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
自從元新歌在鄰桌坐下開始,日番谷冬獅郎便難以繼續安定地傾聽隊員們的聊天內容了。他一會兒握住茶杯,一會兒又心不在焉地放下,目光藉著看向端着托盤不斷朝桌上送酒的侍女之機會,順勢朝元新歌身上投去,卻始終未能得到那人的任何回應。
似乎只有他一人在關注復仇之事。這個想法令日番谷冬獅郎略微氣悶起來。
作為一番隊的四席,元新歌來到十番隊的聚餐中本身便顯得不太正常,即使志波一心已經在他入座時解釋過他是應邀而來,日番谷冬獅郎也不認為元新歌是自來熟到會對這種酒會感興趣的性格。
結論或許很明顯,元新歌八成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向他表示對他進入十番隊一事的了解,說不定還帶來了什麼需要秘密傳遞的信息。
為了不錯過元新歌可能會反饋過來的暗示,日番谷冬獅郎強行壓住心中的焦躁,杯中的茶續了一次又一次,總算在感到忍耐力到達了某個新境界時發覺了元新歌狀態的異常。
酒過三巡,十番隊的新老隊員們之間的關係拉近了許多,性格開朗的幾位都不再被原本的座位所拘束,在大廳里端着酒杯轉來轉去,其中便包括志波一心與松本亂菊。兩人作為正副隊長承擔著活躍氣氛的重要責任,加上他們逐漸進入微醺的狀態,對元新歌的單獨照顧便顯得有些匱乏起來。
不過好在十番隊本就有着輕鬆的隊內氛圍,元新歌雖然話少,但並不是難以相處的性格,隊員們出於責任心與好奇心,在試探着發起短暫的交流后,熱情的談笑和玩鬧般的勸酒便使元新歌很快融入了這個集體。
元新歌相當捧場,作為曾經名動一時的鬼道天才,他甚至還會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以極強的靈力控制能力在保證不會損壞店內擺設的情況下從半空中炸開小卻色彩斑斕的靈力氣團,將酒會的氣氛推向今日的最高潮。
也就是在這個精彩的環節引發轟動的喝彩時,日番谷冬獅郎與其他人的關注點並不完全相同,他的目光停留在元新歌手掌遮蓋下所能暴露出的下半張臉上,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白皙膚色下的不正常潮紅。
——元新歌醉了,否則他不會任由自己使用靈力做這種逗趣的小把戲,他不像是會在娛樂活動中挺身而出成為人群焦點的類型。
所以酒鬼屬性難道會像風寒一樣因曾近距離接觸而傳染嗎。
日番谷冬獅郎狠狠皺緊眉頭,他在因不知是誰提出的共飲一杯的邀請下高舉起來的手臂與酒杯間尋找着志波一心和松本亂菊的身影,希望他們能稍微發揮些作為主人的作用。然後發現前者正一本正經地對着桌上的一盤下酒菜沉思,後者則神志不清地在女隊員身邊談論着能邀請元新歌來參加酒會有多麼不易。
“兩年……不,大概有三年了嗎!”松本亂菊憤憤不平地道,“上次我們一起喝酒大概還在三年前吧!而且也沒見他表演過這種戲碼!”
正猶豫着是否要悄悄過去勸元新歌回去休息,日番谷冬獅郎的這個想法在聽清松本亂菊說了什麼后便被立刻壓下,他甚至不用計算便知道,松本亂菊所說的“上次”就是那具身體中原本的靈魂還在的時候。
日番谷冬獅郎說不清自己究竟對哪個元新歌更為熟悉一些。
第一個元新歌總是一副難以將任何事看在眼裏的淡漠神態,但日番谷冬獅郎能看出他是個善良而重情重義的好人,否則他不會在經過門外時便立刻察覺到日番谷冬獅郎再不約束力量便會對親人造成傷害,從而將控制靈壓之法傳授給他,又為一個大字不識的孩子耐心解釋了斬魄刀的存在。
元新歌起初不經常到潤林安去,他起初是真央靈術院的學生,不到一年後就變成了普通魂魄敬仰着的死神大人,日番谷冬獅郎當時不明白變化之中的含金量,只是因為元新歌的若即若離感到疑惑。
他的不解體現在任何能夠直白展現給他人的每一方面,於是瀞靈廷門前的小販對他說:“要不,你去北流魂街那邊看看吧?”
“為什麼?”日番谷冬獅郎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
那小販絞盡腦汁地回憶着:“我妻子在黑棱門前賣東西時,好像見過那位死神大人。”
日番谷冬獅郎糾結起來,他回家對祖母說了今日的收穫,祖母顯出有些擔憂的神態。
如果她同意日番谷冬獅郎啟程,那麼就要任少年第一次獨自到那樣遠的地方展開一場冒險,但她同樣不認為將孩子綁在身邊就是絕對的守護,因此直到深夜也未能入睡,終於想出了一個還算兩全其美的辦法。
第二日清晨時,老人為日番谷冬獅郎帶上裝有足夠食物的布包,叮囑道:“不要自己亂跑,跟着佐藤阿姨到達黑棱門以後,就只先在一區里找找看吧,日落前一定要和她會和,我會等你回來。”
以這樣的方式,日番谷冬獅郎比年長些的雛森桃還見識過更多人與事,但他從未在元新歌不來主動見他時與對方碰面。那時的元新歌似乎總是在空閑時間到流魂街中漫無目的地遊盪,死霸裝與綉着白雲的青松色和服都是他最明顯的特徵,日番谷冬獅郎提起時,很多魂魄都表示對他有點印象。
南流魂街的居民稱那青年可能是在尋找小時撫養他的父母,北流魂街的居民認為他可能是在尋找於任務中遺失的定情信物,東流魂街的居民則說不知名的死神大人是在尋找回到生前世界的方法,否則他不會連具體該朝哪去都不知道,甚至曾經深入第八十區。
但大家有一個不約而同的說法——他們已經很久沒見到那人了,想必是他的目的已經達成,終於如願以償。
日番谷冬獅郎不再尋找元新歌了。
或許是因為從哪裏聽說了有個孩子曾四處尋找他的傳聞,元新歌開始以大概一月一次的頻率來到潤林安,他從未提及日番谷冬獅郎的四處打探,只是像例行公事一般來檢查日番谷冬獅郎的靈壓控制情況。
他會在無聲中顯出性格中的善解人意,因為他會將每次拜訪偽裝成看望祖母,從而不叫老人因少年所擁有的異常力量感到擔憂,每次去時都會買上許多食物,也算是對日番谷冬獅郎日常飲食的填補,畢竟靈力強的魂魄無法僅憑食水飽腹。
不過,元新歌沒做過什麼超出師生關係以外的事情。
在日番谷冬獅郎的記憶里,每次元新歌來到潤林安那天的記憶都沒什麼區別。
那青年進屋,簡單與祖母交談幾句,然後到屋外來對日番谷冬獅郎練習的結果打分,再給予進一步的指導與教育,之後彷彿是隨口提起般問他是否有進入真央靈術院的想法,早料到會被拒絕,青年便平靜地點點頭,最後像來時一般平靜地離開。
如果兩人的交往就停留在這種模式,日番谷冬獅郎只會將他稱作自己最尊敬的老師,並且在未來有朝一日成為死神時,將要令這位啟蒙者感到驕傲作為努力的理由之一——雛森桃就是這樣做的,她與固執地想要留下陪伴祖母的日番谷冬獅郎不同,家中沒有太多牽挂,便能為了追逐元新歌的腳步而毅然前往真央靈術院報名。
日番谷冬獅郎只是等在家中,日復一日,不覺得這樣寧靜的日子無聊,卻也因過於安逸的幸福而產生了隱約的不安之感。這種不安在元新歌的拜訪突然中斷的那段時間放大到了極致,誰都無法理解他在又一次聽見小販吆喝着送來死神大人買下的食物時的心情。
——或許元新歌只是被公務絆住了腳,畢竟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一月一見的約定。
青年的確很快來了,他消瘦了些,重傷的消息就已經足夠使人震驚,接下來那一系列接踵而至的事件更是令他頭腦發暈:死訊、另一個自己、失憶、能力全失、不知真相的陰謀,然後是被壓縮至兩年的六年之約、入學、畢業、進入十番隊。
日番谷冬獅郎即便是此時都無法概括第二個元新歌對他而言究竟代表什麼。
他會選擇成為死神是許多因素綜合起來的結果。祖母的理解、斬魄刀的呼喚、逐漸難以控制的靈力、元新歌的邀請、會幫他照顧祖母的約定——這一切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更何況元新歌甚至將祖母的咳疾慢慢治好,他顯然真的在認真履行承諾。
因此日番谷冬獅郎從未覺得元新歌希望他成為行事助力一事是在挾恩圖報,
事實也正是如此,元新歌直到現在都沒有傳達進一步的指示,日番谷冬獅郎幾乎要懷疑對方之前的一系列說辭只是哄騙他入學的理由,否則為什麼會不再向他提起任何與敵人有關的事情?
但雛森桃的經歷隱約證明着某股不可控的勢力的確存在,加上日番谷冬獅郎對兩個元新歌的了解,他又分明知道之前的對話並非作偽。
於是他得出了結論:第二個元新歌只是個總是不將話說明白的怪人。
日番谷冬獅郎看不懂他,或許第一個元新歌不愛喝酒,第二個元新歌卻享受這種熱鬧的場合。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沒動,而是依然隱秘地觀察着元新歌,直到對方似乎終於意識到不該在此時此處繼續朝身體中灌進酒水,按着額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元新歌擺手拒絕旁人的邀請,腳步稍微有些虛浮,但看上去依然比十番隊的正副隊長要清醒許多,這點清醒足以支撐他平穩地走到店門處。
但屋內起了勁的死神實在不在少數,他無意間撞到一個男人身上,對方攬過他的肩膀便又塞給他一個酒杯。元新歌大概是真的醉了,他凝神注視了男人一會兒,然後頗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青年想推拒,手便捏住了男人的手腕,指尖稍微探進了對方的死霸裝袖口之中,又因轉去推開酒杯而飛快抽出。
十番隊不會因一次聚餐敗壞護廷十三隊在普通居民心中的形象,清醒的隊員大有人在,他們談笑着,說不希望醉酒的人數再進一步增加,也不好讓元新歌留下什麼不好的記憶,便要派人護送元新歌去醒酒,然後送他回一番隊去。
想到也應該有人為隊內執勤與不願參加酒會的隊員捎帶些吃食,十番隊很快分配好了工作,大家即將迅速行動起來。
“勞駕將他交給我吧。”一道在嘈雜聲中顯得格外理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來人臉上帶着些和煦的笑意,“你們去忙隊內的事情就好,我會把新歌安全送回一番隊。”
日番谷冬獅郎因這熟稔的說法微微一愣,然後狐疑地朝門口看去,很快便將那人的臉與記憶中的一個名字對上了號。
——藍染惣右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