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虞美人
並不是所有的皇女都能在及笄前獲得公主的封號,今上宮中也只有二位得此殊榮。
一位是中宮所出的嘉寧公主,另一位便是瓊華宮的德康公主。
喬琬還未言語,王司贊與李嬤嬤就已上前一步,帶着眾人給德康公主行禮。喬琬也跟着一起行了禮。
德康公主站在原地受了這一禮,腳尖有些不耐煩地點了點地,依然不依不饒道:“你竟然敢搶本公主的院子?”
喬琬垂首道:“稟殿下,正是觀主告知,此地乃是所有女客皆可歇息的客院,並無歸屬。”
那女童眼珠一轉,卻道:“我可不管那老道婆怎麼說,此處是御苑,我說了算。你今日被我撞見,就算你倒霉吧。不論你是個什麼縣主,在本公主面前,我讓你跪下你就得給我跪下!”
喬琬一時覺得有些荒誕,她那日用身份逼跪了黃雲雁,如今這命運又輪轉到了自己身上。
如若是往日,喬琬並不覺得自己跪拜公主請罪有何不可。可如今她是天子賜婚的太子妃,只因尚未及笄,還未與東宮定下婚期。
觀德康公主今日挾威之勢,並不是與她有怨,而是特地來打東宮的臉。只因想到這一層,喬琬就不願意跪。
她的心思轉的飛快,實際上不過幾息的功夫。就聽李嬤嬤出來行禮,自陳了身份,道:“公主殿下,柔安縣主已得聖上賜婚,是您未來的皇嫂。長幼有序,不應再行此大禮。”
德康公主笑道:“未來的皇嫂,那她今日便不是我的皇嫂咯?”
李嬤嬤噤聲了,德康公主在宮中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她似乎不想再被公主抓到話柄。
喬琬想知道王司贊能說些什麼,尚儀局有何見解。她餘光一瞥,王司贊只是垂着頭,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喬琬見她們二人啞火,不禁在心裏嘆了口氣。她們可以與侯府不齊心,但她不能與太子不齊心。
今上以文孝謙禮治天下,德康公主可以驕縱,不理會這位尚未定下婚期的未來皇嫂。可喬琬是要成全東宮的知禮,還是要作為太子妃,在未來每一年都被人嘲笑這一跪呢?
喬琬清楚的知道,此刻她與德康公主,代表的是東宮與瓊華宮。不是德康公主在逼柔安縣主跪下,而是瓊華宮在逼跪東宮。
喬琬不敢出任何錯漏,不禁咬緊牙關,更加左右為難。
她甚至在心裏想,此處是道觀,若三清有靈,求解這燃眉之急!
德康公主冷笑一聲,一甩鞭子:“柔安縣主,還不跪下謝罪,是要本公主的人動手嗎?”
此時卻聽院外一聲朗笑,有人撫掌道:“德康妹妹,你好大的威風呀。”
說話間,院外走進一位少年。他穿着月白常服,尚顯稚嫩的面容與太子有幾分相似,正是七皇子榮諾。
而跟在他身後跟着的人里,竟有一青衫人正是宣寧侯府的老三,喬琬的同胞兄長喬琰。
七皇子看向面露不甘的德康公主,笑道:“沒想到德康妹妹這麼在意禮儀,怎麼見了兄長還不行禮?”
德康公主雖然抓住了機會作威作福,但如今大勢已去,她倒也十分識時務,木着臉行禮道:“七哥。”
“怎麼向七哥行禮這麼不情願?”七皇子笑嘻嘻道,他的視線掃過在場眾人,在王司贊臉上停留幾秒,“貴妃娘娘知道了,怕是還要再給你請一回尚儀局的司贊呢。”
德康公主頓時柳眉倒豎,但她終究沒有發火,再行了一次禮:“七哥,日安。”
院內的其餘眾人也拜下:“請七皇子安。”
七皇子看起來並不喜這樣的場面,蹙眉揮了揮手:“行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但是一時間無人敢動。
七皇子又轉向了德康公主,看了一眼她的馬鞭,似笑非笑道:“德康妹妹還在此處做什麼,你不是跑馬上來的嗎,怎麼不繼續了?習得如此騎術,定能叫惠妃娘娘高興。”
德康公主身旁的侍從與宮人頓時一窒,他們不敢苦着臉,只是默默垂首暗嘆。
天子素來喜歡德康公主天真可愛,但他生|性|愛文,因而惠妃娘娘最不喜德康公主舞刀弄槍、遛街跑馬。更何況公主今日還是在山道上跑馬,又欺負未來的太子妃,被七皇子逮了個正着。如今回去,他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逃脫責罰。
“你!”德康公主跺了跺腳,“你這不是君子所為!”
七皇子面露驚詫,向左右問道:“這……不知德康妹妹所言何事,竟事關君子?”
喬琰答得最快:“騎御之術乃君子六藝之一,殿下關心公主騎術,公主關心殿下功課,真是兄妹情深。”
喬琬忍不住垂首,她不知自家三哥在外也是這麼混不吝,竟在眾人面前理直氣壯地指鹿為馬。
七皇子倒是很高興,笑道:“好極,好極!”
德康公主終究是被氣得把馬鞭一摔,奪門而去。
七皇子不忘悠悠補上一句:“德康妹妹怎麼不告退就離去,這禮數終究是不行。”
院外傳來公主的尖叫:“你與我母妃說去!”
七皇子聞言冷笑了一聲,他撣了撣衣袖,轉過身來對喬琬確是傾身一揖:“讓嫂嫂見笑了。”
喬琬也連忙行禮:“未擇吉日,未下定禮,不敢當七殿下所稱。柔安多謝七殿下解圍。”
七皇子卻道:“嫂嫂才是不必與我見外,太子哥哥前些時日為求賜婚就差把腿給跪斷了,我怎麼也得為他分憂一二。”
喬琰在一旁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喬琬怔了,脫口問道:“這是為何?”一時又想起太子那日所言,心下明了,連忙道:“啊,我知曉了……”
七皇子還當自己兄嫂鶼鰈情深,不禁笑了,只道:“嫂嫂不必在意德康,她一向如此行事。”
喬琬點頭稱是。
七皇子並不多作停留,彷彿就是為了給喬琬解圍,特地走了這一趟。
喬琰一直沒有多話,只在離開前向喬琬使了個眼色,想來是回府有話再說。
德康公主與七皇子離開后,喬鍈和蕭氏才回到院子。
“老三帶話,讓我們暫時別過來,德康公主可有為難你?”喬鍈問道。
雖然惠妃平日裏瞞得緊,但喬鍈在宮中做御前衛,怎會不知德康公主刁蠻莽撞的性格。
喬琬道:“公主似乎本就在御苑跑馬,不過是偶然遇上了。有七皇子解圍,並不要緊。”
瓊華宮不會無事做如此小兒科的刁難,不過是德康公主的臨時起意。可惜被七皇子反將一軍,此時怕是正氣得不行。
蕭氏也並不緊張:“回去再問問老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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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玉清觀這一游,還算有驚無險。喬琬特地上香還願,方才謝過了七皇子解圍,如今還要再謝三清。
回程路上,山間下起了小雨。
春光易變,上午還是艷陽高照,此時已是暮雨霏霏。
喬琬揭開車簾一角,瀟瀟雨絲裹挾着山中草木與泥土的氣息。
她又往山崖上望去,潔白的杜鵑在雨中顫顫巍巍,但並沒有落花被雨打風吹。她不禁心下一松。
蕭氏捉了她的手來,用手絹擦拭她指尖的雨水:“別沾了濕氣,可覺得冷?”
喬琬搖搖頭:“母親不要擔心,回去喝碗薑湯就好了。”
回到府中已是掌燈時分,喬琬隨蕭氏在清泰堂用餐。廚房備下了薑湯,每人都喝了一碗,發汗去濕。
喬琬實際上已經不是厭惡薑湯的年齡了,她那一碗雖然依舊辣辣得很,卻又有着甜味,是熟悉的味道。那是幼時母親哄她喝薑湯的滋味,廚娘總會記得往她那碗裏放一塊紅糖。
蕭氏向今日並未同行的喬斂和喬珣說了玉清觀之事,剛進門不久的喬琰便被抓來會審。
“並不是大事,”喬琰也喝了薑湯,痛快地擦汗道,“我只是無意中與七殿下提到家中今日要去玉清觀,他想起德康公主這幾日都在御苑呢,覺得實在不妙,我們這不是就恰好趕上了。”
“你倒是什麼事都與七皇子說。”喬珣用摺扇點了點他。
喬琰洒然一笑:“我與殿下現在可是親家……哎呦!”
喬鍈也忍不住敲了他一下:“你尾巴可別翹上天。”
“我知道我知道,”喬琰告饒道,“如今這不是走一步,還得想三步嗎?妹妹只是出一趟城,我都放心不下。”
喬琬咬了咬唇,沒來由的一陣心酸。她強自振奮心神,面上笑道:“今日多謝三哥了,真是神兵天降、雪中送炭。”
喬琰被她逗笑了,沖她挑眉道:“你且等着吧,此事東宮不會善罷甘休。七殿下不好意思當面與你說,他讓我轉告你,倒不必時時刻刻因為守禮而寸步難行。元熙宮從不飛揚跋扈,但也不能讓人欺負到頭上了。”
喬琬一時怔了,她印象中的東宮並不是這般做派。
喬琰知她疑惑,故作高深道:“山人妙語,道法自然。”
喬琬沒有聽懂,她看了看家人,卻見只有二哥喬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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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東宮又來送禮,竟是一匹神駿的寶駒,還有鑲嵌了寶石的馬具、馬鞭與諸多藥材。
太子身邊白公公親自走了一趟,在侯府門前唱禮,又道給太子妃壓驚。
實實在在治了德康公主不尊皇嫂的罪名,竟是一點臉面都不肯給瓊華宮留下。
不僅如此,白公公還送來了一人。
作者有話說:
德康公主:識時務者為俊傑!
婠婠前期不知道如何把握尺度,後面太子會告訴她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