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荀軾從來沒有得罪過她。真要說起來的話,他對她,甚至可以用“不錯”來形容。
他是個超級弟控,在照顧弟弟的時候,也會順手照顧弟弟身邊的人。
記得當時剛來魔都的時候,她好容易才在一家小投行找到工作。沒辦法,她因為生病,離這行太久了,大學也不是頂尖的,還沒讀研,沒人要也很正常。即使是在小投行找到了工作,也被老闆告知“三個月開不了單”就滾,前三個月更是自帶乾糧,連餐補都沒有。
她能力不錯,但在現在這個時代,沒人有時間去看你的能力,如果你不能先用什麼證明你的能力——很悖論,是不是?但現實就是這樣悖論,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同理。
三個月。三個月快到了,她還是徒勞無功。做成了一些小事,但這些都不足以讓她留下來。
也有人暗示她可以出賣rou體,甚至於她明白,那個姓鮑的老闆之所以留下她,就是希望逼她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讓她委身於他。她漂亮嘛,她知道的。但她不想這樣,她來魔都是想重新開始的,再說了,她在病情最嚴重的時候都沒有用身體謀過任何利益,難道現在還越活越回去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所以在幫閨蜜整理上海的工作室時,她一邊把各種首飾用的銀鉤分類擺放,一邊在想送外賣的可能性。
“顧小姐在想什麼?”
“啊?”那時顧野夢抬起頭,看着穿着白襯衫還打着領帶的荀軾,“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下班我就來了,”荀軾努努嘴,“就在附近,過來幫下弟妹。”說完,他勾起唇,笑了。
他總是在笑,那笑容特別標準,像是照着什麼模板打樣的一樣,讓人一看就想起自己上學時班上那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學生會主席。
不過荀軾那天到底還是沒能幫上忙。
道迎在荀軾出現的瞬間,便開始睜眼說瞎話。她說自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他幫忙。說完,連帶着顧野夢一起,她都打包客套地送走了。
“顧小姐最近在魔都做什麼?”
莫名其妙被閨蜜掃地出門的顧野夢正看着手機微信上道迎發過來的道歉表情包,聞言頭也不抬地說:“啊,在投行做工作。”
“最近手上有項目嗎?”
“沒呢。”
“那太好了,我這裏有個項目,可以幫我嗎?”
顧野夢抬起頭。
電梯四四方方的空間裏,荀軾站在離她最遠的角落,頭頂是燈光,腳下是不斷墜落的平地,而他勾起唇,又是一個標準的帥哥笑容:“你是道迎最好的朋友,你不開心,道迎會不開心。道迎不開心,荀轍也會不開心。所以,我幫你是應該的。”他解釋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確實也能幫到我。”
前面那段邏輯複雜的鏈條讓她骨科雷達狂響,而後面那句話稀里糊塗地就說服了她。她就這樣接下了荀軾的項目,並完美地搞定了這個case,以此為起點,終於在魔都站穩了腳跟。
沒有荀軾就沒有這三年,荀軾是她的伯樂,是一切的起點。
可她還是不喜歡荀軾。他在商場陰險又狡詐,利用所有人,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只要有利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翻臉不認人。他是個顯而易見的壞人,是個危險的男人,而她從小就明白,“當一個人對所有人都不好的時候,他大概率也不會對你好”。
爛人是不會有真心的,她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還是要遠離。
“不管怎麼樣,他莫名其妙睡了我,我也沒找他算賬,這算是把人情給還了吧?”顧野夢翹着二郎腿抖着腳,一邊從桌上擰開一聽啤酒,“也不錯——總算是把欠了這麼久的人情給還了。只是道迎和荀軾是怎麼回事呢?我是因為在商場旁觀了他太多損人利己的狗事敬而遠之,道迎又是因為什麼這麼討厭他呢?‘坑荀轍’?變態骨科哥哥難道也會坑弟?”顧野夢搖搖頭,抬頭將啤酒一飲而盡,“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無須再想。
但有些人顯然是不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的。
第二天,顧野夢正在超市採購這幾天需要的食物,又一次遇到了荀軾。
“顧小姐。”
顧野夢正把包裝好的雞胸肉放推車裏,聞言不耐煩地說:“大哥,你在跟蹤我嗎?為什麼我哪兒都能見到你?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那天在魔都的地鐵口我會遇到你嗎?”
荀軾倒也算是有問必答:“因為我看過你發的朋友圈,知道你去南京路玩了。我又知道你家在哪兒,就去你一定會坐的地鐵站等你。”
“那今天呢?”
“今天確實是跟蹤。我在你家附近轉悠了幾天,終於等到你出來。”
“呵,”顧野夢嘲諷地一笑,“你還算是坦誠。”
“嗯。”
嗯你媽!
這個“嗯”讓顧野夢一下子火大了。她放下雞胸肉,也不管籃子裏的其他東西了,拉着荀軾就往超市外走,徑直來到超市外的空地:“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想和你結婚。”荀軾還是那句話。
顧野夢一巴掌打到荀軾臉上。荀軾沒有捂臉,也沒有躲,就這麼接受了,被打完了甚至還笑,那笑容與臉上的紅掌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瘋了!”不管周圍人詭異的視線,顧野夢拎起荀軾的衣領低吼,“你有病嗎?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打人!”
“我……”
“我告訴你!我不光可以告你跟蹤,我還可以告你強jian!”顧野夢壓低聲音咆哮,以往悅耳輕柔的聲音如今卻像野獸的低吼,佈滿了喉音的轟隆聲,“我那天晚上明明約的是小方,結果你卻冒名頂替……你趁着我腦子不清醒強jian了我!那就是強jian!我明明可以告你的!但是我沒有!所以你不要得寸進尺!”
“為什麼不告呢?”荀軾平靜地說。
顧野夢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老天,是她瘋了還是面前這個男人瘋了?為什麼她會在荀軾的眼中看到躍躍欲試的興奮的光?
這人不會是為了進監獄才來糾纏她的吧?
“神經病啊!”顧野夢低罵一聲,抬手攔了輛的士,轉身就走。
“去哪兒?”司機問顧野夢。
顧野夢隨口報了個地址。她那時完全是受了驚的狀態,滿腦子想的都是先離開荀軾再說,結果等到了目的地才發現,自己居然到了弟弟家附近。
啊這……
“妹兒?妹兒?”
“啊,”顧野夢回過神來,結清了帳,飛快地下了車。
弟弟居住的地方在一個老舊的小區。記得三年前,弟弟想買學區房,還找她要過幾百萬。那時她也確實給了,不過因為一些意外,那些錢全都打水漂了。這三年間,她和弟弟也沒什麼聯繫,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讀成名校。
“一定是因為那個神經病死弟控我才坐錯車的。”顧野夢小聲嘟囔着,繞着小區走了起來。
五百米……一公里……兩公里……
直到以小區為原點、擴大到方圓四公里,顧野夢才找到了一個還可以的學校。但也只是區重點,而且只有初中和高中,小學是沒有的。
看來是沒讀上。
看來百度地圖沒有騙自己。
確定了這個消息,顧野夢一時間竟然有點手足無措。
快到晚上了,天暗了下來,華燈星星點點,小區里逐漸開始有不少老頭老太太往外走,他們三三兩兩地在廣場上聚集,而管廣場舞音響的人也開始在調試音樂。
“下一首……下一首……下一首……”
選曲人選了好幾遍也沒選出來名堂。這或許是因為她旁邊始終有一堆老夫妻在絮叨,其中的丈夫拿着一個東西,旁邊的妻子手舞足蹈地在說話:“李姐你相信我,這個絕對好用……”
“這個眼霜你曉得乜?林依輪!林依輪都在賣!明星都在用!他……”
“用你龜兒個鎚子啊!”選曲的李姐終於煩了,她直起腰,一把推開了剛才還在瘋狂推銷的老太太,“媽賣批你有空賣這破玩意兒,還不如找個班上!”
“不是……”
“要不就去給你兒子帶孫兒!天天打晃,屁事不幹,給大家添亂,煩得很!爬!給老子爬!”
“誒你龜兒啷個說話的?”
老頭火了,正打算跟李姐大吵一架,一抬眼,就看到了正不知所措的顧野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撂下李姐,直衝着顧野夢而來:“你還曉得回來!你不是翅膀硬了要斷絕關係了嗎?我、你老漢兒的電話都不接!”
“我……”
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自己父親的顧野夢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父親老了很多。
頭髮已經全白了,被用劣質黑色染髮劑倉皇地遮掩着,上衣領甚至還有一塊黑色的痕迹。臉上全是老年斑,混濁的眼珠在燈下混成一片,幾乎看不清眼白和眼瞳。
母親也是同樣。
臉上火辣辣的,是父親揮過來的一巴掌:“你知道嗎?我以為你死了!”
顧野夢怔怔地望着紅了眼睛的父親和母親,眼睛也不禁酸了,她脫口而出:“對不起……”
“你回來就好,”父親擦擦眼睛,“想着你也不能死——夢兒,我問你,你那個好朋友,徐道迎,是不是還是你好朋友?”
“是……”顧野夢有點不解,“你問這個干什……”
“她男朋友發了!”母親的聲音難掩激動,“大明星了!很有錢!我給你說,夢兒,我和你爸現在在做一個大生意,這個生意做好了,就能發!就翻身了!”
“……”
“你有錢嗎?我們還缺一百萬,”父親已經沒有任何傷感的神色了,那下意識的動容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貪婪,“沒錢的話就去找徐道迎借,她有的是錢。”
“……”
“說話!你看要你做點事怎麼這麼難!我告訴你顧野夢,你這三年既沒有盡到贍養父母的責任,又把你弟弟坑慘了!你弟弟的孩子現在成績不好,只能讀差學校,都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顧野夢不敢置信地看着父母,手捏成了拳頭,“我這三年每個月都給你們寄生活費!每個月一兩萬!”
“那管屁用!當年我們為了養你花了多少!”
“對!”母親接過話,指着顧野夢的鼻子破口大罵,“我給你說顧野夢,你不要想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年那些醜事,你是個男的你都跟他睡,你要是再不幫我,我就把你的那些事全都抖出去!”
李姐終於調好了廣場舞的樂單,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出賣我的愛,背着我離開,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流下來……”
顧野夢再也聽不下去,她轉身就跑,跑得飛快,讓老兩口怎麼也追不上,只好扶着膝蓋一邊喘氣,一邊破口大罵:“死東西!昧良心的!媽賣批!”
作者有話說:
速報~俺這篇文章存稿快完結了
所以這本真的是可以放心追,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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