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別用牙。”
顧凌覺得自己的四肢有些不聽使喚。
他就那麼站在那,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就看着祁澈這個事兒特多的重度潔癖如此平靜地低下身,從這塊已經在地面砸得粉碎的蛋糕上沾一點奶油入口。
這幅畫面實在太有衝擊力了,讓他都覺得不太真實。
還是祁澈先抬了抬頭,看向他,從表情上看絲毫不覺得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麼令人震撼,只是輕聲道:“很好吃。”
顧凌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他的視線從祁澈身上挪到摔在地面的蛋糕上。
老實講,因為用料的原因,蛋糕經歷了一天並不能很好地保持形狀,原本就已經談不上一絲半點的美感了,加上這麼一摔,怎麼看都覺得更加適合直接去垃圾桶。
連他這個不怎麼講究的人都會覺得嫌棄,但是祁澈卻彷彿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特殊。
顧凌慢慢低下身,抱住膝蓋在祁澈對面蜷着蹲好。
很沒出息的,眼下他只覺得心裏的氣兒已經消了大半了,剩下的一半還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得撐着面子。
顧凌沒什麼氣勢地抬眼瞅了他一眼:“胡扯。”
“你不覺得西瓜做奶油蛋糕不太搭?”顧凌說完,又補了一句,“不過這也是你選的,怪不了我。”
祁澈保持着單膝跪地的蹲姿,上身挺直,而顧凌是蜷着蹲的,所以要看着祁澈說話時就得抬起眼。
祁澈看着顧凌,從這個角度看時他的下半臉被埋在抱着膝蓋的手臂里,視線已經比之前柔和不少,上抬起來時惹人憐愛又莫名勾人。
打從走進酒店房間,由於一直忌憚着顧凌在生氣,他始終克制着不斷滋生的衝動。
克制一切情緒這件事,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在學,幾乎跟吃飯睡覺一樣普通,甚至於某一天之間,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但是克制情緒是必須要完成的修行。
鏡頭前是他唯一可以體驗一個「正常人」會有什麼樣生活的機會。
只不過體驗的生活終究不是他自己的,是別人的,是每一個角色的。
直到他遇到面前這個人。
這家酒店大概是顧凌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隨便定的,環境不算太好,房間裏的燈都有些不太明亮了,顯得霧蒙蒙的。
祁澈定定看着這張熟悉的臉,張揚眉眼下烙一顆紅痣,眼神深處藏着不知由何而來的放縱和無畏,第一次見到時,他就覺得這副眉眼跟自己的眼神定然截然不同。
畢竟他在籠子裏,而顧凌在天空中。
只不過後來,祁澈又知道他眼神下藏着的放縱無畏的源頭並不美好,更多的只是命運傷害的次生品,也知道他並不像一隻自由的鳥選擇在空中飛翔,而是一隻斷線的風箏失去了依仗。
顧凌抬眼看着祁澈,見他似乎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挺搭的。”祁澈忽然說道,“我覺得。”
顧凌聞言,並不贊同地笑了笑,然後低下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狼藉,嘆了口氣,也有樣學樣地伸出手指沾了點奶油放進口中,安慰自己上面這層還是乾淨的。
奶香綿密,味道挺好。
想來也肯定啊,他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顧凌這麼想着,又對自己的烘焙能力產生了自信,心道回去之後一樣的要選個比較合適的鮮果口味重新做,證明自己的實力。
“顧凌。”
聽見頭頂輕輕落下來的聲音,顧凌下意識地抬了一下頭。
下一秒,他就見眼前一暗,一片陰影襲過來,唇上忽地涼了涼。
極輕的動作如試探一般,像是岸邊的潮汐緩緩漫過來。
顧凌甚至都沒來得及閉眼,光影在眼前模糊地亂晃。
然而祁澈並沒有深入,顧凌只覺得上唇有些微濕,舌尖溫柔地劃過。
祁澈退開來,看着他:“跟你也很搭。”
顧凌:“……”
他反應了幾秒,才從口中瀰漫開的淡淡甜味明白過來,祁澈是抿去了沾在自己唇上的一點奶油。
所以祁澈說的那句話是……
顧凌蹭得一下站起來,因為蹲了太久加上過於震驚,兩腿一軟都踉蹌了兩下才站穩。
祁澈見他起身,也站了起來。
顧凌瞪着他,這句話乍一聽頗有點撩撥的意味,所以他試圖從祁澈清冷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值得好好譴責的意圖來,再罵他一句不要亂學撩人變得油膩……
然而努力了好久還是一點也沒找到,這眼神依舊清淺如雪,連帶着他說出的那句話似乎都帶着雪薄荷般的冷冽。
顧凌現在發現了,這個小機械人最厲害的地方就是總能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些奇怪的話,連所配合的眼神都淺淡而真摯,讓人沒法懷疑他話語的真誠程度。
甚至讓人覺得,如果對他的出發點有什麼別的猜想,都是對這份比珍珠還真的真誠之心的褻瀆似的。
所謂撩人不自知,還自帶道德綁架般的效果,殺傷力實在強得可怕。
趁着自己的臉還沒紅起來,顧凌轉身,有點找不着方向:“叫保潔把這裏打掃一下吧……”
祁澈沒說什麼,沉默地看着他打前台叫人,明明英文發音和用詞都很地道,但是說出來卻磕磕絆絆地像是完全不懂英語似的。
祁澈目光在這間不大的房間裏掃過,沒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輕輕嘆了口氣:“那我進浴室躲一下吧。”
“啊?”顧凌掛斷了電話,抬頭看向他,磕絆的程度證明他不止是說英語才有問題,“為什……為什麼要躲啊?我們又不是,又不是那種關係。”
祁澈耐心聽他說完,回答道:“最好不要被任何一個第三人看到我們在一起。”
“你是說……”顧凌怔了怔,“不可能吧?他的魔爪還能伸到這?”
“不好說。”祁澈簡短說道,“現在這個時候,不能節外生枝。”
顧凌不明所以,只好看着祁澈躲進浴室,然後保潔進來將蛋糕打掃完畢,重新鎖好門之後才走出來。
“被拍了被曝光又怎麼樣?”顧凌覺得有些憋屈,有些不可理解,“我又不怕。”
“本來是可以不怕。”祁澈的視線停留在地面上被打掃乾淨后遺留下來的一塊濕潤水跡,“但是現在時機特殊。潑在我身上的髒水都不少,更何況你。”
顧凌沉默了一下,想想也是,最近這幾天居然都有吐槽祁澈顏值的黑通稿了,他簡直都要懷疑已經沒有什麼言論的出現會令他意外。
“這段時間,我在處理各項合作的解約事宜的同時,也在爭取公司董事會成員和合作夥伴的支持。”祁澈繼續簡短解釋道,“我想建立符合我要求的合作模式,否則就完全脫離公司,也脫離祁家。”
顧凌看着他沉默不語,雖然不能切實地體會到他在做的事,但是很顯然,對於他而言絕對是近乎於壯士斷腕的決策與舉動。
“跟我說這麼明白,不怕我接下來非得跟你天天在一塊?”顧凌瞅着他,問道,“你也說了,前面是深淵我就更得跟你跳,你倒挺了解我。”
祁澈抿了一下唇,呼吸起伏了一下,略顯無奈:“那也沒別的辦法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顧凌,眉眼中隱約露出內疚與悔意:“見了才知道,你真得瘦了這麼多。”
顧凌:“……”
嚯,這是平時光聽着楊澤奕那小子播報自己的狀態還沒有實感,見到了才發現情況真得不妙嗎?
顧凌狠狠翻了個白眼,也順着祁澈的話打量着他的臉色,才發現這人也顯得憔悴了些,從來不熬夜的人乍一作息不規律就會特別明顯,黑眼圈都快出來了。
到目前這個情況,顧凌只覺得心裏殘留的另一半怒火要徹底不爭氣地消失了。
實在是沒辦法,哪怕祁澈來點花言巧語的狡辯,或者說一半留一半地當謎語人呢?他都能更加有理由地生氣下去。
但是這位機械人不按常規套路走,他不僅乖乖認錯還全盤托出,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打算說明白了,該道的歉也道了,該說的情話也說了……
顧凌做起了心理鬥爭。
祁澈不知道他心裏兩個小人在打架,走到床邊上,想了想問道:“所以我今晚可以睡床嗎?”
顧凌瞥了他一眼,心一橫,衝上去按住祁澈的上身,把他整個人推倒在床上。
“我想起來了,我還發過誓的,一旦讓我逮着你這個混蛋……”顧凌跨坐在祁澈身上,整個一擒拿的姿勢,“那必須得把你,弄得下不來床!!”
由於面對着祁澈這張過於冷冽又清澈的臉,顧凌磕巴了一下還是把那個粗魯的字眼給吞了回去,模模糊糊地換上了另一個詞。
祁澈仰躺在床上,任由顧凌將他鉗制住,聽到他的宣言,微微抬了抬眉。
顧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不對勁。
自己這句話,換了一個字眼,怎麼覺得隱約就有點歧義了?
“怎麼……弄?”恰在此時,祁澈還好死不死非常具有求知精神地問了一句。
“呃……”顧凌想了想,決定不說話了,多說多錯,他一肚子力氣沒處使,最後慌不擇路地壓下上身,一口咬在了祁澈的肩膀上。
這力道毫不留情,顧凌的鼻樑深處一下子就泛酸了。
這大半個月,說不想這個狗機械人是假話,想念和擔憂夾雜在一起,他甚至都不知道應該先擔心還是先想念,攪和得他都快瘋了。
即使祁澈的舉動卻有苦衷,他能理解卻不贊同,所以總想得教訓教訓祁澈才算數。
狠狠咬完一口,完全不是花拳繡腿,他都能感受到祁澈本能地繃緊了肩上的肌肉,但是卻還是忍着一聲沒吭。
雖然不至於咬出傷口,但是到了明天非得淤青一大塊,顧凌這才覺得好歹意思意思給了他點苦頭吃。
然後他抬起頭,看到祁澈抿緊的唇,再視線上移與他平靜但深邃的眼神交匯,沉默許久。
幾乎不需要什麼別的啟動開關,就像一顆火星落在了乾燥的雜草上,瞬間燃爆的火光不給人半點反應的時間。
顧凌只覺得自己的理智被燃盡了,所有的舉動都在被叫囂着的衝動所催促,急迫而慌張,似乎生怕下一秒祁澈就又會消失一樣。
在催使空氣都升溫的各種聲音里,顧凌手指一挑,接着聽到了腰帶卡扣在自己眼前被解開時發出的清脆一響。
顧凌的動作太快,祁澈來不及反應,渾身的薄肌猛地緊繃,修長手指下意識地伸進了他柔軟的頭髮里。
他的呼吸紛亂,嗓音啞得不成樣子,彷彿是提醒也彷彿是教導:
“別用牙。”
作者有話說:
看評論區問解釋一下,汽車穿的浴袍是輕薄材質+細腰帶用金屬扣子搭住固定的,不是毛絨腰帶打結的辣種,別想像成凌寶拆蝴蝶結啊,畫面不是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