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懲……懲罰?”

林諾頓時把剛才心裏那一點點奇怪的傷感和失落都丟到一旁,直直瞪着雷恩:“什麼……懲罰?”

雷恩看着他,道:“首先,我作為護送殿下的騎士,沒能時刻保護你的安全。回到王宮后,我會向國庫捐出一座莊園,作為懲罰。”

“其次,我作為教導殿下的老師,沒有讓你充分明白此次任務的重要性,讓你能如此輕率地出走。因此,我還會向國庫上繳整整一年的所有收入,以示懲戒。”

林諾眉頭緊皺,道:“等等!明明是我自己跑出去的,為什麼要罰您啊?再怎麼也是應該懲罰我啊?”

難道這人打算把責任都自己攬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唉……

林諾心裏陣陣愧疚,咬着嘴唇,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雷恩緩了緩,繼續道:“對王子殿下,自然也有懲罰。”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

林諾:得,我就知道自己愧疚得太早了。

林諾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那,我……您打算,呃,怎麼懲罰,我……誒?”

把這句話說完以後,林諾自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還隱隱有些……羞恥。

不過雷恩倒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表情,似乎也沒有注意到王子殿下正在泛紅的耳尖。

他沉着臉,緩緩走過來,道:“把袖子捲起來。”

把袖子捲起來?這,這是要幹嘛?

儘管林諾不明所以,但他根本也不敢多問,只能趕緊去擼自己的袖子——

然而,他身上的這件緊身短大衣的面料挺括,剪裁貼身,因此袖子並不寬鬆,往上稍微拽了兩下之後,就怎麼都卷不上去了。

這麼手忙腳亂的拉扯幾下,袖子還是卡在小臂處,不上不下的。

情急之下,林諾乾脆把短大衣脫掉拋到一旁,只剩下一件絲綢襯衫和緞面馬甲。

絲綢的襯衫倒是很柔軟,很容易就能往上卷——當然,前提是,林諾得順暢地解開袖扣。

或許是因為太着急,或許是因為太緊張,林諾只覺得手指發澀,那小小的紐扣怎麼都捉不住,有好幾次摁住之後,又從指縫中滑開了。

越發著急的林諾,一想到雷恩就在旁邊盯着這般笨手笨腳的自己,就漲紅了臉,手上的動作更加笨拙起來。

最後,他摁住袖扣使勁一拽——

「啪」,袖扣被他拽掉了,落到地毯上滾了幾下,一直滾到了雷恩的皮靴旁。

這下,林諾停住了動作,獃獃地盯着那粒滾動的紐扣。

雷恩嘆口氣,彎腰撿起那粒銀制雕花紐扣,上前兩步,對着低着頭的林諾道:“伸手。”

臉漲得通紅的林諾,訕訕地伸出右手。

雷恩一手圈着他的手腕,一邊用另一隻手拽了下他的袖口,再一層層地往上翻卷上去。

隨着雷恩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翻動,林諾的心也跟着翻動起來。

他盯着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想起這兩天變成龍形時,被這隻手一次次撫摸脊背的情景,不由連耳朵都要燒紅了。

這時,他聽見雷恩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怎麼怕成這樣?”

林諾一個激靈,當然不敢說自己在想什麼,只能囁嚅道:“怕,怕被體罰。”

“噢?體罰?”雷恩饒有興味地道:“殿下以為,會是怎樣的體罰?”

林諾認真地想了想,小聲道:“打……打手板心?”

林諾頭頂似乎傳來一聲輕笑,又似乎沒有。

此時他的袖子已經規規整整的卷到了手肘部位,白皙的小臂完全露了出來,手腕處仍然被雷恩鉗着。

林諾惶惑地抬起頭,想知道這人是不是笑了,以及,這人到底打算幹嘛。

結果,他正好看見雷恩面無表情地揚起另一隻手,似乎就要重重落下來,抽在他的手掌心上。

林諾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想把手往回縮——可惜手腕都被人給擒住了。

於是,他只能緊閉雙眼,跟只鵪鶉一樣垂着腦袋縮着肩膀,瑟瑟發抖地等着被體罰。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相反,小臂之上傳來一陣微涼的,細密的觸感。熟悉的顫慄之意,順着他的小臂傳遍他全身。

這,這觸感?

林諾眼皮跳動幾下,小心翼翼地震開眼,果然看見雷恩垂着眼帘,神情專註地在他手臂手勾畫著什麼。

林諾抿着嘴唇,小聲道:“這……是?”

雷恩並未抬眼,一邊畫一邊道:“一個魔法陣,可以隨時告訴我殿下所在的位置。”

“按照禮儀,我不應對殿下使用這種魔法陣。”

“但殿下之前的行為太過莽撞,我只能如此。”

林諾恍然大悟——原來是給我裝一個定位系統。

這就是其實所說的懲罰?

還好還好,一點都不嚇人。

林諾在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很快,林諾光潔的小臂上,多出一副由淡金色線條勾勒而出的圖案。

他趁着雷恩鬆開手,趕緊舉起手臂對着窗戶看了一下,雖然看不明白這個圖到底是什麼意思,倒是把這個圖案給記住了。

待林諾看完之後,雷恩按住他的肩膀,神情嚴肅,語氣冷厲:“這是一個臨時的魔法陣,只會持續到殿下回到王城。”

“如果殿下再擅自出走……”雷恩按住他肩膀的手,往下略微一滑,抵到了他的後背。

這人的語氣更森冷了,簡直有如寒冬的冰雪:“到時,我會把殿下抓回來,在你的背上刻一個不會消失的魔法陣,明白了?”

抓,抓回來……

刻,刻一個……

僅僅是聽到這兩個詞,林諾就已經如墜冰窖,身體打起了寒顫。

他一面在心裏瘋狂大喊「啊啊啊太兇殘了」,一面瘋狂點頭:“明白了明白了,我再也不會了,絕對不會了。”

在林諾如此誠懇地表態之後,雷恩再度按住他的手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林諾被盯得心裏一陣發慌,根本不敢和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對視,只能視線四下飄移——

忽而看着雷恩挺直的鼻樑,忽而看着雷恩緊緊抿着的薄唇。

這時,林諾聽見,雷恩輕輕嘆了口氣。

接着,這人手上往回一帶,拽得林諾往前一傾,整個人撲進了雷恩的懷裏。

霎時間,那種足以讓他身心沉醉的冷香,灌滿了林諾的鼻尖。

這……這……什麼情況?

難道,還有什麼奇怪的魔法陣要畫?

林諾還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雷恩微微側過頭,貼在林諾的耳邊,聲音低啞:“以後,別再這麼跑了。”

那聲音彷彿蝴蝶的翅膀一般,沿着林諾的耳朵、臉頰、脖..子一路拂過,一路煽風點火。

林諾渾身就跟宕機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頭擱在雷恩的肩上,臉和耳朵都被這陣火燒得通紅。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過去了一秒,雷恩直起身,用帶着涼意的手指指腹按了下林諾的腦門,道:“好了,殿下休息吧。”

說完,這人鬆開林諾,連行禮都沒有,徑直轉身走了。

留下林諾呆立在原地,瞪着眼睛,張着嘴,腦子裏一片嗡嗡作響,反應不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

林諾坐在滿是泡泡的浴缸里,頭頂也堆滿了泡泡。

他抱着自己的膝蓋,思考着剛剛發生的事情。

剛才,那向來高傲,冷漠,不近人情,雖然對寵物還不錯但對我一直很兇殘的騎士,擁抱了自己?

而且,曾經怕騎士怕得不行的自己,居然就這麼被抱住了,沒有嚇得拔腳就跑?

是因為被這人飼養了兩天,天天被抱在胸口,放在手心,還一起吃飯一個房間睡覺,所以完全不怕他了?

非但不怕他,身為幼龍形態的自己,好像,好像,還多多少少有點捨不得他?

嘖。

自己一定是被愚蠢的幼龍給傳染了。

在這種奇怪的、寵物的本性支配下,大概才會覺得,騎士的懷抱還挺舒服的吧。

找到這麼個理由以後,林諾總算坦然了些。

他閉上眼,憋住一口氣,嘩一下沉進熱水裏。

咕咕咕……

對了,之前和這人在一個房間睡了兩天,都沒看到他睡著了是什麼樣的,好可惜。

所以這人的睡臉,到底是什麼模樣?

等等我這又是在想什麼?

驚覺自己的思路已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以後,林諾唰一下從水裏冒出頭來,頭髮滴滴答答的全是水,大口喘着氣,驚恐萬分地想着:不行不行,控制一下,你現在不是幼龍了,你是個人啊,你正常一點啊!

他嘩啦嘩啦地往臉上澆着水,試圖讓自己正常起來。

這麼折騰半天以後,林諾總算控制住了腦子裏稀奇古怪的畫面,從浴缸里爬出來,換好衣服,開始處理堆積了兩天的作業。

寫了沒兩頁紙,林諾就有些困了。

他揉揉眼睛,倒在床上,縮進了被子裏。

房間裏真安靜啊……

不知道在隔壁的房間裏,雷恩在幹嘛呢?

他……睡了嗎……

呼……

林諾終於抵抗不住困意,昏睡了過去。

夜深了。

隔壁房間裏,原本坐在沙發上翻動書冊的雷恩,擱下手裏的書本,站到了窗前。

窗外一片黑暗,連月色都被烏雲所遮擋住。

樹枝上,不知何時站了一隻巨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幽幽黑氣,唯有一雙眼睛綠瑩瑩的,如鬼魅般注視着林諾的房間。

雷恩眉頭微皺,手指一彈,一線銀光立刻打在巨鴉身上。

這巨鴉連哀鳴一聲都來不及,霎時就化成雪粉,撲撲簌簌落了下去。

雷恩重新放下窗帘,若無其事地坐回沙發,再度拿起了書冊。

·

林諾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滿室明亮。

初夏的晨光,無拘無束地透過窗紗,輕快地灑落進來。

林諾依稀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很溫暖的夢。

夢裏,有人輕輕撫着他的額頭,對他說,別怕。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時分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曾經發生過的現實。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伴隨着平靜而冷淡的聲音:“殿下,起床。早餐后就該出發了。”

林諾趕緊跳下床,慌不迭地開始洗漱更衣,然後抱着自己的素描本跑到樓下的飯廳里。

和王宮相比,旅館的早餐就顯得十分簡陋了。

桌上只有一籃子圓麵包,一大壺牛奶,一碟黃油。

林諾撿起一隻麵包,撕下來一塊放進嘴裏,同時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麵包很硬,嚼在嘴裏有如紙片;牛奶寡淡如水,毫無奶香味。

林諾有點兒懷念在雷恩的私宅里喝到的牛奶了。

那麼香滑,不管是龍還是人,都會很喜歡吧。

想到這裏,林諾不由地看向了一旁的雷恩。

雷恩背對着他,正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麼。

想來這人是吃過早餐了吧?

自己是惡龍形態的時候,他會帶着小惡龍一起吃早餐,還會給小惡龍撥食物……

嘖,所以龍形其實也有好處——啊我又在瞎想什麼呢。

對自己不聽話的大腦十分生氣的林諾,幾口吞下麵包,咕嘟咕嘟喝完牛奶,抱起自己的素描本和作業本,站起身對雷恩說:“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準備上車的時候,林諾發現,原本馬車夫只有一名的,現在增加成了兩名。

看着小王子殿下疑惑的目光,馬車夫解釋道:“殿下,出城以後,有可能會發生晝夜趕路的情況,所以需要兩名馬車夫輪換着來。”

林諾理解地點點頭。

不過,這樣一來,只能容納兩人的車夫位置就坐滿了。

所以,雷恩只能和自己坐在一起了?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林諾的臉又有點燙。

啊啊,一定還是因為緊張吧?

剛出發的時候,自己不也因為擔心要和這人同坐一路,而緊張得坐立不安的嗎?

所以,我現在這個反應,一定還是緊張!

這時,雷恩已經默不作聲地為他拉開了馬車車門。

林諾在靠窗的位置坐定以後,眼看着雷恩也邁進車廂,順手帶上門,頓時不知道眼睛往哪兒擱了。

他趕緊低下頭,把作業本攤開再書寫箱上,裝作認真研究題目的樣子。

由於之前耽誤了兩天時間,他確實也堆積了好幾篇小作文要寫。

林諾裝着裝着,結果真的開始認真思考起題目來。

很快,馬車嘚啵嘚啵地快馳起來。

林諾看着作業本上的「請論述是否應當限制民眾自行在約夏河上建設水車」,陷入了迷茫。

他皺着眉頭,不自覺地咬起了筆桿。

約夏河,他有聽說過,也有看過相關的資料,但是這個題目,應當從哪裏切入才合適呢……

正在林諾愁眉苦臉的時候,坐在他身旁的雷恩探身過來,拉開窗帘,推開了車窗戶。

喧嘩的人聲,啾啾的鳥鳴,伴隨着新鮮的空氣一起湧進了車廂。

思路被打斷的林諾,困惑地放下筆,正想順手再把窗戶的關上,卻聽見雷恩略顯低沉的聲音:“看外面。”

林諾便乖乖看向了窗外。

或許是因為多了一位車夫的緣故,今天馬車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用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已經駛出了法羅城。

城外,是一條碎石鋪成的大路,路上車來車往,有許多馬車載着新鮮水果蔬菜,趕着運進法羅城。

路旁則是森森綠樹,下方是茂密的灌木叢,夾雜着恣意生長、色彩斑斕的野花。

林諾原本只是按照雷恩的要求看向窗外,但很快,他已經完全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馬車再行駛一段距離之後,路旁景色一變,高大的樹叢變為低矮的草叢,一條寬闊平緩的河流赫然出現在視線里。

林諾眼中一亮,不自覺地拍着雷恩的肩膀,興奮道;“老師,老師,您快看!是河!是大河!”

上一輩子的時候,林諾從小生活的地方也有一條小河,所以他現在看着這蜿蜒流淌的河水,多少有些親切。

眼前這條河的水面極寬,波光粼粼之上,有無數滿載貨物、吃水頗深的貨船在快速穿梭;而靠近岸邊的地方,又有許多悠閑的尖頭小船,在順水漂流,上面坐着衣着入時的男男女女。

在岸邊的茵茵綠草里,有不少人就地鋪開彩色條紋的大毯子,在上面放着藤編的野餐籃,正在相互說笑,或者玩着紙牌。

這一幅幅的充滿生機的場景,讓林諾完全看得入了神。

這時,雷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殿下,這就是約夏河。”

林諾這才回過神來,將之前從地圖上、畫冊上看到的約夏河,與眼前的景色疊加起來。

雷恩又道:“關於約夏河,王子殿下還知道些什麼?”

林諾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望着車廂頂,仔細回想着日常所學的內容,然後一板一眼地開始背書:“約夏河,王國境內最主要的一條河流,支流眾多,還有一系列運河與王國內的其他水系連接,構成了非常便利的水運網……”

說到這,林諾對着雷恩眨眨眼,試圖用眼神表達「這樣是不是就夠了」的意思。

結果,雷恩嘴角微微一翹,只說了兩個字:“繼續。”

好,好吧……

無可奈何的林諾,只能把之前學過的,和約夏河有關的航運、水利,周圍的農田特產一類的,都按照自己的理解講了一遍。

這期間,雷恩的指尖擱在下巴上,一直安靜地聽着,並不會輕易打斷林諾。

只有在林諾停下來喘口氣時,這人會拋出一個問題,比如,“是在農場收割小麥后,就近碾磨比較合適,還是送到水車磨坊,進行統一碾磨比較合適”。

這樣的問題,自然都是沒有現成答案的。

林諾一邊絞緊腦汁回答這些看似刁鑽的問題,一邊在想着,這些問題,和考尼茨伯爵佈置給自己的作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性?

終於,在林諾痛苦地回答完十個問題以後,他眼睛一亮:“啊!我知道了!”

他抓起筆,開始唰唰地書寫起來。

他寫得如此投入,以至於雷恩將水杯遞給他時,他也只是頭也不抬地接過來,大口大口地喝完之後又遞了回去。

等終於寫完最後一句話,林諾仰起頭,兩隻手臂高高舉起,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身體還左右扭動一番,眯着眼睛大聲嘆道:“啊啊,終於做出來了!”

這時,他彷彿聽見,身側傳來了輕微的笑聲。

林諾這才回過神來——這不是在自己的書房啊!這是在馬車上!

而且,雷恩就在自己旁邊呢!

林諾趕緊重新規規矩矩地坐好,然後抿着嘴唇,訕訕地看向身側的人。

此時的雷恩臉上已經看不到什麼笑意。他只是若無其事地說道:“中午了,下車稍作休息吧。”

咦?

這就中午了?這麼快嗎?

原本以為會坐立難安、十分尷尬的一個上午,居然這麼快就過去了?

林諾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不禁暗自高興起來。

此時馬車已經停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

這棵樹枝繁葉茂,累累樹冠擋住了夏日的陽光。林諾下車之後,只覺得涼風習習,陽光分外溫柔。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站在柔軟的草地上,望着遠處山坡上轉個不停的磨坊風車,以及整潔乾淨的農家小屋,伸了個懶腰。

他身後,兩位馬車夫已經在樹蔭下鋪好大毯子,從行李架里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野餐籃,再把中午的簡餐一樣一樣擺好。

看上去,這中午的簡餐也是在旅館預訂的,和早餐一樣,只有乾巴巴的麵包和黃油,以及清淡無味的牛奶。

好在林諾是從來不會浪費糧食的,更何況他現在確實也有些餓了。

他一邊啃着麵包,一邊翻開了自己的素描本,琢磨着要把剛剛看到的景色畫下來。

正在這時,他聽見守在一旁的車夫輕聲交談起來:

“你看,那群肥鴿子,也停下來了呢。”

“這些鴿子真有意思,從法羅城就一直跟着我們,它們也不嫌累的?”

嗯?從法羅城就一直跟着我們的,肥鴿子?

林諾心中一動,放下素描本站起身,順着車夫們的視線看過去——

果不其然,一群佩吉家族的胖鴿子,正蹲在草地上,一個個都昂着頭,熱切萬分地望着林諾!

而這當中最顯眼的那隻,就是會變成灰發少年的鴿子精,馬丁。

這群鴿子,難道是不放心自己,所以偷偷跟着飛出來了?

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回事的林諾,下意識用手撐在腦門上,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而更讓他惶恐不安的是,原本靠着樹上一言不發的雷恩,也注意到了這群鴿子,緩步走到林諾身邊,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嗯?這麼多鴿子呢。”

林諾頓時渾身發冷,唯恐這人發現這群鴿子都不是鴿子而是鴿子精,趕緊推了推雷恩,嘴裏快速地說著:“老師,我休息好了。不如我們開始趕路吧,對對,我們這就上路吧。”

雷恩低頭看着他,道:“這麼著急?”

林諾拚命點頭,同時瞎扯起來:“對對。我一想到由於我自己的衝動冒失,耽誤了執行任務的時間,我就分外不安,根本無法安心休息。所以老師,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我一分鐘都不想再耽誤,只想儘快趕路!”

雷恩看向那群胖鴿子,道:“也好。”

“不過,我還以為,殿下會對那群鴿子有興趣,想要捉一隻當寵物着呢。”

林諾炸毛一般地大聲道:“什麼?不不!我,我完全沒有這種拐帶寵物回家的興趣!”

雷恩看着炸毛貓一樣的林諾,用帶着點兒遺憾的語調道:“是嗎?可惜。”

可惜?這有什麼可惜的?

林諾愣愣地看着雷恩。

雷恩眼角微微一彎,沒再理會林諾,而是轉身對車夫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準備離開。

林諾瞪着雷恩的背影,頗為憤憤地想:誰會像你一樣有這麼奇怪的愛好啊!撿着一隻魔物就要帶回家養着?!

另外……嘖,他該不會看着這群鴿子白白胖胖挺可愛的,還想帶回去養吧?

等等,難道是因為這個,他才說可惜的?

不會吧不會吧?!

·

下午的旅途里,林諾一直想嘗試着把話題引到「寵物」上去。

然而上車之後,雷恩就開始問他,關於他們要停靠的下一站,「桑夏之丘」,林諾知道多少。

於是,整整一下午,林諾一直都在勤奮地舉手回答問題,根本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詢問雷恩是不是想養別的寵物。

到了黃昏時分,馬車終於抵達了「桑夏之丘」。

「桑夏之丘」,是一片面積廣闊的丘陵,據說曾經是沼澤叢生的荒蕪地帶。後來,克蘭門特家族按照王室的要求,在此地灌注了大量的魔力,最終把這大片區域都改造成了宜於耕種的莊園。

這以後,這片莊園理所當然地歸由克蘭門特家族管理,成為了需要向克蘭門特家族繳納稅賦的眾多莊園中的一座。

如今的「桑夏之丘」,種滿了葡萄。現在正是初夏時節,遠遠望去,連綿的山丘之上,儘是整齊排列的葡萄架,綠色的藤蔓已經爬滿架子,小手掌般的葉子在風中不斷搖晃,沙沙作響,在黃昏的陽光下泛出迷人的光。

從馬車下來后,前來迎接林諾和雷恩的,是這座莊園的管家,一位風度翩翩的莊園主。

秉承着「不以王室的身份為沿途居民添加麻煩」的原則,雷恩並沒有向莊園主告知林諾的王室身份,只說這是一位貴族朋友,來此地暫住一日而已。

林諾聽到雷恩的介紹,心裏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在這裏不需要遵守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了。

由莊園主陪着,林諾一路欣賞着夕陽下的莊園美景,一路走進了葡萄園旁邊的大宅。

儘管這所大宅比不上法羅城當中的諸多豪宅,但也是建得寬敞明亮,常用設施一應俱全,還配備着獨特的葡萄酒窖,據說裏面儲藏的葡萄酒,都裝在一隻巨大得超乎想像的木製酒桶里。如果將這個巨型酒桶傾倒一空,那這裏面的葡萄酒,足以「灌醉半個薩羅斯特」。

聽說,還會有人攜帶重金,不遠千里來到桑夏之丘,只求能夠飲上一杯此地釀造的葡萄酒。

可惜林諾並不喝酒。

在林諾的記憶里,當年為他診治、然後建議他出宮療養的「醫生」,給他下的醫囑就是:禁止飲酒。

所以林諾猜測,恐怕是龍族化形而成的體質,根本就不能飲酒吧?比如說,喝完一杯酒,就會現原形什麼的?

唯恐暴露身份的林諾,根本不會去驗證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所以,不管是宮中的宴會,還是獨自用餐時,林諾都滴酒不沾。

為了以防萬一,他連參觀地下酒窖的邀請都婉拒了——萬一太過濃郁的葡萄酒香氣,就讓自己醉過去了怎麼辦?

晚餐是庄園裏的廚師準備的,樸實而美味。

美美吃了一頓土豆燉羊排之後,林諾借口要回去繼續寫作業,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當然了,他的房間依然是挨着雷恩的房間。

只不過這次他提前確認了下,兩間房當中的牆壁非常厚實,不至於像之前的旅館那樣,隨便做點兒什麼都會被聽見。

儘管如此,林諾依然不敢隨意變回龍形。

他只敢在洗完澡以後,從小盒子裏掏出那六枚閃着光芒的金幣,放在手裏來回的摸。

就在他一邊摸着金幣,一邊想着在雷恩公館裏度過的短暫時光時,窗戶上傳來了有規律的「噠噠」聲。

這個聲音!

自己之前聽過這個敲窗戶的聲音!

林諾當即眉頭一挑,從床上跳起來,撲過去打開了窗戶。

果然,胖胖的鴿子精兩眼放着光,一邊咕咕着,一邊跳了進來。

林諾無可奈何地小聲道:“你們怎麼來了!你們這樣跟着我,太危險了!”

真的,這些鴿子精們沒見過雷恩如何瞬間滅殺巨型烏鴉的,簡直太可怕了。

萬一雷恩看出來這些鴿子精們都是魔物,又不肯把他們收作寵物,順手就都給凍成冰塊了,那該怎麼辦?

退一萬步,如果雷恩看着鴿子精可愛,真的留下來當做寵物——

那也不行!絕對不行!

灰鴿子跳進來以後,仰着頭,興奮的咕咕了兩聲,像是急切地在說些什麼。

林諾困惑地搖着頭:“那個,我現在不是龍形,也不方便變回去,聽不懂你的話……”

「嘭」地一聲,灰鴿子重新變成灰頭髮的少年馬丁,熱切地問道:“那我變成人形,這樣少主就能聽懂了吧?”

林諾點點頭,同時比了一個「小聲再小聲」的手勢。

於是馬丁壓低聲音,以近乎耳語的音量說道:“少主,您讓我們幫您尋找的那種金幣,我們找到一枚啦!”

聽到這個消息,林諾睜大眼睛,兩隻手緊緊捂住嘴,無聲地歡呼起來。

不過,馬丁臉上露出些羞赧表情,道:“我本來想直接把金幣拽出來送給您的,結果我怎麼拽,都拽不動……”

林諾趕緊道:“還好沒拽動。這種金幣挺特殊的。要是真拽出來了,搞不好又會像昨天那樣,突然跳起來敲你腦門什麼的,還是等我去取吧。”

馬丁又開始星星眼:“果然如此!果然只有少主才能控制這種金幣!一定是因為少主是最強大的龍族血脈的緣故吧!”

林諾制止了灰發少年長篇大論的讚美之詞,道:“所以,這枚金幣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馬丁道:“那枚金幣,就在離這裏不遠的一處山谷里!”

“少主,咱們趁着是晚上,這就飛過去,把金幣取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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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惡龍后被騎士rua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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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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