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清晨下起了小雨,視野里的一切都是霧濛濛的,和呼吸間的白霧混在一起,顯得潮濕又陰冷。
許柏舟把雨傘晾在一班教室外的小露台,又取下了圍巾、手套、護耳,擦了擦上面的雨水,低着頭往教室走去。
阿嵐女士忽然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
“老師。”許柏舟低頭問好。
“淋雨了呀。”阿嵐女士指了指她的發梢,“千萬別感冒了。”
“還好,只是一點小雨。”
“嗯,我聽同學說,你最近對話劇還挺感興趣的……這個給你。”阿嵐女士的手心放了個亮晶晶的東西。
許柏舟接過來,發現是一個合金徽章,上面刻着“雷雨八十年”的字樣,應該是前幾年的紀念品。
“謝謝老師。”
阿嵐女士露出個與年齡不符的慈愛的笑,“回教室吧,快上課了。”
許柏舟一邊推門一邊想,這次的成績應該還不錯。
果不其然,陳思侑一見到她就揚了揚手裏的成績單,“許師傅快來看!”
許柏舟先把書包放下,然後接過了成績單。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掃了一眼許嶼的成績,依然比自己高出了不少,但奇異的是,從前心裏那種不甘、畏懼、怨懟的情緒都消失了。
*
兩所學校高三年級各個班的平均分數都統計了出來,把兩個一班的成績放在一起對比,竟然相差無幾。這讓三中士氣高漲,校領導們認為歷史性的一刻就要到來,三中成為戎城第一指日可待。
就連林固安都罕見地誇了誇學生,“看來大家的狀態都還不錯,發揮正常,以後也要繼續保持。”
陳思侑暗自感慨,“林老師真是,舉重若輕啊。”如果超常發揮被稱為正常發揮,那麼正常豈不是都變成了失常?
許柏舟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幫他把桌面上的小日曆翻了一頁,說道:“繼續加油啊,思思。”
/
冬天裏,飲水機里的熱水供不應求,為了在有限的下課時間內成功接到熱水,大家都練就了在教室內快速穿梭的技能。
但許柏舟的座位太靠後了,時常與熱水失之交臂,拿着空保溫杯去,又原樣拿回來。
再有下一次,江沚就把她的保溫杯拿過去了,下課後接好水再還回來。
“來,坐這兒吧,”許柏舟拍拍身邊的椅子,“思思又去英語辦公室了。”
“待會兒慢點喝,小心燙,這裏面全部都是熱水。”江沚依言坐下,順便理了理堆積在兩張桌子間的紙張和試卷。
“好。”許柏舟從書包里拿出一個透明文件夾,“齊齊把劇本初稿寄給我了。”
“這麼快嗎?”江沚拿在手裏翻了翻,笑道:“好鄭重啊,還有親筆署名。”
不只是署名,每一幕的梗概都是手寫,留下了藍色的鋼筆墨跡。大概手寫這種方式真能促進靈感迸發吧。
“他說,希望能趕在元旦前,在劇社做一次內部演出。”
在齊祁看來,當年事就應該當年畢,年末就是自然劃定的截稿日。
“元旦?聽上去是個好兆頭,但那之前要留出時間排練吧,你能忙得過來嗎?”
許柏舟翻了個選段給他看,“也還好。我不太懂這些專業的表現形式,只是個人覺得,女主角大多都是內心獨白,不怎麼需要對戲。”
“配角也很少,簡直不像是戲劇,而是個人的彙報演出。”
江沚看了看陳思侑桌上貼的課表,“下午有節體育課,可以先去熟悉一下台詞,我來念旁白。”
“嗯……思思你回來啦?”許柏舟偏了偏頭,對走到座位旁的陳思侑招呼一聲。
誰知陳思侑飛快放下手裏的紙筆,又跳開一步,“不不不,我還要出去一趟,你們聊,你們聊!”
/
實驗樓的小花園旁邊有個八角小亭,原本是用來賞荷的涼亭,誰知荷花始終萎靡不振,乾脆把水池填成了沙坑,涼亭外也栽種了七里香,沿着柱子結成了一張暗綠色的網,就連亭子裏的光線都變得綠郁。
許柏舟就待在這朦朧的光線里,念着劇本里的台詞。
“我從前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懷念這些平常的日子。在我看來,那些只是年輕時候最普通的縮影。”
“夢裏的畫面很清晰,只是少了聲音,也沒有了環境的氣息。”
“當下的某一刻,會成為未來的某一刻。”
“我們都在時光的循環往複里。”
許柏舟放下劇本,和江沚面面相覷,“這和我想像中的劇本,不太一樣。”
江沚點點頭,“我也確實沒想到。”
齊祁的劇本,與其說是敘事的本子,更像是意識流的抒情詩。
許柏舟感慨道:“我終於明白自己的優勢了,雖然沒什麼演技,詩朗誦還是可以的。”
江沚坐在許柏舟身邊,沒說什麼,伸手探了探她的帽子,帶着絨毛邊的羽絨帽,很溫暖。
/
最近阿潘老師的心情非常不錯,據說是他曾經的學生在某個物理聯賽中獲得了一等獎,特意拿着獎牌回校看望他。
物理課一上課,阿潘意氣風發地邁入了教室,前排學生敏銳地注意到,他手裏的保溫杯換了一個新的。
“老師好——”學生們起立問好。
“同學們好,”阿潘笑容滿面,“你們師兄最近拿了個獎,非常不錯啊。”
“我們早就知道了——”同學們齊聲嚷道。
“原來大家都聽說了啊,其實呢,師兄給你們也帶了禮物,每個人都有。”阿潘又說,“剛剛讓課代表幫忙去拿了,大家先看會兒書。”
得到禮物總歸是值得開心的事,大家都不免有些期待。
在眾人的期待之中,課代表搬了一個沉重的紙箱走進教室,放在講桌上。阿潘連忙掀開蓋子,興緻高昂地宣佈道,“曲一線的物理知識清單!每個同學人手一本!”
眾人臉色灰敗,口中發出了哀嚎。
陳思侑感嘆道:“唉,曲一線。師兄真不愧是阿潘的得意門生,知道他最愛的教輔就是曲一線。”
鄭小捷把從前方傳下來的《高中物理知識清單》放在了兩人的桌子上,說道:“算啦,反正都要用的,至少還省錢了。”
/
今天的晚自習原定是化學小測——小伍老師算是最熱衷考試的人,自從全面複習結束,化學課的內容基本上就是考試、講解、考試、講解,無限循環。
當美術老師微微出現在教室門口,大家一時間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不用進行化學小測固然是好,但微微老師……
好在微微直接搬了椅子在講桌前坐下,說道:“大家按照自己的安排自習吧。”說完就拿出自己的書翻閱了起來——依舊是那本被神秘書衣包裹着的書。
大家鬆一口氣,大多數人拿出了作業,也有小部分人偷偷拿出了藏在課本下的小說和漫畫。
陳思侑小聲問道:“你們猜,微微老師究竟在看什麼書?”
“大概是美術圖冊之類的?看上去很正式。”鄭小捷說道。
許柏舟看了他一眼,在草稿本上寫下一行字,“無論如何,不會是你手上的青春傷痛文學。”
陳思侑悲憤難當,立刻在下面寫上,“這是席慕蓉的詩集,不是昨天那本!”寫完之後還是有些委屈,在後面又加上了三個加強版的感嘆號。
許柏舟對他微笑,把一本數學習題推到了他面前,“數學語言,也是動人的詩歌。”
*
陳思侑感覺同桌最近變了許多,首先當然是課餘時間的戶外活動變多了,以前她總是獨自蜷縮在座位,現在時不時就要出去走一走——和江沚一起——散心,聊天,一直在教學樓周圍打轉,像極了在街心公園打轉的老爺爺老奶奶。
然後呢,雖說許柏舟從前也會督促他學習,卻是“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那種督促,現在卻頗有點“高知父母教育子女”的架勢了。陳思侑感覺壓力倍增,卻又不能拒絕——這幾年,是靠着許柏舟的各類筆記,才讓他保住了年級前一百名的成績。
陳思侑接過數學習題,又開始了無休止的向量幾何訓練。
/
晚自習的課間閑暇,微微看見了從教室外巡視路過的阿嵐女士,走出去聊了兩句。
有幾個膽大且無聊的男生偷偷竄上講台,翻了翻那本神秘的書,反應出奇一致,都露出了錯愕的神情,“竟然是菜譜?”
“不會吧。”有人質疑。
“是真的!上面寫着‘台州十大美食,簡單易上手’。”
“好吧,這下子,一班的未解之謎又少了一個。”同學們紛紛表示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