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境聲音乾澀地問道。
他剛和郁芒解釋了羽人絲線的用意,郁芒就把絲線扣在了他手上,除非是個傻子,否則都能察覺其中的曖昧。
但他心裏又不確定。
郁芒向來內斂生澀,又是個不開竅的,躺在他懷裏眼神濡濕,臉頰潮紅,滿是依賴,卻還能心無旁騖地跟他當“隊友”,覺得他是個“好人”。
很難說郁芒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想到這兒,周境的神色又微微冷卻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郁芒,不放過郁芒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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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芒卻沒有閃躲的意思,直直地看着周境。
月光底下,他素白的臉上微微染着粉色。
他一向好看,從出道起就被無數鮮花讚美包圍,說他像塞壬一樣擁有使人赴湯蹈火的魅力。
他從來不在意。
他本來就出生自美人輩出的狐族,母親那兒一窩子小貓妖也沒有長得不好看的,他跟郁洺雖然長相出挑,但是天天面對這麼多美人,早就麻木了。
但是此刻,他卻突然希望粉絲說的是真的。
他不用擁有顛倒眾生的魅力。
能蠱惑周境就好。
他微微吸了口氣,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里竄出來,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
“沒什麼意思,”他看着周境,站得筆直,當了兩年的樂手,上過無數次盛大的舞台,但卻沒有哪一場像眼前這樣讓他緊張,“我就是突然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他原先患得患失,就是怕周境真的有個“前世戀人”,兩情相悅,愛得死去活來。
那他再去告白。
除了給別人添堵,根本毫無用處。
連自己都覺得可憐。
可是剛才周境說了,那個所謂的“童養媳”根本沒有回來,跟着別人走了。
那個人不要周境了。
那為什麼,他不能要呢?
郁芒想,他也不是很差,他的事業正如日中天,學業優秀,長得也不錯,家世也可以。
唯一一點不足,就是他還太弱小,無法像大妖怪那樣與周境比肩而立。
但沒關係,他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他望着周境,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鼻酸,努力對周境笑了笑。
同隊兩年多,其實他對周境已經很熟悉。
他一直記得,在跟周境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周境惡劣地扔掉了他送的蛋糕,還擦了擦手指,把他氣了個半死。
但沒有人知道。
其實他遞出那塊蛋糕的時候,心裏是歡喜的。
不是一見鍾情那種喜歡,而是像與故人相逢,從心裏生出喜悅。
明明那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如今兩年多過去,他跟周境明明有過漫長的冷戰,但兜兜轉轉,他還是栽在了周境手裏。
他抬頭看着周境。
周境的神情複雜得讓他看不懂。
但他顧不上揣摩了,他這輩子第一次表白,情之所至,一時衝動,連事先準備都沒有,沒有打退堂鼓已經很好了。
他擺出了十二萬分的誠懇,問周境,“我知道我這樣很冒失,我也知道你可能還記掛着你從前的心上人,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要的真的不多,一個機會而已。
九尾狐一族追求伴侶總是熱烈的。
不開竅的時候還好說,一旦開竅,恨不得連自己的心都一併奉上。
當年他爸沒少給他媽跳狐族的求偶舞,尾巴都快搖斷了。
好不容易才換來了他媽的點頭。
郁芒盯着周境變幻莫測的臉,在心裏嘀咕,難道他也要給周境跳一個嗎?
要命,他沒學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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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境現在的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
他好歹也活了幾千歲,見多了人間風月,痴男怨女。
他一早看出來,郁芒對他並非無意。
所以他才放心地靠近,曖昧地糾纏,藉著喂葯,對戲,若有若無地試探郁芒的底線。
但他從來沒想過,他居然能等到郁芒告白。
這感覺,跟人類走在路上被彩票砸中也差不多了。
但是他還沒感動三秒,他就聽見了那句至關重要的話。
“我知道你可能還記掛着從前的心上人。”
心上人?
誰的?
“你等等。”周境匪夷所思地看着郁芒,“我什麼時候有過心上人,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他都打了四千年光棍了,除了郁芒連人家一根指頭都沒碰過,怎麼就多了一段情?
郁芒一愣。
他腦子還沉浸在破釜沉舟的告白里,被周境一問,腦子都沒轉過彎來。
他茫然道,“就是,就是你撿到的那個孩子啊,那不是你童養媳嗎?”
他沒有出賣譚小白,含糊其辭,“我聽別人說的,說你上輩子有個戀人,去世了,這輩子轉世輪迴被你搶走了,一直當童養媳養着。”
然後又被人搶走了。
這句話郁芒沒敢說,不願意刺激周境脆弱的心靈。
但他看着周境的臉色越來越黑,聲音也越來越低,到最後,莫名多了一股心虛。
他不說還好。
一說周境簡直要氣炸了。
這是哪個王八蛋編造的謠言,都造謠了能不能別漏了最重要的細節!
那“童養媳”分明就是小時候的郁芒。
偏偏郁芒什麼也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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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境抬起手,那根藍色的絲線系在他的手指上,輕輕一勾,郁芒就被拉進了他懷裏。
他低下頭,與郁芒四目相對。
這其實是個極為適合告白的氛圍。
他們已經來到了森林的邊緣,再往前一點,就會穿過妖市的“門”,回到人類的社會。
這森林的邊緣漆黑一片,連頭頂的燈籠都沒有剩下幾盞。
卻偏偏有一頂,正籠罩在他們頭頂。
妖火幽幽,灑在郁芒的臉上,肩上,照得他一雙藍色的眼眸宛如水洗的寶石。
周境當年在山林外撿到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這一雙眼睛。
純凈,無暇。
專註地看着誰的時候,像對方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輕輕拂去了郁芒肩上的一片枯葉。
“能被你告白,我很高興。說實話,這是我做夢都沒想過的好事。”周境輕聲說道。
他望着郁芒,收斂起通身的冷厲。
在這妖火的溫柔光暈里,他不再像是震懾一方的大妖,而是一個陷在紅塵里的平凡男人。
他對郁芒道,“但你太傻了,連情況都沒搞明白,就急匆匆來說喜歡,實在是不合格。所以告白這件事,還是讓我來吧。”
郁芒仰起臉,一時沒明白周境的意思。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周境輕輕抬起手,像在虛空中抓住了什麼,輕輕捏碎,下一秒,這漆黑的森林邊緣,就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不知道是從哪裏吹來的風,裹挾着無數藍色的螢火,慢悠悠地飄到了周境手中。
那些螢火顫巍巍地聚在一起,在月下,分成了一縷一縷的絲線,最後編成了一條花紋繁複的絲帶。
比羽人的絲線更漂亮,更璀璨。
再仔細看去,那絲帶上的花紋,分明像蛇類的鱗片,尾巴尖兒還綴了兩顆寶石,透亮的銀色,微微一晃,就如湖上閃爍的月光。
周境把那根羽人給的絲線扯掉了,把自己做成的絲線重新扣在了他跟郁芒的手指上。
他就是這樣小氣,郁芒跟他的告白,有剛才那個小羽人什麼事。
他要郁芒,徹頭徹尾,都是他的。
郁芒獃獃地望着眼前這一幕。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問了跟周境一樣的話。
他難得語氣有點虛弱,心裏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相信。
“明知故問。”周境輕聲笑話他。
他捧起了郁芒的臉。
“聽好了,我只說一次,我不知道你哪兒聽來的謠言,但我沒有什麼前世的戀人。我今年四千五百歲,只愛過一個妖怪,他叫郁芒。”
“我是建木與螣蛇的混血,我繼承了母系的血統,一生只能有一個伴侶。至死不渝。”
“如果你選了我,”他盯着郁芒,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建木是堅貞的種族,而他又偏偏是貪婪兇狠的蛇類。
從生到死,他只會有一個伴侶。
他沒有慈悲的心腸,如果有一天,郁芒愛上別人,他一定會咬碎那個人的咽喉,把郁芒帶回洞穴里藏起來,再也不讓他離開。
“所以你想好再回答我,”周境沒有笑,他的神色甚至有點冷,“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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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芒聽得愣住了。
他被周境用絲帶系住的手指微微發燙。
他其實有好多話想跟周境說。
比如他們九尾狐,最終也只能有一個伴侶,選了就不會變。
比如,你告白也沒比我好哪兒去啊,說得像在威脅。
又比如,你竟然也喜歡我……
真像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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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猶豫了一下,踮起腳,摟住了周境的脖子,吻住了周境的嘴唇。
不是對戲。
不是藉著帝王與侍衛的情。
是郁芒在吻周境。
生澀又笨拙,卻帶着小動物般的依戀。
像是漂泊已久,終於回到了溫暖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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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今天又是只有羽人受傷的世界,真是個漂亮的小倒霉蛋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