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界不安
西無咎可不認為自己這條計謀有多毒辣,又不能將渟淵一擊至死,最多就是給他平淡的仙尊生涯添點堵。何況他這算什麼“堵”?他渟淵仙尊不過是失了一塊小小的仙骨,而自己——自己這堂堂魔界至尊,至今被這些賤民困於狗籠之中!
——到底是誰更堵?!
黑狗百無聊賴地趴着,明明計謀得逞卻不見幾分欣喜。阿南葉顯然也看出魔尊心情不好,但有件事他又不得不說“尊主,前日宮中傳來消息,尊主幾日未歸,托羅長老與四大衛密探了一次,眾人似有異動。”
西無咎瞳孔中升起赤紅血霧。
托羅匹夫!也不看看是誰將他提拔成大護法?他不過是離開這幾日而已,他怎麼敢!
“屬下以為,無論此事是真是假,尊主都應該儘快回去一趟,穩定眾人之心。”阿南葉說道。
西無咎臉色一黑(但是看不出來)。
他當然也知道自己該儘快回去,可他如今傷勢未愈,還被雙重禁制困在這鐵籠之中,脫身談何容易。偏這件事他還不能說,只能以種種理由掩人耳目。
這幾日他也並非沒有“努力”,為了接近那個天靈根的小村姑,他拋去自尊,日日裝瘋賣傻,又是翻跟頭又是打滾,偏這些屈辱的表演也收效甚微,小丫頭彷彿有了別的樂趣,這幾日都也不怎麼來找他“玩”了。
為什麼?是他的“表演”不夠精彩?她看膩了?
不,說不定是有了別的狗子,畢竟上次還看見她逗別人家的貓。
呵,阮青梅,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可她的“天靈根”又是他的“捷徑”,若是能為他所吸納,他不僅能立即脫困,還能立即回到全盛狀態。此時天界群龍無首,單靠藍璞紫箬兩個廢物又鎮不住那些愚神,何愁他魔界大軍踏不平九重天!
魔尊心中又是焦慮又是期待。
然而只片刻,他便恢復了冷靜,轉而看向魔將:“阿南葉,本座再交予你一件事,你辦好了,本座重重有賞。”
“是,尊主請講。”阿南葉垂首遵命,只是看得出興緻不高。
他都要被扔進天魔池祭靈了,獎賞又有什麼用?有命接受沒命享受。
西無咎看透他的心思,故意放緩了語速道:“若是你辦得出色,本座便免了你天魔池的‘恩典’,因為本座現在也覺得,有的人明顯比你更合適填池,魔神大人必會喜歡。”
他話里說的,自然是那些趁他不在,膽大包天搞事的長老護法們。
阿南葉聽懂了,魔尊這意思是,他不用死了?!
魔將精神一震,眼中迸發驚人神采,背脊猛地一直:“尊主在上!阿南葉必將赴湯蹈火,誓死效忠!”
然而,這一次西無咎卻沒有立刻發聲。
罕見地,魔尊眼中露出些許猶豫。
若非萬不得已,他不願使此法,只是要想穩住托羅那匹夫,也只有鋌而走險。只要先渡過了這個難關……
“尊主,還請吩咐,阿南葉必將——”
不待他說完,一股熱流猛地自眉心湧入,阿南葉下意識地撫摸額頭。即便看不見,他也知道這是什麼。
“尊主!這——”阿南葉大驚失色。
在他的額頭處,灼熱感褪去后,已然生出一枚和西無咎一模一樣的赤炎魔紋,只不過顏色暗淡些許,如一抹暗弱岌岌可危的小火苗。他本身魔將的氣息逐漸被西無咎的魔尊之氣取代。
西無咎眼神一厲:“魔將阿南葉,本座命你,以本座的身份暫回魔宮,不擇手段震懾大長老等人。”
阿南葉被恫嚇,一時未敢應聲。確實,有此印記,他可以幻化成與西無咎一模一樣,但是要騙過大長老等人談何容易?若大長老等人真的謀反,那隻要揮揮手,他連渣滓都不剩,到時候誰去填天魔池還不一定呢!
阿南葉膽怯了:“尊主,屬下只是三階魔將,與諸位長老實力實在懸殊,怕是……”
“無妨,你只要按我說得去做,不用到平叛那一步,他們自會收手。至於你的身份……”西無咎給了他一個凝重的眼神,“機靈點,若是露餡,你便殉職吧!”
因自己難以脫身,不得不派個“替身”去平叛,這等屈辱又酸楚的主意,他是不會承認的!
阿南葉:!!!
……
九重天,離寰宮。
“此事怪我,哎,實在怪我!”
大殿之上,一襲月白長衫的藍璞道君來回踱步,滿臉懊悔。
他的身邊端坐着一位紫玉金甲氣勢威嚴的女仙,正是“天界三友”的紫箬元君,素有“女武神”之稱。此刻,她一雙冰眸隨着藍璞的身影動了動,眉宇間一股凜然之氣,不怒自威,大概是此時整個九重天最為冷靜之人。
“藍璞,此事說到底還是那魔尊西無咎狡詐陰險,行事下作,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紫箬道。
渟淵此行受創極重,回到九重天時幾乎奄奄一息,藍璞一開始只以為是天雷和魔尊傷他至此,直到和紫箬聯手為他療傷,才發現他胸腹的傷口。
仙骨一說他們也早有耳聞,只是誰也沒有上心,畢竟三界之內有誰能將渟淵仙尊逼到如此絕境呢?以至於那日救人時,藍璞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等他發現那白蟒身份不一般,再命人去尋找的時候,仙官回來憤憤報說,村民中了魔人的圈套,已將巨蟒分為三分,煎炒烹炸……
藍璞:!!!
藍璞道君聽到這個消息后,三魂七魄都被雷麻了,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實在是這等事,古往今來,聞所未聞!
褻瀆仙骨,這是天大的不敬和羞辱,苦主本人完全有理由降下天罰,懲戒愚民。但是這些村民也是被魔族誆騙,又人數眾多,若天界大動干戈,對九大宗的人不好交代。
而渟淵仙尊此刻垂危,昏迷不醒,即便他醒了,他也沒臉告訴他這件事。嘿兄弟,我把你骨頭丟了,還叫人給燉了……
“唉!”藍璞重重地嘆了口氣,“紫箬啊,此事、此事決不能讓渟淵知曉,我非怕他怪罪,我是怕他傷勢未愈,承受不住這樣的噩耗。若是再怒火攻心,走火入魔……”好傢夥,那仙魔都不用打了,直接投吧。
紫箬元君略作思忖,頷首贊同:“確實沒必要告訴他。”
“但就算如此,他仙骨受損也不利於恢復,還是得儘快尋回。”紫箬分析了現狀,得出結論。
“尋、尋回?”藍璞一怔,像看怪物一樣看着眼前這位滿臉寫着靠譜和冷靜的女神仙。
“正是。”
“可是仙骨已經……那樣了,怎麼‘尋回’?”藍璞虛心請教。
紫箬元君終淡定如常,道:“若依你們所說,那白蟒只是依渟淵仙尊仙骨而生,血肉卻是當地地氣所凝,村民分食的確只是普通蛇肉而已,真正屬於渟淵仙尊的乃是那一副‘蛇骨’。如今蛇骨被分解在三個村子,只要將蛇骨尋回,自然能設法再拼出一副仙骨。”
雖說受損是難免,但聊勝於無。
藍璞思忖,雖然這話乖怪怪的,但有道理。
“那……怎麼尋,紫箬可有辦法?””
紫箬卻面露疑惑:“凡人食肉,難道連骨并吞嗎?”她很久沒下界了,難道凡人牙齒已經進化至此?
“……那倒沒有。”
紫箬鬆了口氣:“那便該怎麼尋就怎麼尋。”
“這蛇骨經過眾人分解,想必相當零碎,就有勞道君仔細尋找,不要有遺漏。蛇骨不能食用,卻可以磨粉,泡酒,燉湯,還可以用來打造飾品,所以極有可能出現在酒罈,藥鋪,泔水桶,乃至於匠人家中……”
藍璞聽着紫箬元君面不改色地猜測地點,心情一時複雜。
他與渟淵、紫箬同被稱為“天界三友”。紫箬元君以武入道,人稱“武神”,她雖是女子,但性格堅韌不拔更勝男子。而其人又冷若冰霜,素日裏對誰都不假辭色,唯獨對渟淵有幾分“優待”。眾人一開始也沒看出來,直到千年前,與魔界一次小衝突中,渟淵遭遇偷襲,紫箬居然不顧自己的安危助戰,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這高嶺之花也並非無情。
紫箬元君對渟淵仙尊有意這事,在九重天乃至魔界也都不是什麼秘密。只要是渟淵的事,紫箬元君無有不上心,甚至有別的女君對渟淵獻殷勤,紫箬還出手警告了對方,佔有欲不可謂不強。只不過……身為他二人共同的好友,藍璞卻時常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女子。
按理說,她既然心悅渟淵,此番不說方寸大亂,也不該是一本正經地研究心上人的骨頭燉湯還是磨粉吧?難道他們都錯了,紫箬心中其實並無渟淵?
也不對,明明這件事紫箬自己親口承認過,也許是因為渟淵的冷漠終於傷了心?
“事不宜遲,道君,儘快動身吧。”紫箬面不改色,甚至催促他快去快回。
“啊,就我去嗎?”藍璞有些尷尬,可想到這件事與他也脫不了干係,咬牙道:“我去就我去!紫箬若是擔心,可與我同——”
“不必。”紫箬元君斬釘截鐵地回答,“離寰宮乃九重天重地,不可無人鎮守,我留下以防魔尊偷襲。”
藍璞:“……”
總覺得她就只不想去而已。
這也才不過千年啊,愛就消失了嗎?
……
這一夜,天界動蕩,魔宮紛亂,唯有人間風平浪靜。微雨山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這裏的人們安居樂業,只是翌日,家家戶戶都出了幾件怪事。
“昨日夜裏,我家地窖里一直有聲響,我去了卻並沒看見什麼,真是太奇怪了。不過今早我家娘子做飯時說了一句,不知誰將她將她新買的豬排骨給剔了,剔得乾乾淨淨,骨頭渣都沒了,肉卻還留着。我猜是她自己剔過忘了吧……”
“還有此事?”其他人聽着離奇,也說道:“我家昨夜後房也有些異動,我仔細聽着,倒像是豬圈傳來的,今早我去查了,也沒丟什麼,就是幾個豬崽像受了驚嚇,擠在牆角,都不敢靠近泔水槽了。”
“唉唉唉!老朽家中昨夜可是遭了賊了!”村裏的老工匠氣憤地道,“不知哪兒來的小毛賊,把我庫里的存料翻了個亂七八糟,把我好幾條骨鏈丟得滿地都是,真是氣死我了!我正要去報官呢。”
眾人勸老工匠不要鬧大,畢竟他那些擺攤用的小東西也不值多少錢,官府不會當回事的,再說不也沒丟嗎,只是弄亂了一些,興許是哪家孩子淘氣罷了。
“那我呢?我家又怎麼說?”孫嬸子道:“我的藥酒罐子被偷了!那是我好不容易尋的方子,泡來給我爹治痛風的,昨日才丟了條活蹦亂跳的小青蛇進去,剛封好,也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酒鬼偷走了!”
偷人藥酒,咒那小賊被蛇咬,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