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149章
左相府,議事廳。
王相回府時,季木派來的官媒已經離開,王顯看着正坐在廳中慢悠悠飲茶的王夫人,正準備開口詢問方才的情況,管家來報:
“相爺,季尚書帶着官媒,還有,還有聘禮,已經到了府門外。”
王顯登時氣地吹鬍子瞪眼,
“季木,他還真敢!”
王顯當即大步往外走去,而王夫人也由老媽子扶着,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剛走兩步,王夫人掩唇咳嗽了幾聲,而後笑了笑。
這季大人,辦事還實在是利落。
那麼,自己也應當儘快做決定了……
王顯大步走至府門,剛準備對着一身月白錦袍的季木一通怒喝,他突然看見立在季木身旁的那個女人。
那不是……方才在宮中遇上的那位,新晉淮陰縣主,徐州季七娘嗎?
王顯心中有些疑惑,卻突然靈光乍現!
季木……季七娘!
這兩人什麼關係?
王顯出神間,季七娘同季木兩步上前。
季木向王顯頷首道:
“王相。”
季七娘裝作沒看見王顯對自己兒子的不假辭色,她笑了笑道:
“王相爺,冒昧打攪,請容許我為我兒子季木,向貴府提親,求娶貴府大小姐王靜宜。”
王顯!
季木是季七娘的兒子?
此時,后一步過來的王夫人也出了府門,她越過略有些失態的左相王顯,笑着邀季木母子和官媒入府詳談。
而王顯回神后,礙於這位新封的淮陰縣主的身份,語氣生硬地向季七娘說了幾句場面話,幾人前後腳進入相府議事廳。
不過半個時辰,季七娘和季木由左相王顯和王夫人親自送出府門,看幾人的形容,似乎兩家的婚事已談妥。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求娶王靜宜一事,季木和季七娘對左相府既放低身段,但又暗暗透出強硬的態度。
王顯甚至毫不懷疑,他若是拒絕了季家的求親,不待明日,皇后那裏就會頒出為季木和王靜宜賜婚的懿旨。
就連季七娘的縣主之位,恐怕都是為了此場結親做的鋪墊。
徐州季家財力頗豐,且季木也算是朝中新貴,季七娘也有了縣主的爵位,同季家結親,似乎也不算掉份兒。
但王顯依然心口微堵,王家顯赫多年,還未曾如此被動受制於人。
無論如何,這場親事就這麼倉促地定下了。
就在當日,兩家便走完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徵,這婚嫁六禮中的四禮,並暫定半月後待聖上入陵再請期成婚。
王顯面色不算好看,由着季七娘同王夫人商量着定下了諸多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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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靜宜是在御史台衙署聽說的自己被定親的消息,並且她的新任未婚夫就是如今朝中熾手可熱的新貴吏部季尚書。
還有一則消息同時在京中傳開:
原來這季尚書是徐州船王季家的公子,也是季當家的獨子,而這季當家還被封為了淮陰縣主。
王大小姐當初似被賀府退了親,這轉頭還好像換了門更好的婚事,這際遇是在是令人嘖嘖生嘆吶!
王靜宜剛一回府,就被母親喚去,而堆滿了一整個前院的那些繫着紅綢的箱子,刺得王靜宜眼睛生疼。
王夫人見女兒王靜宜似乎面色不太好看,知道她定是對這場婚事不怎麼如意了,但為今之計,是先保女兒安全,況且,看那季木,待自己女兒也有幾分真心。
王夫人將季木送來的聘禮單子遞給王靜宜:
“你看看。”
王靜宜接過後,快速掃了幾眼,卻瞬間神色一變。
饒是她出身富貴,自小在宮中走動,這張聘禮單子裏的東西都能讓她看花了眼。
王夫人對王靜宜道:
“靜宜,母親是過來人,有些事,還是能看出幾分。”
“你是不是另有心儀的男子?”
王靜宜聞言,身體微僵,卻沒對王夫人的問題作回應,甚至也沒有抬眸同王夫人對視,她的目光依舊落在手中那張書寫着密密麻麻的名目的聘禮單子上。
王夫人見自己女兒的反應,更是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王夫人去輕嘆了一聲後繼續開口:
“靜宜,你是個有主意的姑娘。”
“你若是真有了心悅的男子,但不論是那男子,又或是你,卻遲遲沒有動靜。”
“那隻能說明,那名男子要麼是有家室,要麼就是對你無意。”
“靜宜,你也明白,現在是非常時期,母親為你定下同季家的這門親事,不是害你。”
“母親不知你同那位季尚書相識了多久,你們之間是否還有別的過往。但你看那聘禮單子上的東西,除了名貴之外,有多少件都不是一天兩天能尋到,能備妥的。”
“母親猜想,那季木,當是為這場求親,準備了良久。”
王夫人說完這話,猛烈地咳嗽起來。
今日她的確有些勞累過度,但她甚是滿足,心中也是大定。
王靜宜放下禮單,快步過去扶着王夫人,給她順着背。
王夫人咳嗽完,平復了一陣后,微喘着氣看向王靜宜,緩緩開口:
“靜宜,聽母親的話,不要折騰自己,平順地過完這一生就好,乖。”
王靜宜觸到母親殷切的眼神,終於她對着王夫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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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相府同季尚書府定親的第二日,另一個讓朝堂震三震的消息又傳遍了上京城。
左相府當家主母王夫人,親自去大理寺檢舉左相貪腐,官商勾結,以謀私利。
王夫人向大理寺作了口供:
“十幾年前,我帶着女兒王靜妍在揚州一座寺廟上香時,遇上賊人,為揚州富商於家所救。”
“有寺廟的高僧曾言,若將我的女兒王靜妍養在於家,可化解女兒靜妍的劫難。”
“但不曾想到,沒過多久,靜妍因一場持續的高熱,人沒了。”
“但相爺和於家商量后,由於家另尋來一個與靜妍同齡的孤女,充作我的女兒,繼續教養。”
“而在此之後,揚州於家便通過這個假的靜妍,向左相府進獻了無數的錢財。”
“相爺也通過職位之便,給了於家不少消息和生意上的便利。”
“相府同於家這些隱秘的往來,全都有一層遮羞布,那就是這個作為左相府嫡次女,同時也是揚州於家義女的假的王靜妍。”
“多年來,我為了維持相府的顏面,秘而不宣,絕口不提。”
“但我的長女靜宜去到御史台之後,時常會回府同我談論一些案件,這讓我良心越來越不安,因而我決定向朝廷檢舉我的夫君王顯,同時,臣婦也有隱瞞不報之責,請大人重罰。”
王夫人到了大理寺后便被收押,而左相王顯也當即被請去大理寺問話,舉朝震動。
王相當然是拒不承認王夫人所言之事,只一口咬定王夫人因常年卧病服藥,而導致了精神和記憶有些錯亂,全都是一派胡言。
這個案子當然在大理寺也沒能審出個什麼名堂,畢竟沒有確切證據,而證人也只有一名,還是出自左相府。也的確同王相所言那般,王夫人的精神狀態卻是不容樂觀。
但王相被收押當日,大理寺卿彭渡一臉難色地向左相王顯傳達了太子府的意思:
“王夫人檢舉左相一案,證據雖不算充足,但左相府的確同揚州於家長期有巨額銀錢往來,單以於家對義女王靜妍的支持這個說法不夠有說服力。王夫人所言,恐是事實,本案以左相府同揚州於家官商勾結結案。”
“如今此案已在街頭巷尾傳遍,廣為人知,影響極為惡劣。”
“茲令左相王顯罷官,王璟衡貶官至徐州,左相府同揚州於家一併罰沒家產。”
“由於王夫人主動檢舉之行為是受其長女王靜宜的影響,御史台王靜宜擢升為正四品御史中丞,以示褒獎。”
王相聞言瞬間癱坐在地。
這哪需要能定案的確鑿證據,就算夫人的檢舉只是一面之詞,是她編造的謊言,都足以被太子一派拿出來做文章。
王相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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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的這個貪腐案的開始和結束都極為迅速,而它的最終的定案也令人震驚且唏噓。
當家主母親自報官檢舉,火速結案,左相府闔府抄家罰沒,左相罷官,王大公子貶謫。
但若真作為貪腐案較起真,此案的絕對不可能僅罷官抄家了事。當初戶部尚書安秉懷貪腐,除了闔府抄家,可還有男丁流放,女眷充為官妓如此傾覆的結局。
此案,應當只是太子讓左相退出朝局的引子罷了。
而左相府遭此大變,唯有左相府大小姐王靜宜還官升一級,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丞,那可是御史台的二把手,言官中極有分量的位置。
而說什麼那是對王大小姐的褒獎,不過是對王家的沒落所做的最後一點補償罷了。
梁王案還沒開始審理,王夫人做出這個檢舉的舉動,可不像只是大義滅親。
據王夫人所言,現在的左相府嫡次女王靜妍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只是個被替換的假貨,那麼,娶了王靜妍為正妃的梁王,同左相府的關係又淡了幾分,那麼左相府能被梁王牽連的可能性也會更小。
王夫人這……又是不是棄車保帥呢……
當然,左相府用一個身份不明的假女兒同皇室結親,這又是不是欺君罔上,又得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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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靜宜是在季府的花廳見到的季木,她如今的未婚夫。
王靜宜沒有就座,而是開門見山:
“我已知道了你同我母親曾見過面。”
“是你讓我母親去的大理寺?”
季木看着面前這個失了一貫的沉穩,此刻多少有些氣急敗壞的女人。
季木起身,向立在廳中的王靜宜走去。
王靜宜繼續開口:
“季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左相府根本不會真正傾覆,你騙我出嫁,你……唔……”
王靜宜被行至她面前的高大的男人一把擁住,熱烈的吻撲面而來。
一吻過後,唇齒分開,季木看着王靜宜因方才不會換氣而憋出些許水光的黑眸,低聲開口:
“季夫人,餘生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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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靜宜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面上依然有些微熱。
季木實在是惡劣!
但如今左相府的結局,也算塵埃落定,終於不用每日膽戰心驚地擔心會否在朝局中被攪得粉身碎骨了。
搖晃的馬車中,王靜宜突然想起方才離府前服侍母親睡下時,母親對她說的話:
“靜宜,你的戶籍已遷去了季家,你的嫁妝和季府送來的聘禮,也已送去了季府,那些都在你的名下,是你的私產。”
“母親對不起你,讓你不能風光出嫁了,抱歉,靜宜。”
王靜宜方才急着尋季木質問,因而沒顧及太多,但此刻想來,母親的神色和語氣……
“快,趕快回府!”王靜宜向車夫吩咐道。
車夫忙向馬兒猛抽了一鞭,馬車迅速向左相府而去。
車中的王靜宜卻是越來越焦心,母親……
怕什麼來什麼,王靜宜回府時,闔府都是一片哭聲。
王夫人服毒自盡了。
整個左相府都籠罩在主母逝世和被抄家覆滅的哀聲中,左相王顯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內,府中由王璟衡和王靜宜臨時操持着。
幸而因王夫人的突然逝世,大理寺將抄家一事延後到王夫人出殯,整個左相府才略鬆了一口氣。
而另一則消息又讓整個朝堂驚了一驚。
左相王顯被罷官卸任,由現任吏部尚書季木代相位,為新任左相。
上京城中眾人又是一片驚嘆聲。
這新任左相季木,可是前相爺王顯的准女婿。
而王相府那嫡長女王靜宜,雖說不再是相府小姐,卻又成了相府夫人。
王大小姐這際遇,常人可是想都不敢想啊,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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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
關內侯在接到兵部的八百里加急軍令后,當即帶兵前往嶺南。
關內侯同時也得知了梁王兵敗,太子平安歸京,而女兒韓霜凌居然還被封了個將軍,將同去嶺南成為三軍監軍。
關內侯韓世彥對三軍主帥是不是自己不怎麼看重,對離開駐地也不怎麼在意,此番自己關內侯府不會因梁王一事受牽連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若不是立馬要拔營行軍,韓世彥定要開幾壇老酒暢飲一番。
他女兒可真給他長臉!
關內侯的大軍輕裝急行軍南下,同赤峰軍會和后抵達嶺南平南伯的大營。
而南疆攝政王女新月公主也得到了大夏境內的消息。
新月公主在默坐一炷香之後,下令南疆兵力全撤,退回到從前同大夏的邊境線之外。
但新組成的大夏邊軍的聯軍又豈是這麼好說話的,你南疆軍說來就來,說走就想走?
大夏南境三軍強壓上潰退的南疆軍,並且乘勝追擊,壓縮了南疆近三分之一的領地,於南疆境內的瀾滄河這一天險為界,作為大夏同南疆的新國界。
南疆被迫簽訂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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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公主心中暗恨,枉她當初發兵嶺南,牽制大夏南部兵力,意圖助梁王成事,但最終結果居然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南疆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公主,梁王來了。”宮人向新月公主稟道。
新月公主抬手,片刻后,僅着一身單衣的梁王封逸踏入新月公主的殿內。
新月公主石月看向緩步走來的男子。
封逸似才沐浴,渾身還有些濕潤的氣息。
梁王封逸同太子封湛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面容自然有兩分相似,但氣質卻相差太遠。
石月暗道,下回自己該喝點酒再讓封逸過來,不那麼清醒,說不定就分不太清了。
這次,就將就着用吧。
曖昧的聲音逐漸從殿中傳出,待雲收雨歇,二人各自下榻沐浴。
浴池中的石月閉目舒緩着身體,當男人的氣息靠近時,石月雙眸突然睜開,眸中已不見半分欲色。
封逸察覺到新月公主的拒絕,他只是沉默地出了浴池,穿上中衣而後自行離去。
石月的確沒了興緻,她閉目靠在石壁,神思已然飄遠。
大夏那位太子妃秦煙,可真是好運,能得到太子封湛那般樣樣都出眾的男人。
太子封湛啊,平生只要能睡到一次,也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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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在殿外吹着涼風,眸光冰寒。
如今他只能寄人籬下,還要以色侍人,才能勉強在南疆苟得一命!
新月公主幾乎是拿他當男寵,撤兵時,這女人還派人殺了他的正妃王靜妍和側妃林妙,當真是狠毒至極!
但敗了就是敗了。
封逸蟄伏多年,此次帶兵上京也是做足了準備,但終究還是功敗垂成。
多年的謀划毀於一旦,但太子勢大,除了此次可趁着北境交戰舉事以外,恐怕再無別的機會。
太子居然能這麼快從北境得勝歸來,那速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太子是怎麼辦到的?
還有謝長淵,種種跡象皆表明謝長淵依然戀慕着他那前未婚妻秦煙,但他居然仍是站位太子!
而晉王膽小怕事不去上京也便罷了,寧王同他可是多次合作,也有不淺的交情,此次寧王竟也沒有動作!
而青州來的消息稱,寧王根本就不在青州的寧王府。
那麼……
寧王究竟是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