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柏雲軒出院那天江一柯請了一天的假去接他,那小子揚着笑,看着還挺開心。穿了快一個月的病服終於脫了,江一柯給他帶了一套白色長袖和一條牛仔褲。
柏雲軒拿了衣服去洗手間換。
結果換到一半就開始喊,“江哥,你過分。”
江一柯懵着腦袋過去,開了個門縫瞄了一眼,發現柏雲軒胸前的衣服上印了一個巨大的□□熊。
“噗。”江一柯沒忍住。
“你還笑!”柏雲軒低頭瞧着都不知道怎麼辦,“這是我之前去迪士尼穿的,都好幾年了,你從哪兒翻出來的?你還挺厲害。”
“湊合穿吧。”江一柯把門關上。
柏雲軒實在沒招了,磨磨唧唧從裏面出來,打眼一看,跟初中生去放假去春遊似的。
“是不是很幼稚。”柏雲軒還懷揣着最後一絲希望,小聲試探着問他。
“唔.....”江一柯唔了半天,最後打了個響指,“這叫少年感。”
“你家少年穿這玩意兒。”柏雲軒腦袋上毛都氣炸了。
“看那熊笑的,多喜慶。”江一柯扛着包,抓緊時間推着人朝門外走。
柏雲軒在走廊,低頭看了一眼熊,仰頭望着江一柯,“真,真的喜慶啊?”
那確實喜慶,柏雲軒走路上可討小孩兒喜歡了,進了電梯,角落裏面一歲多的小女孩指着他,“媽媽,我也要小熊。”
柏雲軒黑着臉,狠不得現在就扒下來給她。
一出醫院大門,跑得比江一柯還快,整個人扒在車門上擋着衣服,一副偷車賊的模樣。車門一開,麻溜就竄了上去。
“你這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住院一個月的人。”江一柯笑着,偏頭看後視鏡掉頭。
“哥,我能不能過兩天再去學校上課。”柏雲軒難得沒搭話。
“可以,剛好在家多休息幾天吧。”江一柯回,“中午我給你做飯?”
“你會做飯啊?”柏雲軒都驚了,他怕江一柯大顯身手,然後再把他送到醫院裏去。
“我......最近學了一下。”江一柯說這話的時候明顯語氣不足,咳了一聲,“可以試試。”
“好,剛好我早晨沒吃飽。”柏雲軒笑。
經過超市的時候江一柯下車買了些菜回來,柏雲軒在車上等,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後備箱哐的一聲響,嚇得柏雲軒一個激靈,轉頭看見江一柯在放東西。
最近心慌,老是容易受到驚嚇,對平時那些開心的事兒也提不起興趣。
早晨還好,一旦到了下午,柏雲軒就開始不對頭。
他自己也發現了這個毛病,心裏暗自琢磨,讓自己克制一下。
應該回家之後就好了。
“海鮮粥,糖醋排骨,西芹,還有清蒸魚,這些應該夠了吧。”江一柯默默說著。
那副琢磨菜名的樣子倒是頭一次見,怪稀奇的。
江一柯把車停在樓下,提着菜上去,沒敢讓小病人拿東西,把鑰匙交給他,讓他開個門。
結果柏雲軒拿着鑰匙,戳了半天也沒戳進去,自己把自己氣笑了。
開門還是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味道,就連門口擺的拖鞋未動分毫。
“冰箱裏有橙汁和水果。”江一柯像個老媽子。
“嗯,我去看看。”柏雲軒衝著他笑,跑去打開冰櫃,腦袋伸在裏面半天沒動。
“怎麼了?”江一柯看他。
“裏面好舒服。”柏雲軒抬頭依舊笑。
已經不是八九月的天氣了,最近都在穿風衣外套,外面天越來越涼,屋裏剛進來也沒開暖氣。
柏雲軒卻覺得熱。
“去卧室看個電影,等會兒叫你吃飯。”江一柯揉捏柏雲軒肩膀,沒多說什麼。
“嗯,那我上去了。”柏雲軒拿了瓶牛奶,沒拿橙汁,擰了半天蓋子才擰開,慢悠悠的朝樓上走。
江一柯望着,望到他進了卧室,關了門才轉頭。
新手第一次做飯簡直就是要炸廚房,江一柯這麼大的人了,頭一回這麼崩潰。
三番五次的想點開外賣軟件,偷摸讓人家送過來一份成品,然後說是自己做的,矇混過關。
他一次次壓住了這個罪惡想法,繼續和鍋鏟奮戰。
悶熱的廚房憋得江一柯渾身是汗,水流從額角流到了後背,沾濕了一大片。
轉頭切西芹的時候差點兒把鍋里的排骨燒糊,海鮮粥水放少了,再過會兒就能煮成海鮮飯了。
蒸魚蒸了半天也不知道熟沒熟,一次次用筷子搗,搗的人家魚身上全是窟窿。
中途給京子打了個電話,問糖醋排骨顏色太深了怎麼辦。
京子張嘴就是一句,“加水!”
然後把一份糖醋排骨煮成了一鍋排骨湯。
問魚有腥味怎麼辦。
京子:“加生薑!”
然後煮了一鍋清蒸生薑。
一頓中午飯硬是坐到了下午,夕陽都出來了。
江一柯抬頭望了一眼卧室門,估計那小子都睡著了,一點動靜兒都沒有,按平時的話早就跑出來亂嚎了。
在一番拯救后,幾個菜勉強還算可以,江一柯嘗了一口排骨,挑着眉,說了聲:“不錯。”
“小軒?”江一柯在盛粥。
喊了半天樓上還是沒有動靜兒。
江一柯手裏的碗也沒有放下,微皺眉,跨步直接上了二樓。
敲門,依舊沒聲兒。
吱啦——————
“小軒?”江一柯下意識的朝床中間的位置看,心想柏雲軒應該睡成了大字形。
但未曾想過,柏雲軒沒睡覺。
他靜靜的坐在床邊,和之前的狀態一樣,乃至於更安靜,更僵硬。
他失神一般望着窗外,夕陽西下,最後一點餘光灑在這間卧室,只照進了一點微光,卻顯得昏沉。
他瘦薄的身體被籠罩在光里,像聽不見,看不着。
“小軒。”江一柯又喊了一聲,“下樓吃飯。”
柏雲軒沒有轉頭,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我不想吃。”
“不舒服嗎?”江一柯慢慢走近,身體遮住了柏雲軒旁邊的那點昏黃的光線,低頭望着那雙失神的眼。
沒有一點兒光。
“我不想吃。”柏雲軒像個被控制的機械人一般。
江一柯蹲在,蹲在邊上看着他,“柏雲軒。”
“我腦袋好亂。”
“柏雲軒。”
“小軒!”
“我不想吃!!”柏雲軒突然一陣吼叫,身子一轉,打翻了江一柯手裏的碗。
啪的一聲就碎了。
粥冒着滾燙的熱氣,一半潑灑在地板上,還有一半全落在了江一柯手臂上。
昏黃的光線下,肉眼可見的都紅了。
柏雲軒像是突然清醒,整個人渾身發抖,聲音顫抖,吐不清字。
無措害怕的站在原地,手舉在空中抖得像個篩子,驚恐的望着,眼淚斷了線的往下掉。
“哥,對...對不..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柏雲軒驚慌,縮着身子向後退了兩步。
突然又抖着手去抓江一柯的手臂,哭着,顫着,低頭慌張的吹着上面的米粒,用手快速的扒拉那一片皮膚。
“對不起....對不起。”柏雲軒近乎懇求的在說。
他身子突然無力向下滑,坐跪在了地上,直接跪上了那片滾燙的米粥上,他哭成了淚人,埋頭窩在大腿上,蜷縮身體,渾身都在顫抖,嘴裏嗚咽着不斷重複那三個字。
江一柯一動沒動,手臂被燙傷了也沒動一下。他看着柏雲軒哭,看着他發瘋。
突然彎腰一把將人撈起扣在了懷裏。
柏雲軒瘦弱的像個紙片,風吹就倒,渾身粘膩,狼狽不堪。
“我對不起你。”江一柯用力到手臂青筋暴起。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好害怕。”柏雲軒手臂收攏在胸前,被用力的擁抱擠壓的變形。
碗打碎后的玻璃碎片劃破了柏雲軒的腳底。他只是一直哭,一直說不知道,說怎麼辦。
夕陽落下,樓宇的丁點燈光打在卧室,柏雲軒融在江一柯懷裏,小的看不清身形,只有大幅度的顫抖在表明自己的存在。
他哭到打嗝,哭到沒了力氣。
他被江一柯抱着去了浴室,脫了那身髒亂不堪沾滿米粒的衣服,整個人被攬入淋浴頭下。
一股熱水從頭頂沖刷,把方才的眼淚全部沖了乾淨。
柏雲軒憋着不想打嗝,結果嗆了水,拚命的咳嗽。
滾燙的肌膚從背後貼了上來,柏雲軒被人環抱着,江一柯的下巴抵在他的頭頂,說沒事兒。
浴室里的水聲,哭聲響到了後半夜。
柏雲軒被人裹着浴巾,打橫抱出來的時候已經累的沒了動靜兒。
他被人裹進了被子裏。
江一柯下樓拿抹布和掃把,彎腰收拾那一地的狼藉。柏雲軒冷靜了很多,盯着天花板,呼吸也放緩了不少。
床輕微陷了一下,江一柯上床將人摟進了懷裏。
柏雲軒聞着往日熟悉的香味兒,閉着眼,伸手死死環住了對方的腰。
半個小時過去了。
“哥,我睡不着。”柏雲軒用着沙啞的聲音說。
“去散步嗎?”江一柯哪裏睡得着。
半夜凌晨三點,柏雲軒裹着大衣,被江一柯牽着,走出了公寓樓,在夜晚無人的街道上行走。
江一柯握着那雙手,覺得比以前又小了不少,估計是這兩天瘦的。
沉默無言,就那麼一路走,夜晚的風夾雜着很明顯的青草味兒,混着風沙的腥,帶着一絲涼氣。
柏雲軒額前的劉海被吹起,又落下,他終於在走到河邊橋上的時候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江一柯。
那人等他的目光等了一路,這會兒低頭看着他。
柏雲軒磨着下嘴唇,憋了好半天,仰頭懇求望着他,“江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發脾氣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沒有生你氣。”江一柯平靜看着他。
“我這兩天情緒不穩定,我能感覺到,每到下午我就覺得透不過氣。”柏雲軒盯着江一柯大衣的扣子,手指絞在一起,扣紅了,“我剛才盯着夕陽,大腦好亂,我.....”
“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柏雲軒伸手揪着江一柯大衣的衣角,眼淚又出來了,“你燙傷了。”
“我隨便塗點葯就好了。”江一柯伸手捧起他的臉,靠近,“你怎麼辦。”
“我....”柏雲軒睜圓了雙眼,含着眼淚,哭的發腫。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
“你相信我嗎?”江一柯額頭頂着他額頭,還沒年底的天氣,呼口氣兒,都能看見熱氣兒了。
“相信。”柏雲軒乖乖回,鼻涕水都流出來了。
“那你相信你自己好不好。”江一柯眼睛盯着他,“我問過醫生了,只要你願意,一定會好的。”
柏雲軒那雙眼睛輕輕眨了兩下,顫着聲兒,“真,真的嗎?”
江一柯抬手將人按在懷裏,埋頭在他的后脖頸,“你說相信我的。”
空氣沉默十幾秒,一陣冷風吹來,柏雲軒突然縮緊了手臂,用力抱着手下的腰。
他吸了下鼻涕,使勁點頭,聽着乖又讓人心疼,“嗯,我聽話。”
那天晚上江一柯搬出了堆了灰的打印機,趁着柏雲軒熟睡,站在卧室的角落熬了一宿。
清晨,柏雲軒睜眼,迷糊翻身起床,抬眼望着牆壁上一整面的照片,張嘴愣着半天沒緩過來。
花卉園,山間,瀑布,草莓地,還有直播截的大臉圖,小溪邊的背影照,海邊.......
柏雲軒在裏面笑的沒心沒肺,天真無邪。
江一柯睜眼看到他背對着床,站在原地盯着牆愣神。
他走過去從后抱住柏雲軒,磨着柔軟鬢角,“我們快快好起來,好不好。”
“像以前一樣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