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空氣里染上西瓜和奶油的甜味。
顧凌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下。
要冷靜,要理智,要有堅定的立場!堅決不被各式各樣的誘惑所吸引,智者不入愛河,建設美麗中國……
算了,主觀上控制不住,還是靠客觀吧。
顧凌對自己的意志力保持了清晰的認知,於是把手裏的吹風機一扔,開始翻箱倒櫃。
可惜自己的行李箱裏實在沒有多餘的衣服,即使有也不可能是祁澈能穿上的尺寸。
他只得在房間裏到處找,餘光里能看到裸着半身的祁澈極其優越的身材線條,偏偏這酒店房間的燈光色調還是充滿曖昧的暖色,簡直是裡外夾擊。
在顧凌差點決定把床單抽出來給祁澈套上的時候,他終於在衣櫃深處看到了酒店備的浴袍,那一瞬間彷彿看見了救命稻草。
他拿出來沖祁澈舉着,正好擋住自己不自在的視線,硬聲道:“這不是能穿?”
祁澈沉默地看着他手裏的浴袍,久久不語。
顧凌滿頭問號地等了一陣,然後放下浴袍瞅了他一眼,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黑:“這種時候你還敢有潔癖!”
祁澈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有些為難地為自己分辨:“潔癖無法主觀控制。”
顧凌頓時氣鼓鼓:“你抬杠??”
祁澈抿了一下唇,聲音立即收低:“沒有。”
顧凌一噎:“……”
這什麼語氣,什麼表情啊!怎麼搞得像是自己在欺負他一樣!這就是反敗為勝的法寶嗎?這就是影帝的素養嗎??
顧凌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祁澈了,把手裏的浴袍一扔,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實在找不出合適能給他穿的衣服。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顧凌轉頭看去,見祁澈撿起了自己丟在一邊的浴袍,慢慢穿上。
系腰帶的時候,他的胸口還明顯起伏了一下,嘆了口氣。
被這次嘆氣給整無語了的顧凌:“……”
好,更像自己在欺負他了。
“你要真這麼受不了,你麻溜回去!”顧凌咬牙切齒說道,“我這床小,也睡不下第二個人!”
祁澈把腰帶系好,壓根沒看床一眼,立即說道:“沒關係,我可以睡沙發。”
“這沙發這麼短,你睡不下。”顧凌冷漠否決。
祁澈頓了頓,看錶情似乎還真得在認真思考:“睡地板也可以。”
顧凌:“……”
“剛剛不還不想上來嗎?”他轉過身繼續吹頭髮,冷哼一聲,小聲吐槽,“現在又不想走了。”
嘈雜的吹風機聲蓋過了其他的聲音,顧凌胡亂地吹着半乾的頭髮,直到手中的吹風機被人輕柔地拿走。
顧凌的手臂僵了僵,然後緩緩落下來。
他感到祁澈的手指輕輕插進了頭髮里,力道柔和地抓揉着,配合著吹風機的熱風,動作小心又仔細,完全不會感到哪裏溫度過燙。
顧凌垂下兩條胳膊,不動了。
他已經記不清有誰為自己這樣吹過頭髮,即使是Tony老師他也會堅持自己吹乾。
頭髮對他來講是個敏感地帶,不喜歡無關的人深入進去觸碰靠近髮根的部位,除了小時候被媽媽這樣吹過頭髮,就再也沒有過了。
在祁澈身上,他已經破了很多次例。
吹了幾分鐘,顧凌歪了歪頭,躲開了祁澈的動作:“不吹了。”
祁澈把吹風機關上,顧凌叫道:“熱死了,就這樣吧,差不多幹了。”
他轉身瞥了一眼祁澈,見他頭髮還是濕漉漉的,硬邦邦說道:“你給自己……”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祁澈從他背後湊過來,抱住了他。
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顧凌頓時就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了。
有多久沒這樣安安靜靜地陷進他懷裏了?二十多天嗎?
只有二十多天嗎?為什麼覺得已經很久很久,久到他再次感到後背有依靠的時候,都會陌生得感到有些不真實。
顧凌沒什麼動作,只是力道極其輕微地放鬆了上身,向後靠了靠。
不是空落落的,是堅實的,踏實的。
也是溫暖的。
還有他早已熟悉的雪薄荷味。
在跟祁澈失去聯繫的這段時間,顧凌有些沉迷雪薄荷味。
他在洗漱時把祁澈的雪薄荷香型的產品拿來用,用雪薄荷牙膏,雪薄荷沐浴露,再用個雪薄荷浴球泡澡。
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產品被他接連幾天就給造光了。
本來他還期待定製的日用品送來時能續上,結果當送來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填單子的時候全避開了這個香型,於是只能面對一大堆濃郁花香果香還有火鍋燒烤味的產品欲哭無淚。
當然最令他崩潰的是,唯一雪薄荷香味的產品還是他一個人沒法用的,他並沒有經過多少心理鬥爭,就完全否決了拆一個聞聞的想法。
所謂成年人的崩潰,大概就是這麼一瞬間吧。
不過饒是同樣的香型,顧凌也慢慢覺得味道有些不一樣。
最後他得出了結論,祁澈身上的雪薄荷香是雪薄荷味+汽車味,好聞得有些特殊,堪稱獨一無二。
與此同時,遺忘的速度也很快。
再次聞到這種味道時,顧凌感到了一絲陌生,但是陌生后又是失而復得般的雀躍感。
沉默的擁抱像是一杯甜酒,讓人安靜、讓人沉湎。
不過顧凌的酒量還算很好,所以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沒忘記自己的使命。
“撒手。”顧凌語氣冷漠,絲毫沒有動搖,“這招沒用,我不會原諒你的,說啥都不行。”
“知道,就抱一會。”祁澈在他耳後低聲道,“我想你了。”
顧凌:“……”
冷漠的面具差點又要裂開一個縫。
三分鐘后,大概是達到了祁澈對「一會」的定義,環在腰間的手臂鬆開來。
身後的人退了幾步,顧凌調整了一下表情,轉過身來。
“站好了。”顧凌自覺非常拿捏腔調,“我問你幾個問題,如實回答。”
祁澈看着他,表示默許。
顧凌瞪着他看了一會,注意到他還濕着的頭髮,半晌用力擺了擺手:“先吹乾!”
祁澈不動:“不用。”
顧凌嘖了一聲,拿起吹風機,打開最大檔,把祁澈一把按在床邊坐着,開始囫圇給他吹。
這個手法顧凌還是很熟的,給狗吹毛就這樣。
他的動作絲毫談不上溫柔,跟剛剛祁澈給他吹頭髮時形成了鮮明對比,但是他覺得蠻爽。
雖然這樣看着粗暴,但是吹乾得快啊,時間只用了一半就給徹底吹好了,哪像自己這樣,熱得半死還帶點水氣兒。
關上吹風機,顧凌問道:“覺得怎麼樣?”
人生第一次被這種殘暴手法吹得滿頭炸毛的祁澈:“挺好的。”
顧凌哼了一聲:“說實話。”
“呃……”祁澈把額前的亂髮理了理,“有點……疼。”
“嗯。”顧凌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兇巴巴的,“疼才長記性。”
祁澈沉默了半晌,低聲道:“我不該躲着你。”
顧凌猛地安靜下來。
他垂下眼,眼睫打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你還知道。”顧凌小聲道。
祁澈半低着頭,也不動自己的頭髮,任憑它們亂着:
“我去接你那次,祁董在你的酒里動了手腳,目的我不確定,可能就是為了拍下我們親密接觸的證據。”
“糾紛處理完之前,他會拿你做籌碼。一旦拍到我們在一起的照片,他一定會像上次那樣曝光出去,同時也會爆出你的臉。”
“現在關於我單方面停止合作的猜測有很多,到時他會把矛頭引到你身上,拿戀情做噱頭,到時你會成為眾說紛紜之中吸引火力的核心之一。”
祁澈的語氣很平靜,像是敘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並沒帶多少主觀的情緒。
但是顧凌卻莫名從這幾句簡短的解釋中,窺見了他這次反抗所面臨的艱險與苦楚。
“你可以告訴我的。”顧凌看着他,啞聲道,“你告訴我實話,我不會非要去見你……”
“是嗎?”祁澈忽然輕輕笑了笑,垂眼看着他,在他頭頂上揉了一把,“你不會,你會想,萬一前面是深淵,你得跟我一起跳。”
顧凌抬眼看向他的眼睛,又是熟悉的一汪深湖,但是這次他從裏面看見了自己。
他想否定,但是又開不了口,因為這句話好像釘在了他最深處的想法,真實得可怕。
祁澈每一個字的咬字都清晰而溫柔,顧凌覺得那是自己心底聲音的復刻:
“相比於一個人被留在人間,你更希望跟別人一起下地獄。”
顧凌眼神顫了顫,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祁澈。
“所以這次很抱歉。”祁澈最後說道,理不直氣也壯,“雖然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
顧凌:“……”
他低了低頭,把眼睛裏那點感動的水光給憋回去。
由於非常不擅長這種偶像劇般的煽情場景,顧凌轉過身下逐客令:“行吧那你滾吧。”
“今晚就不滾了吧。”祁澈目光挪了挪,看了一眼顧凌身後的大行李箱,“蛋糕還沒吃。”
顧凌:“……”
他什麼時候看到的??這都能看到??
“蛋…蛋糕…”顧凌開始亂扯,“又不是給你的,你吃什麼。”
論,明明還應該在生氣的時候結果千里迢迢帶着蛋糕出現在對方面前的話該有多下面子。
“是嗎?”祁澈抬了抬眉,“我看好像有西瓜塊在上面,應該是給我的吧。”
“不……”
顧凌話說到一半,就見祁澈已經自顧自越過自己,打開行李箱。
那個已經東搖西晃地面目全非的西瓜蛋糕就這麼暴露在兩雙眼睛下。
一雙眼睛羞恥得不行,一雙眼睛深邃如臨淵。
顧凌僵硬地沉默,他甚至都已經忘了,自己這趟過來確實就是為了給祁澈慶生。
只不過真正面臨這個場景了,羞恥感才開始起效。
眼見着祁澈拿起了蛋糕,打開了透明蓋子,顧凌忽然又覺得這個西瓜蛋糕特別不搭配,工作室里的大家嘗蛋糕時的為難表情頓時歷歷在目。
兩輩子沒怎麼下過廚的顧凌突然失去了自信,明明之前做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天賦異稟,做出的蛋糕美味絕倫。
現在理智回來了,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真沒那把刷子,能把西瓜和奶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符合大眾的口味。
更別說祁澈這種一想就嘴很刁的人了。
“別,這個不好吃!”顧凌衝上去想搶蛋糕,祁澈有些沒反應過來,兩人撞了一下,蛋糕就搖晃了一下,接着無可挽回地整個翻倒在了地上。
奶油濺開,星星點點,跟並不算潔凈的地面很不和諧,淡粉色和奶白色交織的蛋糕四分五裂,像是甜蜜的夢幻泡影猛地破碎。
顧凌倏然收聲,下意識希望時間停滯在幾秒前,但顯然無法實現。
乾乾淨淨的蛋糕,掉在了地上,美好的東西落在塵埃,或許就像過去的他自己。
顧凌低着頭,眼睛直直看着地上這片狼藉,積攢太久的委屈莫名就瘋狂涌了上來,但是眼睛卻幹得發痛,紅得灼人。
手上已經好了的燙傷甚至又重新開始隱隱作痛,就像在譴責他浪費了自己這麼多天的努力。
沉默的空氣中染上了西瓜和奶油的甜味,在顧凌看來,還夾雜着塵埃的臟氣。
祁澈慢慢蹲下,他筆挺的上身微微彎了彎,沒有半點猶豫或停滯,姿態平靜又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在這塊破碎的蛋糕上沾了一點奶油。
顧凌看着他,不知道祁澈想做什麼。
接着他抬了抬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阻攔什麼,但是最終還是僵住了。
祁澈什麼都沒說,只是將指尖的那點奶油放進了口中。
作者有話說:
凌寶:怎麼辦鄉親父老們我要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