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陽光透過窗戶照到了寧榕的臉上,她右手遮在額頭上,眯着眼睛,有一絲暈眩感。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太陽如此地刺眼。
她爹拿一塊濕帕子在她的額頭上擦了擦:“乖女,醒了?”
“爹,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到阿辭摔倒後山的懸崖底下去了,他告訴我底下好黑,他好疼。爹,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對不對?”不帶任何起伏的語調裏面卻飽含了心碎。
寧榕爹哽咽了一聲,卻又忍了下來,兩眼通紅,看着也是熬了好久的樣子。
“阿榕,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寧榕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無聲無息,綿綿不絕,她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也不抹淚,也不哽咽,連放在額頭上的手也不再遮着陽光了。她眼神裏面的光彩一下子就滅了,渾身充滿了枯槁與孤寂,竟是怎麼也無法再快活起來了。
不過短短几天的時日,寧榕就從一個快樂的妙齡女子,變成了一個枯槁的寡婦。好像一朵盛開的花,一夜間就這麼敗落了下去。
寧榕爹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面咯噔了一下,揪的生疼,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兒,想了半天才再次開口:“阿榕,你一定要堅強起來,剛剛大夫說,你肚子裏面已經有了阿辭的骨肉了。他雖然沒了,但他留下了骨血,為了這個孩子你也得堅強,你難道忍心他最後的一點骨血也不能來到這個世界上么?”說著,寧榕爹又是抹了抹自己的眼淚。
這個孩子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啊,他的阿榕命怎麼就這麼苦?
寧榕的眼裏漸漸有了亮光,她慢慢地坐了起來,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肚子,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她無意識地摸了好久,這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有娃娃了?”
寧榕爹猛點頭。
她努努嘴,眼淚順着面頰就流了下來:“阿辭,你知道么,你就要做爹了呢。”
她抹掉自己的眼淚:“阿辭,你放心,我會將孩子生下來,將它好好照顧長大的。你,有空,記得回來看看看。”
說完,她又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等寧榕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起身,找到了她的爹:“爹,阿辭還在崖底,他的身後事還是要辦起來的,我們是不是要想辦法將他帶上來。”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像是浸着血,現實再無法面對,都要去面對。
寧榕爹面露愧疚:“阿榕,那崖太深了,從來沒有人能夠從那底下帶人上來的。乖女啊,爹也沒有辦法啊。”
寧榕沉默了,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默默不語,好久好久才再次開腔:“那我們給他立個衣冠冢吧,這樣等娃娃長大了,還有個祭拜的地方。”
她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你決定就好,他是你的相公,那就裏一個衣冠冢吧。”
寧榕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早已將脆弱掩埋安放。
薛辭的葬禮辦的冷冷清清的,寧榕沒有請太多的人,阿辭他是個清凈的性子,並不喜歡太多的人,只是遺憾的是,她沒有找到他們兩成親時,來參加他婚禮的那些個朋友。
他來時悄無聲息,他走時冷冷清清,短短的這幾個月,已經給她帶來了這一生都無法經歷的快樂。
晚上,她躺在兩人曾經睡過的那張床上,他們曾經在這張床上抵足纏綿,如今這被子上還帶着他的氣息,她將被子裹得緊緊的,好像這樣薛辭就還在她的身邊一樣。她至今還沒發接受他們兩已經天人相隔這樣的一個事實。
若事實真的如此殘酷,她寧願阿辭是像村裏的人說的那樣,是離她而去了,相比於他的死亡而言,她更加希望他活着,哪怕是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只是可惜,世事往往總是不盡如人意。
葬禮過後,寧榕的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這是這份寧靜看似與曾經一樣,可寧榕知道,她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她了。
薛辭葬禮過後的一個月,阿秀曾經來看過她,隔着大門,她們遙遙相望,阿秀沒有進門,只是站在門外,滿是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阿秀已然梳着婦人的髮飾,衣服也不再是少女時期的明亮鮮紅,而是深沉灰暗的色調。她沒有了少女的單純多了婦人的憂思。
到底是時光總把流年醉,他們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得面目全非。
之後的日子,寧榕便安心地養胎,她爹不放心她,甚至都不讓她去攤子上擺攤了。
寧榕也不強求,這個孩子反應大,自打她知道自己懷孕以來,便一直吐,東西怎麼也吃不進去,吃了吐,吐了吃,整個人沒有一絲力氣。
好像肚子裏的娃娃就在用它的方式在告訴寧榕,它的存在,用它的方式來讓寧榕沒辦法想東想西。
等寧榕肚子六個多月大的時候,便已不像尋常懷孕婦人那般大小,反而如正常人臨盆時的大小了。大夫說她肚子裏有兩個娃娃,這倒真的把寧榕與她爹給嚇了一跳。
寧榕爹總是笑着說,許是阿辭知道她一個人寂寞,便多給她一個孩子,讓它們代替他陪在她的身邊。
那個時候,她就會摸着肚子,淺淺地微笑。不管她的肚子裏是幾個孩子,它都是薛辭留給她珍寶。
大夫說,她肚子裏面兩個孩子,孩子很難待到足月出來,過了七月,她的孩子隨時都可能出來。
所以,她要走一走,不能躺着,不過,大夫也說,孩子在她肚子裏面待得時間越久,那便越是容易活下來。
等過了七月,寧榕的心就提了起來,每日都戰戰兢兢,生怕孩子就這麼出來了。她總捧着肚子,跟娃娃們說話,讓它們在她的肚子裏面多帶些時日,千萬不要急着出來。
這日,寧榕正緩緩地在院子裏面走動着,她爹日日陪在她的身邊,不敢鬆懈,偏偏今兒個家裏沒鹽了,於是,他千叮嚀萬囑咐,讓寧榕不要出門,后又讓鄰居幫忙看着寧榕后,這才出門了。
哪想,寧榕爹才剛剛出門沒一會兒,她家的大門就被砰砰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