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親吻
荒邊冢比想像中的還要荒涼,入目一片無際的蕭瑟,呼嘯的狂風裹攜着枯葉,蒼黃的天底下,滿目瘡痍。
慕蒙最開始還擔心要去哪裏尋找哥哥,卻不想偷偷翻入結界之後沒走多遠,便看見他的身影。
他靠在一塊冰涼的黑石上,衣衫散落在地上被風吹得翻卷,頭髮沒有用白玉冠束起,而是隨意系了一條黑色髮帶,散亂的額發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
慕蒙一顆心瞬間被攥緊了一般,連忙撲上去,摸摸慕清衡的臉:“哥哥?哥哥?”
這裏荒無人煙,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哥哥就是在這裏度過了幾日?這怎麼能養好傷?
慕蒙探了一遍他的經脈,還好,雖然自廢靈力,但仙體到底與凡人不同,重新修鍊慢慢便可強健體魄。現在當務之急是護住哥哥的氣血心脈,讓他不至於虛弱而亡。
慕蒙來之前做好了萬全準備,對於靈力盡失的人應當怎樣救治,早就熟記於心,此刻不敢耽誤,立刻對準慕清衡的掌心,為他慢慢輸送靈力。
她牽挂心疼,低着頭做的十分認真,完全沒注意慕清衡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眼睛,正默默地凝視她。
他瞳仁漆黑,細碎的烏髮散落在額前。
髮絲縫隙間,目光彷彿像一匹重傷后,還灼灼盯着獵物的狼。
慕清衡沒有打擾慕蒙,默默感受着妥帖的靈力慢慢回蕩在自己的體內,極小心溫柔地撫慰每一處傷口。
那些自己不曾善待的傷口,她呵護異常,慕清衡一動不動,牢牢封鎖體內充沛的魔族靈力,露出殘敗虛空的表象。
他垂下眼,看着慕蒙的小手——毫無防備的細軟花瓣一般,他只用一分力氣就會捏碎。
慕清衡閉上眼睛。
青鳳翎就在他懷中,此刻他迅疾出手,只一個瞬息就可以取她性命,讓她連痛苦都沒有的死去。
可是……那雙被慕蒙捧在掌心輸送靈力的手,卻始終抬不起來。
明明,她根本沒用任何力氣。
“哥哥?你醒了?”慕清衡盯着她兀自出神,忽然聽到慕蒙開口說話,他望向她的雙眼,看見她歡喜的樣子。
慕清衡啞聲:“蒙蒙。”
慕蒙搓搓慕清衡冰涼的指尖,往他手心呵氣:“哥哥,你手太涼了,我先扶你去找一個避風的地方,然後再給你好好處理一下傷口。”
慕清衡低低“嗯”了聲,另一隻手慢慢摸進懷中。
不等了。
不必這樣軟弱地猶豫,他留着心上這點心軟,是為了讓她少受些罪,不是為了留她一命。
“哥哥你慢些,你站得起來嗎?要不然我背你。”慕蒙站起來,本想去扶慕清衡的臂彎,卻沒知覺她剛在冰涼的地上跪了半天,此刻腳已然全凍麻了。
她一起身,鑽心的麻癢湧上來,慕蒙一個沒站穩往前倒了一下。
她離慕清衡的臉不過幾寸,甫一失衡,怕自己摔在哥哥身上撞痛他傷口,連忙伸出雙手撐着他身後石壁,然而還是沒來得及。
雖然人沒摔在慕清衡身上,頭卻和他碰在一起,嘴唇甚至磕在他的唇角上。
慕蒙雙頰騰得紅了,連忙直起身。
看慕清衡一眼她就沮喪極了,剛才那力道太大,哥哥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都被她磕出了血。
慕蒙又歉疚又尷尬,結結巴巴的說:“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慕清衡一隻手還虛虛探進懷中,他的指尖都觸到了青鳳翎冰冷的刀刃,此刻卻一動不動,睜着一雙漆黑的眼睛盯着慕蒙。
身上各處痛楚彷彿都漸漸消散,唯有嘴唇上這蹭破一點皮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柔軟溫熱,甚至殘留的熱度燒上臉頰,帶起了一陣滾燙。
不止,還連帶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遊走在四肢百骸。
力量?
慕清衡怔怔間,無意識地放下手。
他一直不說話,慕蒙心裏惴惴,小心翼翼地瞅他:“哥哥,你生氣啦?”
慕清衡看着她:“我哪有那麼愛生氣。”
不生氣就好,想必應該和她一樣有些尷尬吧,無論有沒有血緣他也是她哥哥,剛才那事兒……不提也罷。
慕蒙這次站穩了:“那我扶你去找一個暖和些地方,再給你好好包紮一下,你的傷可半點拖不得了。”
慕清衡就着她的手站起來。
他們頂着蕭瑟的寒風向前走,慕清衡感受得到,慕蒙正儘力用瘦弱的身軀替他遮擋冷風。
慕清衡說不清此刻心中滋味,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看不見那雙清澈的眼睛,只能看到她嫣紅的唇瓣和精緻小巧的下巴。
慕清衡看得微怔。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再次查驗了一遍,果然清楚地察覺到一股從並不屬於他的力量正在體內緩緩流淌。
——從來沒有任何一部古籍記載,原來赤心丹的力量還可以這樣得到。
慕清衡盯着慕蒙花瓣般柔軟的唇,漸漸挪開目光,默默打量她整個人。
這比殺了她,剖心取丹,似乎更有趣許多。
……
慕蒙犯難好幾日了。
荒邊冢是荒廢的魔域,這裏空無一人,卻有數不清的荒廢房屋。她尋了一處比較嶄新結實的,和慕清衡暫且住下。
落腳的地方好解決,可有件事卻不好辦。
荒邊冢地處在無盡崖下,白日裏沒有多少陽光,晚上卻寒冷異常,這樣常年昏暗無光陰冷潮濕,哪裏是病人好好養傷的地方?
可是哥哥出不了荒邊冢,不僅是爹爹不許,他此刻沒有靈力,根本不可能突破外邊的結界。
為了讓哥哥養傷時能舒坦些,慕蒙只能用靈力撐着這間屋子,讓這裏明亮溫暖些,不過這樣一來,她體力消耗的快,到了晚上撤去結界后,常常倒頭便睡,第二天再繼續這樣周而復始。
黑夜寂寂,荒涼的土地上落滿稀薄的月光。
慕清衡步履從容地穿過迴廊,站在慕蒙的房門前。
他蒼白修長的手輕輕搭在門扉上,緩緩一推,門應聲而開,鼻尖立刻縈繞上獨屬於她的馨香溫暖的氣息。
慕清衡放輕腳步,慢慢走到慕蒙床邊,他一舉一動熟稔自然至極,並不是第一次來。
慕清衡坐在窗沿上打量慕蒙,她肌膚雪白,即使在昏暗的夜中,也彷彿鍍了一層瑩潤的光,此刻她正熟睡,看起來比清醒時更加聖潔嬌憨。
有一小縷髮絲不老實的搭在她嫣紅嬌嫩的唇邊,慕清衡看了看,伸手將髮絲拂開。
隨即他面無表情地俯下身,在慕蒙嘴唇上輕輕碰了碰。
感覺到源源不斷的力量慢慢滲進體內,慕清衡眨眨眼,微微起身半寸。
他與她的臉近在咫尺,呼吸交錯糾纏在一起,她的氣息清甜叫人安心,慕清衡鬼使神差地再度低頭,毫無章法地在她唇上又蹭了蹭。
溫熱,柔軟,慕清衡慢慢想着,還有……
慕蒙睡得又甜又沉,大概是感覺空氣不暢,她微微張開了嘴。
慕清衡一下子直起身來。
他臉頰頓時發燙,沉寂了多年的胸膛漸漸蘇醒過來,裏邊的東西一下一下跳的越發快。
慕清衡一怔,撫上那劇烈跳動的心臟,眉頭擰得很緊。
他聰慧過人,怎會不知這世間的事不是西風壓倒東風,便是東風壓倒西風,在他心性堅硬的時候,可毫不留情的下手割掉那些肉,可如今這顆心臟已成氣候,再讓他割捨,已是萬萬做不到了。
罷了,割捨不掉就不割了,原也沒什麼,總之他是為了得到赤心丹而已,現在有這個法子,他不殺她便是了。
一念之差。
慕清衡根本不知情竇初開一往而深的厲害,此刻他什麼都不懂,只是不再糾結,側頭看了眼慕蒙熟睡的小臉,心念一動,又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
停留片刻,他忽然笑了。
怪不得她整日歡歡喜喜,原來這赤心丹的力量,竟叫人心情如此愉悅。
慕清衡微勾唇角,隨手為慕蒙蓋好被子,靜靜起身離去,沒留下任何痕迹。
……
慕蒙發現,雖然荒邊冢環境比不上家裏,但一連半月她夜裏睡得都極好,一夜無夢到天亮。
她小時總是噩夢連連,長大了雖然好些,但也從來沒有睡得這麼香甜的時候。
可能是因為與哥哥住的太近,所以格外安心吧。
只是她還沒開心幾天,這一日夜間卻忽然失眠了。
平常白日裏費神撐着結界,到了晚上都睏倦的不行,今日卻不知怎麼,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平常睡熟的時辰,也沒有絲毫睡意。
從前也有過這種情況,慕蒙一般都是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認認真真地努力睡覺。
今日也不例外。
她乖乖閉着眼睛,在心中默默數數,冷不丁察覺外邊有人走過。
荒邊冢里怎麼會有第三個人?夜襲她的屋子,想幹什麼?
慕蒙警惕地睜開雙眼,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暗暗調轉渾身靈力,然而等那人推開門后,慕蒙瞬間茫然地撤了渾身的防備。
哥哥?
怎麼半夜過來了?
慕蒙本想坐起來問一句,忽然促狹勁兒上來,想逗一逗他,便閉着眼睛,裝作呼吸清淺睡着的樣子。
哥哥沒有點燈。
哥哥走過來了。
哥哥動作很輕,坐在她床邊看着自己?
哥哥……
慕蒙滿腹狐疑,就在忍不住了要出聲詢問時,溫熱的呼吸噴洒下來,她的唇上印下一個滾燙濕潤的吻。
慕蒙一下睜開眼:“哥哥,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