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戀
李清羽從床上醒來，只覺得口渴的厲害。
手機的消息一直震動，把他吵醒。
【CY：從老家回來沒？】
【CY：之前不都是在A市過的年，怎麼今年突然跑到早川去了？】
【CY：你選的課的老師什麼毛病？請假都不認】
【CY：今天隨堂考試，不認請假條，哥我來幫你考的試，怎麼樣，回來還不好好感謝感謝我。】
【CY：下午有你必修的beta生理課，你要回來上嗎？】
看着程野這一連串的消息轟炸，字字句句都是關心，要是從前李清羽早就樂開了花。
可是到了現在，他的心底卻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拿着手機刪了又刪，都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回復。
最後，李清羽發過去一個表情包。
【Q：貓貓感謝.jpg】
【Q：我下午就回學校上課。】
等了兩分鐘那邊沒回復，應該是在上課或者打球。
放下手機，李清羽去衛生間洗漱。
鏡子裏，睡衣扣子因為睡姿解了兩顆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
那胸膛上只剩下一點點的痕迹，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想到一個月前，他的身體上，大大小小成點連片的青紫與曖昧的紅痕，比他平常用的調色盤還要精彩。
任何一個長了眼睛的人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到晚宴上的那場意外，李清羽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洗了把臉，抬頭看到鏡子裏自己憔悴的神色，下眼瞼的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
不知道怎麼了，那次晚宴后，他就開始發熱，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睡著了也是淺眠，一丁點兒動靜就能把他吵醒。
從程家逃跑的那天回到家，他臉色差極了，幸虧當時正處於過年前後，姨父阿姨提前回了老家走親戚。表弟林照正讀高三住校，家裏只有他一個。
他借口對程野說他也和姨父一起回了老家，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熬過那幾天。
因為消失了大半個寒假沒見面，程野對他頗有微詞，沒想到等到開學，李清羽還請了幾天假。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李清羽深呼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沒事，什麼都過去了，只要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
下午回到學校，剛好趕上必修的beta生理課。
“這節課我們來講beta的身體構造。”
“喲，程野，你一個alpha來蹭我們beta專屬課幹嘛。嘖，小羽毛一回來你就粘着，你這也太粘人了。小羽毛，你也受得了他。”
程野一手轉着筆，瞪人一眼：“去你的，要你多嘴。”
他又把腦袋蹭過去，靠着李清羽，這是他們從前他們之間最尋常不過的動作，但是莫名的，李清羽感覺到一陣難受。是那種被衝撞了的，干擾的不痛快，讓他渾身上的都不舒服。
他不動聲色地避過，程野因為他這個動作，靠了空，但是他沒多想，仍舊笑盈盈地對李清羽說：“我這是熱愛學習，擴寬知識面，別聽他瞎說。”
程野聽了一會兒課，覺得無聊。
他一個alpha完全沒必要來上beta課程。
只是從前兩個人哪怕寒暑假也時常形影不離的，今年李清羽莫名其妙回老家過年，開學還請了幾天假，以至於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面。
分開這麼久，他還怪想李清羽的。
程野靠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瞧。
眼下對方正聚精會神記着筆記，連一絲餘光都沒分給他。
程野故意逗他，被李清羽嗔一眼，警告他。
不能再逗人，程野覺得無趣，乾脆靠在桌面上睡起覺來。
滴答滴答。
牆壁上掛鐘顯示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牆上走着的秒鐘因為不斷打架的眼皮有了重影。
隔壁程野已經睡死過去。
還有兩分鐘下課，李清羽卻覺得度秒如年。
窗外同學嬉鬧聲陣陣，混雜着講台上老師講課的聲音以及同學翻課本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嘈雜。
除了困意，肌膚之下泛着密密麻麻的癢意，與噪聲雜在一起，折磨着李清羽的感官，讓他的眉越蹙越深。
從前程野就睡在他旁邊，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偷看程野，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用手中的筆偷偷的、一筆一劃去描摹對方的輪廓。
而現在，尷尬的生理不適讓他連這個心情都沒有了。
唇線綳得筆直，目光卻因為思想與生理的搏鬥而顯得愈發沉靜，使得他整個人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好了，馬上要下課了，下課前，我們來說一件事。前幾天我們學校出現了‘共生者’。”
這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真的假的？！”
“這麼勁爆！”
“好像是我們年級的一個omega。”
“安靜，安靜。”老師在講台上維持着秩序，“我知道‘共生者’這個詞彙對大家而言很遙遠，但是的的確確是存在的。雖然歷年來‘共生者’數量稀少，但不是不存在。有沒有人解釋一下‘共生者’到底是什麼？”
徐蔚然搶答道：“我知道！‘共生’其實本質上是一種信息素紊亂綜合症，‘共生者’在某一領域會表現出超脫常人的天賦，但是他們也常年面臨著失眠多夢、精神衰弱、暴躁萎靡等某種癥狀。這種癥狀要遇到信息素匹配度極高的另一名‘共生者’才可以好轉。”
“沒有出現信息素高度匹配的人之前，雖然會被上述某種癥狀常年困擾，但是對生活不會造成特別大的影響。可是一旦出現高度信息素匹配的人，就會進一步加重‘共生’癥狀，如果兩人能夠在一起，就可以徹底擺脫其所帶來的困擾，並且能夠得到更好的精神狀態。但是如果長時間分離，雙方不僅會加重原本的癥狀，還有可能會導致睡眠質量嚴重下降，精神萎靡、敏感脆弱、暴躁易怒等等情況併發。更嚴重者，很可能會信息素完全紊亂，最終導致信息素暴動。”
聽到這裏，李清羽眼皮一跳。
老師補充道：“因為分離而造成的共生併發症，有時會出現類似於結合熱的情況。前段時間我們學校出現了‘共生者’，但是當時那個學生不知道是共生，以為是fa情，鬧出了很多麻煩。現在校內也流傳着很多流言，希望大家都可以明智一點，不要給別人帶來困擾。”
“另外，‘共生’並不是完全是種病，共生者往往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所以也算是上帝的恩賜。雖然現在已經是開放社會，已經不是很提倡看信息素匹配度包辦婚姻那一套，但是高度契合的信息素依然是擇偶雙方最好的選擇。共生的對象不僅擁有高度匹配的信息素，對彼此而言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他們還有一個叫法，叫做——命中注定的人。希望大家不要戴着有色眼鏡，要更好地去對待。”
“好了，下課。”
下課鈴聲敲響。
李清羽繃緊的神經在一瞬間得到了解救。
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命中注定的人”幾個字。
李清羽喃喃：“命中注定的人嗎？”
程野在下課鈴聲中動了動，李清羽快速收拾着書包。
徐蔚然從后桌探過身：“程野，你哥那個omega還沒找到啊。”
程野伸了個懶腰：“沒呢，最近家裏都在滿世界的找人，我哥都一個多月沒睡好覺了。”
“真是‘共生’啊，話說回來，最近怎麼那麼多共生者啊。求求老天爺，也給我一個共生對象吧，我也想要命中注定的愛情。”
程野嫌棄道：“滾滾滾。你連個alpha都不是。”
徐蔚然耷拉着一張臉：“beta不配擁有愛情。”
程野嗤一聲：“愛情？我哥都煩死了，他個性那麼龜毛，從沒交往過omega，平常講究到連車裏有omega信息素都受不了。現在不僅和omega睡了，對方還很有可能是他的共生者。可想而知他多煩了，聽我媽說，他這段時間一直沒怎麼合眼，天天在公司發脾氣，偶爾回一趟老宅都沒人敢和他說話。”
“艹，那個omega也真夠狂的，跑人房間埋伏也就算了，還提褲子就跑路。你說他圖什麼啊？”
程野：“誰知道呢。”
“稀罕，確實稀罕。就你哥那條件，全A城的omega不是排着隊任他挑，這年頭，還有這麼狂野的omega。你說他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縱啊。你不也說了，你哥從沒和omega交往過，所以就想出這招，三十六計，夠損的啊。”
程野：“要真是欲擒故縱的把戲也就算了，哪有玩這麼久的。我媽說我哥那黑眼圈整的和黑白無常似的，‘共生’是相互的，那個omega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徐蔚然更好奇了：“聽你這意思，那omega真不一般啊，難不成，他就是想白嫖一頓？”
程野白他一眼。
“對了，程未哥真的一點都沒看清那個omega長什麼樣啊。”
聽到這裏，一直默默收拾東西的李清羽猛地一頓。
程野發現李清羽好像收拾好了，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他緊張的呼吸都屏住了。
“沒，說是房間太暗，什麼都沒看清。”
李清羽終於吐出一口氣。
“監控呢？監控也沒拍到？”
“別提了，老宅的保安拿錢不幹活，監控停了兩個多月了。”
......
李清羽收拾好了書包，站起身離開。
程野：“慢着，走什麼，不是說好一起去籃球場？”
程野上前去拿他的書包。
因為教室里都是beta，身為alpha的程野並沒有刻意地遮掩信息素。靠近的時候，alpha的信息素也跟了過來。
是西柚的味道。
李清羽眼下極其敏感，哪怕是他喜歡的西柚味都讓他感覺到排斥。
他一把搶過書包，很快地說了一句：“我、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程野想追上去，徐蔚然和顧林一左一右把人拉住：“你可不準跑，待會籃球賽，你走了我們打什麼。”
“小羽毛這次回來怎麼了，看上去整個人都病怏怏的。”
“不是請了一個禮拜的病假，人還沒好嗎？”
程野憂心忡忡地看着李清羽離開的背影，眉頭緊擰。
·
一下課，李清羽就開始在網上搜索有關“共生”的關聯詞條。
在人數稀少的“共生”貼吧里，他看到這樣一個帖子。
【“共生”抑製劑，現貨，先到先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知名研究所量產，品質有保證！】
他按照帖子裏留得微信號加人，才發現這個人居然就躺在自己的好友列表裏。
李清羽看了看那人的名字“薛冬寧”，好像他的確加過這麼一個人來着。
李清羽試探發了條消息過去。
【Q：你好，我想諮詢一下“共生抑製劑”】
·
半個小時后。
學校圍牆。
薛冬寧東張西望了一陣，確定沒人，才從包里掏出一樣東西塞給李清羽，鬼鬼祟祟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黑市弄來的，市面上早就停產了。”
李清羽：？？？
“不是知名研究所量產，品質有保證嗎？”
薛冬寧擺擺手：“哎呀這不重要，反正吃不死人。”
李清羽點點頭，又給薛冬寧轉了一倍的價錢：“你別告訴別人。”
薛冬寧看着轉賬記錄，笑的像朵花似的：“好說，我誰也不告訴。”
他撩了撩眼皮，有幾分探究：“不過，你要這東西做什麼？”
李清羽抿着唇，沒說話，薛冬寧也不為難他。
看着李清羽漂亮的臉，薛冬寧似乎有些糾結，最後還是說：“看在都是同學的份上，我和你說實話吧，這玩意兒沒保障，副作用很大。算了，我不賣了。”
他說著要奪過李清羽手裏的抑製劑，李清羽沒給，他緊緊捂着：“沒關係，我真的很需要。”
薛冬寧看他那副精氣都快被吸乾的憔悴的樣子，嘆了口氣：“那你悠着點用。有什麼問題，隨時和我聯絡。”
·
明明已經入冬，但是四周空氣都好像是躁動的。
沒走幾步，李清羽身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身上的發熱癥狀持續不退，將他的皮膚都染成淡淡的粉色。中途好幾個人上前來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李清羽快步走回宿舍。
現在宿舍一個人都沒有，程野徐蔚然他們都去打籃球了。
放下書包的一剎那，李清羽像是支撐到了極點，他的雙腿瞬間軟了下來。
那股無法消褪的癢意和持續不退的熱度聯合在一起席捲着他，他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凹進去一塊都成了紫色，這才讓自己的意識清明一些。
“共生”的併發症的一種就有類似於結合熱時的發癢發熱癥狀，緩解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與其信息素匹配度極高的共生者，在對方信息素的幫助下調節自身紊亂的信息素。
李清羽大口呼着氣，拿起書包里的抑製劑踉蹌着進了公共洗手間。
薛冬寧給他的是口服劑，小小一隻的藍色液體。這不僅是一隻抑製劑，還能減輕“共生”癥狀。只是因為“共生者”的數量實在太少，無利可圖，最後研發團隊放棄了這款藥物的研究。
這東西......要直接喝嗎？
在過去二十一年裏，李清羽都沒有接觸過抑製劑。因為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beta，beta沒有易感期也聞不到信息素。大部分的beta會找個同樣是beta的人談戀愛結婚，去一家一般的公司工作，普普通通地過完這一生。
之前上生理課的時候，老師說有些人成年之後還會二次分化，但這種概率比中彩票還要低。
而這種概率偏偏就發生在了李清羽身上，更要命的是，分化的當天，他遇到了他的共生對象。
原本，李清羽也沒想那麼多，可是聽了今天的課程，再結合程野他們的對話，李清羽再蠢也猜到了。他就是那個程家上上下下都在找的——提褲子跑路——程未的“共生”omega。
想到一個月前的意外——
當時他實在是太慌亂了，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程未身邊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必須馬上逃！
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突然分化成omega的事實。
也接受不了和人睡了。
並且那個人，還是程未。
仰頭喝下抑製劑，明明是甜的，但是他卻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將抑製劑的空瓶扔進垃圾桶，李清羽掬水洗了把臉。
雙手撐在洗手池邊緣，抬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水珠勾勒出他細條流暢的輪廓與精緻的五官。
冷水也壓下了幾分皮膚上的熱度。
李清羽垂下眼睫，水珠順着長睫低落，看上去像是在哭一樣。
接受不了自己突然分化只是表層的理由。
真正讓他無法承認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埋藏了很多很多年的秘密。
他原本想要守護一輩子的秘密。
他喜歡程野。
喜歡了程野很多很多年。
程野是個alpha，但是並不喜歡男性omega，不僅不喜歡，還可以說的上是厭惡。李清羽曾經無數次看到過那些追求程野的男性omega被拒絕後傷心欲絕的場景。
每次拒絕完別人後，程野都會摟着他的肩膀，充滿信賴地說：“幸虧你是個beta。”
有的時候李清羽就很慶幸，慶幸自己是個平平無奇的beta，才能留在程野身邊。
而現在，他分化成了omega，還陰差陽錯和程野的哥哥一夜情了。
李清羽抬起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共生”又算得了什麼。
一定不能讓程野知道。
永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