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蔣玉珍囊中羞澀,可她媽都開口了,她也實在是沒辦法拒絕她。
她可是說過等她跟周平安結婚了,就讓趙春花過好日子的,現在要是連個西瓜都不能買給她吃,那成什麼了!
她媽要是知道她在周家過的這種日子,還不得跑到周家鬧起來啊。
她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去找周平安他大嫂借點兒錢,等她手裏有了就還給她。
可她去了他大嫂家才開了個口,她大嫂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圖,然後一口拒絕了她。
“玉珍啊,不是我這個當嫂子的小氣,我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好幾個孩子在上學,他大哥又不比平安是個當兵的,家裏日子可比不上你們好過,我這前兩天好端端的突然牙疼起來,都沒捨得去衛生所看看呢。現在這錢啊,可不是這麼好掙的……”
她把話說的冠冕堂皇的,中心思想就兩個字:不借。
蔣玉珍碰了一鼻子灰,灰頭土臉的回去了,結果更讓人生氣的還在後面呢。
周平安那大嫂不借錢就算了,還是個長嘴巴,扭頭就把蔣玉珍跟她借錢的事情跟周老太說了。
第二天蔣玉珍一起床,就見周老太臉拉的跟驢臉似的,坐在桌子邊上等着盤問她呢。
山茶還沒醒,就聽外面吵嚷起來了,那聲音尖利又極具穿透力,隔着院牆和門窗中氣十足的傳到了她耳朵里。
她皺着眉翻了個身,這才懶洋洋的睜開眼睛。
“誰啊?大清早的吵什麼?”
睡覺都不讓人睡安穩。
“好像是周平安他娘的聲音。”謝知遠回道。
山茶來了興緻:“她跟誰吵?蔣玉珍嗎?”
謝知遠看她突然亮起來的眼睛,只覺得山茶現在這個冒着壞心思的樣子也可愛的不行,清了清嗓子說道:“估計是的。”
周老太從年輕起就是個厲害人物,沒讀過書,罵起人來了卻能一連罵八百句都不帶重樣的,村裡人不管男女老少,少有敢跟她起衝突的。
這兩年雖然年紀大了,但餘威猶在,大家都怕她跑到自己家裏來罵街,因此萬事都對她忍讓三分,在村子裏也算是“德高望重”了。
所以這個點兒能跟周老太吵起來的,可能也就只有不清楚狀況的蔣玉珍了。
山茶一聽,睡意也沒了,嘴角帶着壞笑,被子一掀就坐了起來。
“不行,那我得去看熱鬧去。”
八卦是人的天性,要是別人,山茶肯定沒興趣,但蔣玉珍就不一樣了,她就是這麼惡趣味的人,就願意看見蔣玉珍挨罵。
“那我把飯做上,剛好你回來了就能吃。”
山茶點點頭,收拾了一下出門去了。
人家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也不知道周老太怎麼想的,生怕別人聽不見她們婆媳倆吵架似的,反倒是把院門大開着。
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了,山茶剛走過去,就有個扎着辮子的大姑娘拉住了她。
“你是小謝媳婦兒山茶吧?”
山茶點點頭,那大姑娘滿臉洋溢着笑意:“我叫張喜妹,是村西頭的。”
這名字山茶聽謝知遠提過,家裏有縫紉機的就有她,她正想着讓謝知遠抽空聯繫一下她呢,沒想到剛好在這兒碰上了。
她看着比山茶大點兒,山茶就甜笑着叫了她一聲:“喜妹姐。”
張喜妹:“聽起來怪怪的,咱倆相差不大,你也別這麼客氣了,就叫我喜妹吧。”
張喜妹慣來是個熱情人,最喜歡的就是山茶這樣長得好看又嘴甜的姑娘,當即拉着她的手就讓山茶跟她站在了一邊。
“這周老太罵人,你可別往近了走,她要是不舒坦了,可不管是誰,都逮着一起罵。”
山茶一聽,這是個老刺頭啊。
“她倆為什麼吵架?”
張喜妹:“我聽說啊,是為了個西瓜。”
西瓜?山茶一臉疑惑。
張喜妹乾脆把自己聽到的從頭給她講了一遍。
“周平安不是走了嗎,家裏錢好像本來應該他媳婦兒蔣玉珍管,可周老太卻沒給她,聽說蔣玉珍她娘家媽想讓她閨女給家裏買個西瓜,結果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還跑去周平安大嫂家借,她大嫂沒借錢還把話給周老太說了,周老太就跟蔣玉珍吵起來了。”
“說是自己家裏三個娃娃都沒捨得買個西瓜吃,竟然要去別人家借錢給自己娘家媽買西瓜,說她都嫁了人了,還胳膊肘往娘家拐。”
“還說她媽那麼大個人了,不要臉,自己家想吃個西瓜都捨不得買,要從女婿家裏掏錢。”
山茶一下子就想起了她回清水灣的時候,蔣玉川嘴饞的問她要西瓜的事情。
估計就是蔣玉川回去在趙春花面前提起的西瓜,趙春花這才讓蔣玉珍給她買的。
周老太寶刀未老,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終於把蔣玉珍說起了火。
她嫁過來也有一個多月了,每天洗衣做飯,起早貪黑的照顧三個不是她親生的皮孩子,還得伺候周平安和他媽。
當初嫁過來之前,陳媒婆說的可是周老太身體硬朗自己能幹,用不着她多少。
結果現在呢?
從她一來,周老太就什麼都不幹的當起了甩手掌柜,活全都落在她頭上了!
要知道從她長這麼大,她在家裏可都沒幹過這麼多的活!
為了以後的好日子,蔣玉珍能忍的都忍了,好不容易等到周平安走了,她以為自己能掌握家裏的財政大權了。
結果這時候周老太跳出來了,說東說西到底不願意把錢給她。
她想給娘家人買個西瓜吃都得跟別人借錢,周老太知道了不給錢給她就算了,竟然還用難聽話罵她?
那她嫁過來圖啥?
蔣玉珍氣得渾身發抖,終於撕破了溫順懂事的假面具,跟周老太兩人對罵起來。
周老太自然不是個省油的燈。
罵的話更加難聽了:“當初要不是你們托媒婆過來死皮賴臉的要嫁給我們平安,你以為我能看上你?你那個妹子好歹長得好,你有啥?要不是看你在家裏吃苦耐勞能幹,我能答應你進我們家的門?”
“還想花我家平安的錢補貼自己娘家,我呸!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這話難聽的簡直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了,不知道誰把三泉村的婦女主任給叫來了,正站在一邊苦口婆心的勸着周老太。
可周老太不依啊,指着蔣玉珍的鼻子罵得唾沫橫飛,手都快要伸到她臉上去了。
蔣玉珍忍無可忍,猛的伸手一揮,想把周老太指指點點的手揮到一邊去。
哪成想她勁使得太大,竟然把周老太給揮倒了,周老太猛的摔倒在地,後腦勺“嘭”的一聲撞在了身後的角柜上。
罵聲戛然而止,周老太一臉茫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伸出來一看,竟然血紅一片。
她瞪着眼看着蔣玉珍:“你個天殺的小賤人竟然敢打我……”
話沒說完就白眼兒一翻暈過去了。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蔣玉珍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回不過神來。
最後還是婦女主任王桂英大喊一聲:“都愣着幹啥啊,快把人送醫院啊!”
大家這才驚醒過來,鬧哄哄的圍上去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把周老太抬着着急忙慌的往門外去了。
山茶正在外面聽張喜妹說蔣玉珍跟周老太吵起來的原因,裏面卻冷不丁的沒聲兒了,緊接着就是王桂英的一聲大喊。
她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兒,就見人匆匆忙忙的擠出來,亂鬨哄的叫道:“快去大隊找拖拉機,老太太撞着頭暈過去了!”
大家都知道老年人摔不得,更何況是撞在了角柜上還撞出了一頭的血。
雖然周老太平日裏不受人待見,可這會兒卻誰也不敢耽擱,生怕她出什麼事兒。
王桂英指揮着人趕緊去把拖拉機開過來,又招呼了幾個壯小夥子把周老太抬到車斗里,正要跟着一起把人送去醫院,又想起什麼。
回頭沖蔣玉珍吼道:“你快點兒把三個孩子安置好了跟着一起走,愣在那兒幹啥!”
這事兒到底是蔣玉珍闖出來的,她就是再熱心,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包攬了。
蔣玉珍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也沒想到自己就是揮了一下手,怎麼就把人給揮到地上去了,還磕的她一腦袋的血。
被王桂英一吼,她趕緊六神無主的去找周平安的三個孩子去了。
看熱鬧的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也不敢再圍着看熱鬧了,都趕緊散了。
不過蔣玉珍跟周老太吵起來,氣不過把周老太推地上這事兒,肯定無論如何都會傳出去了。
事情變成這樣,張喜妹也沒心思看熱鬧了,拉着山茶到別的地方去聊了幾句,就趕緊回自己家了。
山茶也扭頭回自己家,關門的時候正好看見蔣玉珍帶着周平安的三個兒子周明軍周明傑和周明翔往回走,周明軍年紀大點兒還好,周明傑跟周明翔是雙胞胎,今年剛五歲,聽說蔣玉珍把奶奶給推地上摔了,一路上都邊哭邊對蔣玉珍拳打腳踢,大哥周明軍都攔不住。
當然看他那黑着臉的樣子,說不定也沒認真攔。
蔣玉珍本就心煩意亂,要不是在街上,都想把兩個小崽子按着打一頓。
山茶覺得沒什麼意思,也沒再看,關上了門。
謝知遠的飯也好了,香氣傳進院子,山茶這才把蔣玉珍的事兒全都拋之腦後,跟謝知遠一起吃飯去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蔣玉珍才魂不守舍的從城裏回來,她回來的時候山茶不在家,不過消息還是很快就傳到了山茶耳朵里。
“聽說周老太傷的嚴重的很,也不知道咋的,明明是碰到了腦子,醒過來腿卻不能動了,怕不是癱了吧?”張喜妹坐在縫紉機跟前,一邊按照山茶說的方式車線,一邊忍不住跟她八卦道。
山茶倒是也沒想到周老太傷的這麼嚴重,不過傷的再嚴重也不管她的事,她就當個熱鬧聽聽而已。
“周老太那性格,要是真癱了,蔣玉珍以後肯定沒有好日子過。”
張喜妹已經知道蔣玉珍是山茶後娘帶到蔣家去的了,也知道兩人關係不好,這才會放心在山茶麵前八卦她。
不用說山茶也想得出來,她可是見識過周老太那張嘴的。
“哎,你說這蔣玉珍也是倒霉,剛結婚沒多久,就遇到這種事兒,聽說隊上幹部已經給部隊去了電話了,要周平安趕緊回來,你說周平安才去幾天啊,家裏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山茶可不覺得蔣玉珍是倒霉,她這分明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幹壞事兒多了,遭報應了。
張喜妹把周家的八卦全跟山茶說了,這才轉移話題,問山茶道:“你讓我做的這是啥啊?”
她本來以為山茶是要用她家的縫紉機,結果搞了半天卻是讓她做,做的東西她還一點兒都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山茶到底要幹啥。
山茶看她做了半天,心裏已經對她的手藝了解了。
張喜妹幹活利索,裁剪縫紉也沒有半點兒問題,現在是對要做的東西不那麼熟練,等到熟練了,速度肯定比現在快得多。
山茶在心裏給她打了個分,這才問道:“你想在家裏賺點兒錢嗎?”
張喜妹有些吃驚:“啥?掙錢?在家裏怎麼掙錢?”
這可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問題是沒法掙啊?
山茶跟她處了兩天,大概摸清了張喜妹的脾性,兩人相處的也挺好的,覺得這就是她雇來幹活的最佳人選。
因此也沒瞞着她,把自己的打算直說了。
“啥?你想雇我給你幹活兒?”張喜妹瞪着眼,一臉驚訝。
山茶點點頭:“嗯,加工一件一塊錢,一個月五十件。”
張喜妹再次震驚了:“一個月五十塊?”
“嗯。”山茶並不需要她全部做完,只把簡單的剪裁車線弄好就行,剩下的拼接對成品影響很大,為了避免浪費材料,得她自己來。
張喜妹簡直有點兒不相信山茶的話,五十塊錢不算多,可要是一個月五十塊錢,那就不是個小數目了。
要知道現在城裏優秀工人一個月也就一百來塊,她要是在家裏就能一個月掙五十塊錢,那豈不是相當於半個城裏工人了!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兒餅了。
“你說的加工不會就是我剛才做的那種活吧?”張喜妹又問。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張喜妹想也沒想,趕緊應承了下來,生怕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
不過應承完之後,她又想起件事情來。
山茶哪兒來的錢給她?三泉村她家條件最差,要是有五十塊錢,不自己留着,能給她嗎?
沒等她把心裏的疑慮說出來,就見山茶先從兜里掏出了幾張錢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今天的和明天的,明天早上我把東西和加工守則給你,你照着做就行。”
張喜妹這下盯着山茶愣了神。
居然不是跟她開玩笑,是真的!
山茶在她眼中頓時神秘了起來,明明是個比她還小的姑娘,說話辦事兒卻跟見過大世面的城裏姑娘似的,而且還有頭腦,還知道做生意,雖然張喜妹現在還不知道山茶做的什麼生意,但能花五十塊錢雇自己幹活,那必然是大生意啊。
張喜妹看着山茶簡直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個忙。”
張喜妹一聽連連點頭:“什麼事兒,你說。”
“這事兒我暫時不想讓人知道,還麻煩你不要跟別人說。”
山茶有點兒惡趣味,既然趙春花和蔣玉珍都覺得她家裏窮的揭不開鍋日子不好過,那就暫時先讓她們這麼以為吧,等到這樣的念頭根深蒂固,再讓她們發現自己被騙了,那才好玩兒呢。
張喜妹雖然不知道為啥,但既然山茶都要求了,就趕緊伸出手來保證:“你放心,不管是我還是我男人,都不會往外說半個字。”
山茶現在可是她的僱主,哪怕是看在這五十塊錢的面子上,這事兒她也絕對不會往外說啊。
沒費多少功夫,山茶就把這五十件內衣的事情搞定了。
這下她也不用天天忙着幹活了,有了更多的時間看蔣玉珍的笑話,因為周老太真如張喜妹說的那樣——癱了。
當時婦女主任帶着村裡人一起着急忙慌的把周老太送到城裏的醫院,醫生給傷口清洗了一下消了毒,周老太沒多久就醒來了。
當時大家都鬆了口氣,覺得只要人醒來了就行,醒來了就沒什麼事兒了。
結果不等大家收拾回家,他們就又發現事情完全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因為周老太說不出話也動不了了。
她明明剛傷到頭暈過去之前還能罵人,結果這治了一晚上不但沒有好起來,反倒是更嚴重了。
只張着嘴啊啊啊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也好腳也好也全都動不了了。
王桂香嚇得不行,趕緊讓醫生做了個更全面的檢查,醫生說的那些專業術語,她一個庄稼人也聽不懂,只知道意思是周老太不光腦子外面有血,裏面也有,裏面的血積在腦子裏排不出來,壓迫到神經了,所以就癱了。
蔣玉珍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慌了,她害怕啊,她就是跟周老太吵了一架,怎麼就弄成這個樣子了呢。
她六神無主的陪着等到第二天,醫生宣佈了最後結果。
發現的太晚了,現在能救回周老太的命就已經不錯了,至於她這個腿腳,肯定是恢復不過來了。
蔣玉珍腿一軟就倒在了地上,被王桂香幾人七手八腳的抬起來了。
直到這個時候,蔣玉珍才終於開始感覺到事情似乎有點兒不對勁了。
她明明是按照夢裏來安排自己的每一步的,但卻怎麼感覺越走越偏了?
在她的夢裏,可從來沒有周老太癱瘓在床這麼個事兒啊?
可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聽到王桂香說要給周平安打電話叫他回來,蔣玉珍嚇得不行,周平安要是知道是她把他媽害成這樣的,他能饒過她嗎?
蔣玉珍簡直是一腦子漿糊六神無主,她得趁周平安回來之前,趕緊跟她媽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情的對策,於是第二天傍晚,她不等周老太出院,就自己跑回三泉村,也不管三個孩子,趕緊回清水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