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之公主與侍衛(四)
練武場上,二胖又得了第一,七八個年輕的侍衛圍着二胖,嘻嘻哈哈鬧着要他傳授經驗。
這個說:“剛才那一招怎麼變的,我看都沒看清,再演示兩遍!”
那個說:“剛才是我大意了,你用槍,我用刀,一寸短一寸險,我也換長纓槍,這回咱們認真比比。”
“別擠別擠,今兒輪到去我們小隊了!許二郎,大傢伙都等着你,快跟我走。”
……
二胖落荒而逃。
迎面碰上了謝玄,他臉色不太好,眉頭緊鎖,像是有什麼煩心事。二胖沒敢多打聽,打過招呼就準備走。
沒想到謝玄自己先說了,“前天三花不知打哪裏叼了只死耗子吃了,昨天瞅着精神頭就不好,不吃不喝的還一個勁兒吐。”
“那耗子不幹凈,可能是吃了耗子葯死的,”二胖有些發急,“要給三花催吐!”
“嗯嗯,太醫也這麼說。”謝玄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灌了兩碗葯下去,唉,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可憐我妹妹,這兩天都沒合眼。”
說著,把一包葯塞給他,“這是我尋來的偏房,幫忙跑個腿兒,給她送去。不許拒絕,你是我的伴讀,我的話,你得聽!”
二胖捧着葯,磨磨蹭蹭找去蘭時的宮殿,人沒在,宮人說去找二皇子說話去了。
他想把葯留下走人,可宮人說:“即是三皇子吩咐交給公主的,你還是親自交到公主手裏更穩妥。”
沒辦法,他只能又去了二皇子的大殿,結果蘭時又去了御花園。
等他去御花園時,已臨近晌午,盛夏的陽光曬着他,滿頭大汗。
蘭時站在臨湖的亭子裏,三個多月不見,小女孩又長高不少,穿着杏黃衫子,月白褶裙,熏風拂過,隱約可見窈窕身形。
大絨球似的三花蹲在圍欄上,大尾巴搖來搖去,每一下都打在蘭時的裙子上,企圖引起主人的注意。
蘭時彎腰把它抱起,親昵地蹭着三花毛茸茸的腦袋。
三花看到了樹下的二胖,喵嗚一聲,從蘭時懷中跳出來,三跳兩跳,軟乎乎撲在他胸前。
哪有一點生病的樣子?!
蘭時微微偏着頭,半是嗔怪半是揶揄:“呦,這位少年將軍打哪兒來的,我怎麼瞧着和許二胖有些像?”
二胖鬧了個大紅臉,或許是心中那點小心思暴露了,上次打馬球后,他突然變得害怕見蘭時。
又忍不住想她,可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卑劣,反反覆復,更是不敢和她見面了。
蘭時向他靠近,他深深低下頭,心臟砰砰地跳。
“傻瓜。”蘭時輕輕說,“說你是個膽怯的,還真是個膽怯的。”
“不,我不是!”二胖下意識否認。
蘭時輕笑,“算了,不和你理論。還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面,就算是謝你上次替我出氣。”
如何敢勞動公主動手?二胖知道自己該拒絕,然而張不開嘴,倒是腿,乖乖地跟着人家走了。
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就擺在二胖面前。
二胖吃一口,嚼了兩下,表情凝滯一瞬,抬頭看了眼蘭時。
“好吃嗎?”蘭時抱着三花,笑眯眯的。
可能是錯覺,二胖覺得她眼睛裏帶了點狡黠。“好吃。”他說,隨即埋頭苦幹,冒尖的一碗面很快見了底兒,連滴湯都不剩。
蘭時又輕輕說了聲,“傻瓜。”
“嚯,竟然背着我吃獨食!”謝玄一腳踏進來,毫不客氣坐下說,“沒有給他做,不給你哥做的道理,妹子,給哥下碗麵條去。”
“還有剩的,想吃自己盛去。二胖,過來幫我給三花洗個澡。”蘭時惱他沒眼色,起身抱着三花走了。
“嘿,過河拆橋,可不是求着我幫忙的時候。”謝玄瞅着兩人的背影,狠狠塞了一大口面。
忽的臉皮一僵,“哇”全吐了出來,謝玄拿過水杯猛灌一氣,眼淚汪汪,五官都擠在一起了,“我的天啊,這是人吃的嗎?酸死我了!”
瞧瞧二胖的空碗,謝玄忍不住搖頭,“這個憨憨,真實在。”
又是一年初夏。
這天從校場回來,按規矩回家要先向長輩請安,二胖還沒進花廳的門呢,就被小丫鬟請到格柵門后喝茶。
“文夫人來了,正在和夫人說話,請二少爺先在這裏坐坐,再過去請安。”
太子妃前陣子診出了喜脈,文夫人剛從宮裏頭出來,又歡喜又緊張。因聽着些不太好的傳言,有點焦慮,就過來和大伯母念叨念叨。
“你甭聽她的!”大伯母一揮手,十分豪爽地說,“廣昌伯府太夫人真是越老越糊塗,還想弄個侄兒孫女去東宮,也不想想倆人差着輩分兒呢!”
她們說的廣昌伯府,原是英國公府,老國公過世後世子蔡伯玉降等襲爵,成了廣昌侯。後來又因他酒後失言,怨懟官家不念及親情,惹怒了官家,又被降成了三等伯。
太夫人田氏,就是官家的異父姐姐,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兒子得罪狠了官家和皇后,等她一死,說不定連三等伯的爵位都保不住。
官家這邊走不通,就從太子這邊入手,她攛掇文夫人往東宮送人,人選她都找好了,是田家的遠親,按輩分,應該喊太子妃表姐的。
文夫人嘆氣,“我也這麼拒絕的,可姑媽說,‘漢朝有舅舅娶外甥女的,唐朝有娶庶母娶兒媳婦的,這在皇家根本不算事兒!況且這是納妾,更不用講究。你不送,早晚有其他人送,還不如送個自己人,也是大妞的助力。’你聽聽這話!唉,我爹娘也被她說動了,成天勸我,我都不想回家了!”
又聽大伯母說:“這事好辦,你出錢,請二老和你侄子侄女去南邊玩一趟,半年之後再回來。你姑媽再蹦躂,只要你咬死了不答應,她一個姑外祖母,手也伸不到太子妃那裏去,只能幹瞪眼!”
二人齊齊笑出聲來。
趁這個空檔,二胖起身整理整理衣襟,準備過去請安。
剛邁腿,便聽隔壁文夫人說:“我聽閨女說,皇后給小公主選駙馬了,已經選定了人家……”
二胖腦子“轟”的一聲,後面兩位夫人說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走出房門,走出院門,走到喧鬧的大街上,行走在擁擠的人群中,卻覺分外的孤單。
不知不覺,他竟然來到了顧先生的舊居門前。
門口的大柳樹已經合抱粗細了,柳枝疊着柳枝兒,把門前的空地籠成一片綠蔭掩蓋的小天地。
二胖倚着柳樹,在門口坐了很久,雙手抱着膝蓋,閉上眼,就是蘭時。
她抿唇微笑的樣子,她輕蹙眉頭的樣子,每一幅都是如此的美好,連生氣都是那麼的可愛。
如此可愛的她,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妻子了么?
生平第一次,心裏頭空得難受,憋得喘不上氣,他想站起來活動下,略一使勁,五臟六腑攪心似的疼。
好冷,冷得渾身都在抖,他雙手撐在地上,大口大口粗重着呼吸,好半天才站了起來。
穩穩神,他朝許家走去。
進門就跪在大伯大伯母面前,二話不說,先磕三個響頭,砰砰砰,額頭一片青紫。
許清嚇了一跳,“傻小子幹什麼?起來說話。”
二胖直挺挺跪着不動,“求您替我……求、求娶蘭時公主!”
許清意味深長看他一眼,拿起茶杯慢慢吃了一口,“你想好了?駙馬不得做官,不得進入政治中樞,若是尚公主,你只能掛個都尉的虛稱,不會有機會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二胖重重點點頭,“我願意。”
許清深深嘆息一聲,還想再勸,安然輕咳兩聲,“我們上表當然可以,但這事不是咱們說行就行的,官家也好,皇后也好,把公主看得眼珠子一般。你要做好被拒絕的準備。”
二胖神色一暗,“我明白……”說是明白,可臉上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看得許清頭皮發麻。
這個憨侄子,還是個大情種!
“起來吧,我明早就遞牌子進宮,皇后很喜歡你,若她答應,官家也不好阻攔。”安然笑聲朗朗,“再叫上文夫人,有她幫腔,再無不成的!”
翌日,大伯母同文夫人進宮去了,後晌回來,只說皇後娘娘知道了,旁的一概未提。
二胖既盼着宮裏早點有消息,又覺得還是晚點的好,忐忐忑忑,茶飯不思,神思不定,半個月不到,人瘦了一大圈。
第一場秋雨落下的時候,蘭時突然把他叫到顧先生的舊居,所有的東西還照原樣放着,廊下那把躺椅也是。
雨聲沙沙,青石板更顯得幽深沉靜。
“二胖!”
許思齊長得高高大大,英俊威武,小麥色的肌膚下充滿了蓬勃的力量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黑矮胖子了。
次次在比武中奪得魁首,幾次剿匪有功,如今是禁衛軍中風頭最勁的少年將軍。
早沒人喊他外號了,唯有蘭時。
“聽說你想娶我?”
“嗯。”
“為什麼?”
二胖一怔,這還有為什麼,自然是,“我喜歡你。”
脫口而出,再沒有以前的猶豫,畢竟失去她的痛苦,單想一想,就能讓他痛不欲生。
蘭時眼睛彎彎的,開心地笑着,露出俏皮的小虎牙,“可是你不能做將軍啦。”
二胖說:“沒有你,做將軍也不會開心。我的志向沒那麼大,只想守着你,每天能看見你,就足夠了。”
蘭時輕輕勾住他的手指,“我不耐煩在京城獃著,想去各處走走看看。”
“嗯。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廊下的三花伸個懶腰,抖抖身上的毛,扒拉兩下繡球。
叮鈴叮鈴,吸引了兩人的目光。蘭時蹲在地上,拿根狗尾巴草逗三花,二胖站在她身邊,看着她笑。
雨停了,彩虹掛在半空,清風吹過,躺椅悠悠地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