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奔跑。
一路奔跑。
就這麼跑下去吧,直到喘不過氣才好,直到忘掉怎麼呼吸才好,直到——就這麼死去才好。
顧野夢忽然跑不動了。她扶住最近的欄杆,對着旁邊裝樹葉的垃圾桶開始乾嘔:“嘔……嘔……哇……”
吐了半天,什麼都吐不出來的顧野夢開始抱着垃圾桶嚎啕大哭。
葉子的乾草香與垃圾桶本身揮之不去的臭味混合在一起,讓人想吐。可還是吐不出來。顧野夢邊哭邊想,為什麼三年過去,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呢?
他們還是只想要她的錢,把所有人的不順都歸到她身上,譴責她不負責任……
“可是我已經儘力了,”顧野夢拚命地說,聲音和水混在一起,又黏膩又混沌,“我真的想好好活下去……弟弟的孩子沒能讀上市重點難道是我的錯嗎!他倆把人生過成這樣一地雞毛難道是我的錯嗎!”
沒有人回答。
顧野夢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那種窒息一般的感覺又回來了。頭疼得要裂開,心臟像是被浸了墨汁一樣,又重又灰敗。什麼都想不起,死亡的慾望又再次出現——要不就是xing欲。二選一,沒有其他可能性。
“可是我真的不想這樣……”
手機鈴響了。
顧野夢本來不想接,結果在看到來電人時,又改了主意。她抽了抽鼻子,調整了一下情緒,等鼻子完全不會下意識再抽搐后,這才摁下接聽鍵:“方檢,你還有臉打電話?”
“對不起……”
“我他媽是看得起你才那天晚上給你打電話!”顧野夢冷笑,“結果來的人居然是荀軾!我覺得你怎麼都要給我一個解釋吧!”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方檢滿懷歉意地說,“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想打電話給你……野夢,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太愛你了!我忍不住!”
“你他媽說個毛線愛!”顧野夢被氣笑了,“你愛我你讓你老闆來睡我!你是牛頭人愛好者嗎?”
“我老闆睡你了?!”
顧野夢沒懂方檢為什麼大驚失色:“大哥,你在說什麼?一會兒說愛,一會兒又嚇成這樣,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不是,”方檢似乎非常懵逼,他的聲音好半天才連貫成音,“那天晚上,是我先給你打電話的。”
“嗯。”
“其實我們公司和你們公司在一家酒店開會,我開到一半沒忍住溜去看你,看到你被下yao了,所以我才主動打電話的,因為我覺得這是個機會。”
“對,這確實是個機會,”顧野夢冷笑,“然後我就邀請了你與我共度良宵……”
“但是荀哥把我罵了一頓!他說我不該趁人之危!不該趁着你不清醒的時候做你醒來後會後悔的事!他把我罵醒了!然後我們就去分頭給你去找解藥性的葯了,最後是荀哥先找到了。我沒臉見你,又怕我忍不住……就讓他去了,荀哥真的把我罵醒了,對不起……不過……野夢,他那天晚上,真的……”
真的睡了我嗎?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顧野夢早知道方檢單純。他不是個壞人,甚至還有點傻乎乎的善良,輕信,好騙,這也是她敢那天晚上約他的原因——其實雖然方檢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但如果那天晚上方檢來了,或許她也會墜入愛河也說不定。
她無法避免地會被善良吸引。
可來的卻是荀軾,而她偏巧丟失了那一晚所有的記憶。
真的想不起,什麼也想不起。顧野夢掛了電話,站在原地又想了很久,還是什麼都想不出來。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去開門,站在門外的是荀軾,他吻住了自己,然後——
“啊——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
只記得身體很舒服,所有的燥熱都煙消雲散了。她睡得很沉,而醒來之後身體又像是被碾過一樣。就是基於此,她才斷定她和荀軾睡過。
而且荀軾也沒否認。
他順着她的話高高興興地接了下去。
“該死的!”想起當時說自己要告他強jian時某人眼裏躍躍欲試的光,顧野夢忍不住破口大罵,“真是個瘋子!”
想來想去,想去想來,突然,顧野夢從褲子口袋裏手忙腳亂地再次翻出手機——那段時間她因為被同事弄得煩,一直在琢磨着下套報復回去,所以專門給手機擴了容,按了個針孔攝像的軟件,以便二十四小時錄視頻……
她記得那個文件夾是一個月自動刷新一次來着……而從那天到現在,是……
“謝天謝地!!是二十九天!!”終於在文件夾的犄角旮旯找到錄像的顧野夢都快熱淚盈眶了,“謝天謝地!還在!!”
趕快翻出來看。
一看,卻是大跌眼鏡,以至於看完后的顧野夢久久沒有說話。
天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路燈下的小蟲子一直在飛。旁邊還是那個裝樹葉的垃圾桶。路上的車也少了。顧野夢終於摁上了視頻的中止鍵,她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喂,你在哪裏?我想見你。”
“我在你身後五十米。”電話那頭的人說。
“猜着都是。”顧野夢冷笑,她關上手機,轉過身,徑直走了五十米,找到了站在另一個路燈下、旁邊同樣有着一個裝樹葉的垃圾桶的荀軾,“又跟蹤我?”
“嗯。”荀軾平靜地說。
“我和我爸媽的吵架你看到了嗎?”
“嗯。”
“你沒什麼想說的?不想問我點什麼?不想挖點什麼勁爆的料?”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顧野夢嗤笑一聲,抱起胸,偏過頭,粉色的短髮BOBO頭劃出刀片一般銳利的弧度,恰如她此時似笑非笑的眼神:“跟我說實話——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結婚。好好說,說實話,不要再那副死樣子。你如果真想和我結婚,就要跟我說實話。”
荀軾定定地看着她。他低下頭,看着顧野夢的粉色高跟瑪麗珍鞋尖正在骯髒的地板上一點一點,再往上則是雪白筆直的腿,是熱褲,是纖細的腰,是隨着呼吸微微晃動的xiong,是脖頸,是下巴,是嘴唇,是……
是她。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來:“我想跟你結婚是因為我想東山再起,王總是一個極端道德潔癖的人,他不光恐同,他還不喜歡私生活混亂的人。他覺得私生活的整潔程度與一個人的能力程度是成正比的,而我在這之前一直潔身自好,所以即使我在圈子裏已經聲名掃地,他還是相信我,願意給我我急需的資金。”
他的呼吸雖然急促,可他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穩。
顧野夢挑眉:“這不是挺好的嗎?”
“但那些人還是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傳揚出去了,現在在圈子裏,我是個亂搞男女關係亂約pao的人了,王總也信了,”荀軾聳聳肩,“我只是覺得我們要是結婚了,這件事就結了。”
“就因為這?就因為要投資你就要拿你的婚姻開玩笑?”
“我們可以只是名義上結婚,”現在,荀軾的呼吸也平靜了下來,他平靜地望着顧野夢,像是談今天中午吃什麼一樣,平靜地談着自己和顧野夢的終身大事,“我們不發生關係,你等我拿到投資,渡過這一關,然後我們就離婚。我會分你我所有收入的一半,你就當是買了筆比較激進的基金。我覺得這挺划算的。”
“不是,”顧野夢被逗笑了,“咱荀總這麼聰明一個人,就缺這麼一口投資?”
荀軾淡定地應了下來:“就缺這麼一口。”
他確實是已經到彈盡糧絕的地步了。
聲名掃地,負債纍纍,危在旦夕……前二十九年的所有努力一夜之間化為泡影,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敵人。不會有人幫他,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當然,顧野夢也相信,就算是真的全都輸光了,他就是上街賣報紙,他也能捲土重來。這個男人從不認輸,他也有這個能力,只是會辛苦很多——
“為什麼不找你弟弟幫忙呢?”顧野夢忍不住問,“他是大明星,手上應該有不少的錢。”
顧野夢注意到,在自己提到“弟弟”兩個字的時候,荀軾額上的青筋明顯跳了一下。她本來以為他會發怒,但他沒有:“我弟弟的很多錢都去做慈善、做音樂、還有資助窮困音樂家了,他手上沒那麼多錢。”荀軾耐心地解釋,“而且,我想東山再起,也只是為了能有力量保護他。如果我現在還需要他來保護我,那我折騰這些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為什麼這麼愛弟弟呢?
為什麼可以為弟弟犧牲自己的所有呢?
那麼——不願意再犧牲人生、不願意再無條件地為弟弟為家人奉獻一切,財富、人生、所有的所有……是自私嗎?
顧野夢像是被刺中了一樣,她拚命地眨起眼睛,努力想把那種排山倒海一般的情緒克制下去。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為什麼那天晚上不說實話。”
“什麼?”
“你那天晚上根本就和我睡。”顧野夢看向旁邊,那遠處只剩下路燈,還有一條搖搖晃晃溜達的淺黃色流浪狗,“你口中含着葯。你只是喂我吃了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你給光luo的我蓋好了被子,然後你在旁邊的椅子坐了一晚上,看了一晚上的報紙——什麼都沒有發生。”
“嗯。”
“為什麼?”
“因為你那時不清醒。我不希望你在不清醒的時候做下你可能後悔的事。”
“結果我說你強jian,你卻一口應了下來。”
“嗯。”男人的聲音幾乎是有些愉悅的。
“你到底在想什麼呢?”顧野夢轉過頭,拚命地想要從荀軾的眼睛裏捕捉到什麼確切的東西,“你難道真的希望我把你送你監獄?你知道嗎?我真的可以告你的!”
“有的時候,”男人輕笑了起來,薄唇咧開,桃花眼帶着輕鬆的彎月弧度,“我真的、真的很想……毀掉自己的人生。”
他說他想毀掉自己的人生。
就像是砸碎一個精緻的限定版手辦一樣嗎?
顧野夢怔怔地望着他。男人和女人逐漸靠近,雙方之間的呼吸開始拉長,揉在一起:“最後回答我一個問題。”顧野夢走到荀軾的面前,她的胸口幾乎要貼上荀軾的胸膛,“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希望我在不清醒的時候做下錯事?”
荀軾低頭看着面前的女人:“因為我曾經這樣害過別人,”荀軾低低地笑,氣息噴在顧野夢的臉上,像是絨毛,“我曾經這樣坑過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那個人是你弟弟嗎?
但這個問題終於沒有問出來。
顧野夢抬起頭,看着這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人,盯着他如刀尖一般的薄唇,聽着他在黑夜裏格外粗重的呼吸,忽然伸出手,扶上荀軾的後頸,拉下他,在他的唇邊暴躁而飛快地說:“百分之五十不夠,至少百分之八十,不然結婚免談。”
“成交。”
說完這兩個字,他低下頭,深深吻住了她。
而她粗暴地給予回應。
作者有話說:
同志們好,因為題目敏感,俺得修改題目
所以現在的標題就是這樣了
怎麼說呢,我只能說……氣死偶啦!!!明明去年的時候還不敏感啊摔!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