自得到蕭太后離京去到益州宣佈獨立的消息之後,寧王封隨沒有一日能停止他血液里的躁動。
封隨清楚,那些在他體內按捺不住的,是渴望復仇的血液,是為母親和自己討回舊債的血液!
而不論是大夏邊境的大戰,又或是境內梁王的奪權,又同他封隨何干?
以自己那點家底,也沒那個實力能同勢大的太子封湛相爭,奪得大位。
在嶺南戰亂開始之後,寧王封隨當即帶人從嶺南入益州南境之外,暗暗潛伏,等待時機。
寧王的人並未貿然進入益州,而就算進得了益州,他們都會很快被圍剿。
直至今日,益州情況突變。益州兩大關隘被攻破,自顧不暇,這就是絕佳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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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支不明身份的人馬分別從益州西部和南部進入益州,直奔蓉城而來的消息,很快傳到蕭太后耳中。
蕭太后心頭一凜,對於來人會是誰,她心中有了些猜測,當即命蓉城僅剩的五萬軍士緊閉城門,嚴防死守,等待援軍到來。
而蓉城又哪兒還有的援軍?
秦煙的人在沿路遇上些許阻礙,到達蓉城時,已是翌日傍晚。
當秦煙立於蓉城外不遠處的一座稍高的坡地,向城牆方向眺望時,沈瑩來報:
“主子,寧王請主子一見。”
秦煙蹙眉,寧王?
寧王封隨踏上土坡時,一眼便看見立在夕陽餘暉中,周身鍍着一層柔和的淡金色的絕美女子。
封隨腳步微頓,心口一滯。
好一陣,封隨才繼續抬步行至距離秦煙一丈遠的位置停住。
秦煙側頭看了一眼寧王封隨便收回視線,並未開口。
封隨也轉頭看向秦煙目中所及的方位,而那邊,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蓉城。
片刻后,秦煙聽見身旁響起一道男人的低沉嗓音。
“太子妃,可知道這蓉城還有另一個有趣的名字?”
秦煙並未回頭,只是淡聲應了一句:
“蓉城曾經有過很多名字,不知寧王說的是哪一個?”
秦煙曾假借尋找母親沈時英的下落一事,踏遍了大夏內外各處的土地,當然也包括益州。各地的奇聞異事,秦煙也有所耳聞。
她的餘慶豐在益州自然也有分號,不過,在蕭太後到達益州之後,餘慶豐的人便迅速撤離了。
果不其然,蕭太后剛到益州便着人查封餘慶豐,不過已然人去樓空。
寧王封隨原本只是隨口扯出一個話題,為同秦煙的交談開個場而已。沒想到,秦煙還真接了茬。
封隨私心裏倒是希望能同秦煙多待上一些時間,至於閑聊的內容是什麼,並不重要,他開口緩緩述說道:
“蓉城曾經在初期建城時,城牆幾經跨壞。”
“益州自古崇信巫蠱之術,有巫師便提出,用一隻千年神龜在準備修建城牆的土地上爬行,再以神龜爬行的路線來修築城牆。”
“此法雖說聽起來頗為荒謬,但最終依此法而建的城牆居然就能順利砌築,再沒發生過倒塌的情況。”
“在之後的多年間,蓉城幾經修復,但城牆一直沿用之前的位置,沒有過變動。”
“而蓉城的城牆,就是現在所見到的模樣,並不是方正整齊,也不是慣常造城的南北向,而是略成龜形。”
“因而,以此得名,蓉城也被稱為‘龜城’。”
秦煙聽說過這個典故,而“龜城”的由來,也可能是因為蓉城本就地濕土軟,致使築城不易,巫師的提法也只是依地勢之便修築城牆罷了。【2】
秦煙掀唇,漫不經心地開口:
“寧王久居萬寧寺,沒想到竟這般見多識廣。”
封隨沒有接下秦煙這句半真半假的試探,而是開口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你我可合作進城。”
“我們目的並不衝突,你帶的人不算多,我的人可作為助力,而你我都可減少損失,增加勝算。”
秦煙轉頭同封隨對視。
如若她沒有猜錯,寧王的目的,是蕭太后。
秦煙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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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煙卻沒打算強行攻城,封隨也沒問秦煙是在等什麼。
秦煙行事一向都是一擊必中,封隨既然選擇同秦煙合作,便不會懷疑她的判斷。
戌時,沈瑩來報:
“主子,顧公子的人從塘關進益州后,在江城遭遇了同益州軍的激烈對抗,不知何時才能到達蓉城。”
“而沈辭將軍的人倒是較為順利,平西軍明日便可抵達此地。”
秦煙看向蓉城方向,此時天已黑盡,暗夜中皆是種種未知。
城中的內應若是未動手便出事,那這城就真得強攻了,到那時,損失將會更大。
這些年,秦煙時常在面對已知信息不足的抉擇時,相信了自己的直覺,結果皆印證,每一次都恰巧避過了風險。
那麼這次,也同樣如此。
一炷香之後,秦煙開口:
“發信號,今晚動手。”
沈瑩當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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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蕭太后在榻上一直睡不安穩,驚醒了好幾次。
子初,蕭太后坐起身,向外間喚道:
“夏英。”
夏英在外間為太后守夜,合衣坐在一把椅上休息,聞言立馬進來。
“太后。”
蕭太后伸手揉了揉額角,開口問道:
“夜一還沒回來複命?”
“回太后,夜一還未回。”
蕭太后皺眉,夜一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一個時辰前,夜一向蕭太后稟報了他查到的人的名字。
蕭太后是驚怒交加,居然是她?
益州王妃,宋吟!
這個女人自太子進入益州的第一日起,便對蕭太后無比順從,還幫助蕭太后從益州王葉清河手中奪權。
蕭太后看得出宋吟這個女人有些小心思,不過女人有心機也正常,但蕭太后卻沒想到,宋吟會將心機用在她的身上。
看來,就連宋吟屢次提議讓蕭太后前去赤城山避暑,都可能只是個圈套。
宋吟!
蕭太后一怒之下,命夜一將宋吟殺之而後快。
但夜一卻遲遲沒有回來複命,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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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夏英趕忙出去。
不多時,夏英快步回來道:
“太后,有賊人攻入了蓉城,此刻已進入了王府,太后快快起身,隨奴家離開。”
此時外頭已能聽聞逐漸嘈雜的喊殺聲,蕭太后當即起身,讓夏英伺候她更衣。
而廝殺聲很快就響至門外,夏英將太后護住,二人警惕地看向門口時,大門被嘭地一聲踢開。
門口出現的美艷女人,讓蕭太后眸眼一厲。
是她!
太子妃,秦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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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益州王妃宋吟收到了秦煙的消息。
太子妃,她終於到了么。
在安排好下屬前去接應秦煙一行后,宋吟整理了下心情,去了益州王葉清河處。
宋吟至葉清河房門外,支走了守衛的人,只道她同王爺有些私密事要做,守衛有些尷尬地離開。
宋吟進葉清河房間時,葉清河正在安睡。看着葉清河平和安詳的睡顏,宋吟心中突生嫉恨。
益州王葉清河雖說被軟禁,但他卻絲毫不見頹態,照樣該吃吃,該睡睡,儀容齊整。除了不能離開房間之外,好像同之前沒有兩樣,似乎權利被架空與否,同他不相干的樣子。
宋吟心中暗諷,葉清河是託了老益州王的福,他就算沒多少才能,只靠着老益州王留下的班底和制定的政策,都能讓益州繼續富庶繁華很多年。
而她有多少年都不曾有過這麼踏實安穩的睡眠,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葉清河,卻能這麼心安理得地每日做着香甜的美夢,他憑什麼,憑什麼!
宋吟傾身,重重一巴掌將葉清河扇醒。
葉清河捂着側臉迅速起身,一臉驚訝地看着床榻前正帶着淺笑的宋吟。
這女人瘋了?
沒待葉清河出聲質問,宋吟慢條斯理地開口:
“葉清河,我將平西軍和嶺南軍放進了益州,太子妃秦煙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入王府,而你,即將就能親眼見證益州的覆滅,你益州王府的覆滅,期待嗎?”
宋吟說完,便轉身走向門口。
葉清河心頭一凜,當即起身朝宋吟大步走去,喝問道:
“你在說什麼?”
宋吟剛準備回頭,房門被猛烈推開。
那人是蕭太後身邊的親信,夜一。
夜一行事乾淨利落,沒有廢話,舉劍就朝着宋吟刺來,宋吟連忙躲避,而這一劍,竟刺穿了益州王葉清河的胸膛。
夜一皺眉,但他只管太后給他的命令,當即拔劍,又朝着宋吟快速而去。
剛奔至門口的宋吟被夜一的劍阻下,宋吟當即抽出腰間的軟劍,同夜一交起了手。
纏鬥許久之後,夜一被宋吟的軟劍劃開了脖頸,瞬間鮮血如注,沒多久便失血而亡。
而宋吟也好不了哪兒去,她也渾身是傷。背上中了兩劍,尤以腹部那一劍最為致命,鮮血一股股流出。
宋吟無力地順着牆邊坐下,她轉頭,見葉清河仍雙眼圓睜,胸前的劍傷流出了一大灘血,而他似乎早已沒了氣息。
宋吟靠着背後的牆,閉目重重呼吸。她感覺體力在迅速流失,連張口叫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王府中因賊人入侵已是一片混亂,無人顧及這被關押失勢的益州王。
宋吟艱難地掀眸,最後再看了葉清河一眼,最終雙手垂下,歪倒在了地上。
葉清河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那個名叫宋吟的他的王妃,打小就喜歡着他,連做夢都向著要成為他的妻子。
宋吟對葉清河的這份喜歡,在被葉清河一次次傷過後,逐漸變味,變成了怨,變成了恨。
但宋吟對葉清河最後的那一眼,究竟是釋然,又還是其他,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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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益州王府中,無人顧及的還有另一個地方,曾經王爺的愛寵嫣夫人女兒的院子。
乳娘和嬤嬤們在聽見外頭叫嚷有賊人時,便收拾細軟跑開了,獨留一個小女娃在搖籃中哇哇啼哭。
不多時,一隊黑衣蒙面人迅速進來。
“你確定是這個孩子?”
“應當沒錯,益州王府只有一名女嬰,就是嫣夫人的孩子。”
“嗯,給侯爺傳信,就說女公子平安,將不日歸京。”
這隊人帶上女嬰,火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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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太后見秦煙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的房門外,心中一涼。
自己的人已全都被秦煙解決了?
夏英目光銳利地看着一步步走進屋中的秦煙,伸臂將太后護在身後,而蕭太后卻冷聲開口:
“夏英,讓開。”
夏英疑惑地回頭,在蕭太后再道了一聲“讓開”之後,夏英退到了距離蕭太后一步的身側,但他看着秦煙的目光依然銳利而警惕。
蕭太后一生驕傲,應該是不願在此刻對秦煙表現出絲毫的服軟。
不過,秦煙不在意。
秦煙同蕭太后二人皆眸光犀利地冷眼對視,秦煙突然想到,她同蕭太后似乎還從未有過正式的對話。
那麼,今日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秦煙看着蕭太后,淡聲開口:
“蕭太后在派人殺我母親,殺我時,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蕭太后雙唇緊抿,沒有回答秦煙的問題。當然,秦煙也沒想要個答案。
當秦煙轉身準備離開時,身後的蕭太后突然厲聲道:
“秦煙,你別得意的太早。如今的我,就是將來的你,你註定會步我後塵。”
秦煙停步,側頭道:
“我的事,不勞太后費心。”
蕭太后正準備張口再說什麼,一名高瘦的錦衣男子同秦煙錯身而過,進到房中。
是他!
夏英向側邊一步,再次護住蕭太后。
寧王沒有多言,而是立馬招進他的一眾下屬,同夏英交上了手。
夏英身手極佳,但奈何雙拳難敵四手,最終被寧王的人絞殺在地。
寧王又向下屬示意,下屬頷首后,拉過面色蒼白的蕭太后,用粗繩將蕭太后的手腳縛住捆在屋中的一棵柱子上,再用繩索將太后的口部勒住,防止她咬舌自盡。
封隨向前兩步,走至蕭太後面前,涼涼開口:
“蕭太后,曾經我母妃被你活活關進皇陵而死,今日,你也嘗嘗那般滋味。”
蕭太后雙眸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寧王,瞪着他那張同先皇年輕時有幾分相似的臉。
寧王抬手,下屬當即將一桶桶火油潑到屋中各處。蕭太后似乎知道了寧王要做什麼,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
此刻的蕭太后才意識到自己離死亡是如此之近,而方才她就算看見秦煙時,也篤定秦煙定會顧及到太子,不會真對她動手。
但秦煙呢,秦煙哪兒去了?
秦煙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寧王殺了自己這個嫡母皇太后,他們這是大不敬!
寧王滿意地看着蕭太后無用地掙扎,當初她的母親在皇陵的石門內,就是如此吧。
寧王踏出房門后,下屬將屋中的一盞油燈推至地面,火苗迅速竄起,而後房門被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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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寧王透過未關嚴的門縫,看着屋內越躥越高的火苗,他心中並沒有快意,只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他終究殺了這個想要他的命,也是他想要其性命的仇人,也是可憐人。
寧王轉身,背對着身後屋宇燃起的火光,一步步走向院中那位正看着他的方向的絕美女子。
行至秦煙身前兩步時,寧王停住。
寧王的目光定在秦煙眼中,緩緩開口:
“你看到了,皇室就是如此血腥且骯髒。”
“餘生還有很長,太子不會只有你一個女人。有句話蕭太后可能沒有說錯,你會變成下一個她。”
“秦煙,你當有更廣闊的天地,而不應困於那高高的宮牆中。”
秦煙神色淡然,並未對寧王的這番話做任何回應。
寧王輕嘆了一聲,而後開口告別:
“你保重。”
寧王一行人離開蓉城后,徑直往南,卻沒有再折回青州。
下屬疑惑問道:
“王爺,當真要走?”
寧王封隨明白下屬的疑惑和不認同。
在大夏,他畢竟是個有封地的王爺,而離開后,一切都得重頭再來。
但若不走,當初他做的那些事,包括派刺客進圍場,一旦被太子查出,樁樁件件都可要他的命。
更何況,封隨還知道當初蕭太後為何執意要除掉母妃和他。
封隨曾在母妃處見過一道聖旨,一道父皇頒給他的聖旨,那是一道易儲的聖旨。
不論父皇是否是真的昏了頭,但蕭太后和惠帝容不下他是事實。
父皇想要易儲啊,又如何能容得下他。
太子封湛又怎麼可能容忍他這位曾經差一點得到大位的王叔活在眼皮子底下。
而那道失蹤了的易儲聖旨,若是現世,可能會動搖太子封湛的儲君之位,同時也是他封隨的催命符。
他只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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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蕭太后和益州王突染重疾,暴斃身亡的消息,火速傳遍益州。
益州軍不再抵抗,所有人都知道,益州,就要變天了。
益州王府。
平南伯府顧君彥同沈辭終於趕到,同先一步拿下蓉城的秦煙會合。
沈瑩張羅了一桌好酒好菜,給這幾位主子洗洗風塵。
沈辭給幾人滿上酒,端起酒盞,朗聲道:
“來,舉杯同賀。”
顧君彥端起酒盞,但秦煙卻遲遲沒有動作。
秦煙眉頭微蹙,看着桌上裝滿酒液的黑釉盞,似在思索什麼。
沈辭剛準備再向秦煙勸酒,顧君彥先一步開口:
“我們兩兄弟喝,煙煙應該是累了。”
沈辭不疑有他,同顧君彥碰杯后,仰頭將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顧君彥在放下酒杯時,微微垂眸,掩飾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
秦煙不喝酒,難道是因為……
沈辭再給顧君彥滿上一杯,開口道:
“君彥,聽說你定親了,是國喪之後就會成婚吧?”
顧君彥看了一眼似乎仍在沉思的秦煙,而後對沈辭點了點頭。
沈辭大力拍了一把顧君彥的右肩,笑道:
“屆時我若是沒有公務在身,定赴嶺南給你熱鬧熱鬧。”
此時秦煙也已回神,她也聽清了桌上另兩人的對話。
秦煙淡笑着看着顧君彥道:
“恭喜,君彥成親之時,我人若不能到,禮也定會送到。”
顧君彥看着秦煙,唇邊扯出一絲有些勉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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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后,秦煙一直有些神思不在,伺候秦煙梳洗就寢時,沈瑩突然想到什麼,驚聲開口:
“主子的月事是不是推遲了?糟了糟了,紀先生沒在,我給忘腦後了。”
沈瑩一拍腦門兒,而後掰起手指算了起來。
沒待沈瑩將她主子的小日子算清楚,秦煙清冷的嗓音響起。
“讓軍醫過來。”
沈瑩快步出去。
一個時辰之後,秦煙深吸了一口氣,單手輕輕放在腹部,心中多少有些后怕。
月事推遲,她也是才反應過來,而她近日似乎還有些容易倦怠嗜睡,胃口也不是很好,她還差點以為是因為長時間行軍疲累的緣故。
自己竟然,有身孕了?
那是在突厥的時候,湖裏那次?
所幸現在還脈象平穩,看來這個孩子還是經得起折騰。
秦煙吩咐沈瑩:
“給遺山遞消息,他的萬雪齋我徵用了。”
“派人給神溪谷送信,讓紀先生立刻上梅山。”
“記住,不要走漏消息。”
沈瑩領命,面上是抑不住的笑意。
主子有身孕了!
他們要有小主子了!
作者有話說:
【1】文中“大夏藩鎮之盛……乃是天府之國。”改編自地方志《話說四川》第40頁、第41頁;
【2】文中“蓉城曾經在初期建城時……修築城牆罷了。”改編自地方志《話說四川》第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