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塵往事
東北寒冬的大街小巷,你永遠只能看到一個雪白的世界。
起風了,家鄉的雪像極了東北人豪爽的性格,雪花肆意地飛舞,向人們展現的狂放。
迷濛的的雪路上,周政道奮力的蹬着二八大杠頂風前行,前塵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浮現……
自己高中沒畢業,爺爺因公殉職離開了人世。在林業局的安排下,輟學接了爺爺的班,去了護林隊。才工作不到一年,也就是在今天,被這些人打住了院。
兩個月後,姐姐實現承諾,以身抵債下嫁張春生。而就在新婚當夜,姐姐拿根麻繩懸了梁。
沒過多久,體弱多病的母親又因傷心過度,抑鬱而終。
溫馨的家沒了,感覺天塌了,生無可戀。
母親過了頭七祭,拎着殺豬刀瘋了一樣衝進張旺缺德家,挑斷了張春生的腿部大動脈……
結果不言而喻,雖然張春生僥倖沒死,但自己因持械入室行兇罪獲了重刑,又因為正趕上全國第一次嚴打,所以在笆籬子一蹲就是十五年。
2001年刑滿釋放,這時已經34歲了,人生最好的年紀都在葬送在了身後的高牆鐵門內。
十五年過去,“家”所在的林區小鎮,以物是人非。
因為封山育林,大部分靠山吃飯的人都搬離他鄉,偌大的林區小鎮顯得寂寥空蕩。
曾經遮風避雨的家,也變成殘壁斷垣,蒿草遍地的荒宅。
無處可去,來到父母和姐姐的墓地,在墓地旁靜靜的坐了三天,然後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今天……
離開了林區小鎮,去哈市,上廣深,闖京城,……扛過包,拉過菜,候車室里賣畫報。跌過拐(碰瓷),討過債,夜總會裏當保安——渾渾噩噩的又混了五六年。
2008年,在網絡某聊天室三十以上房間,認識了一個離異帶孩子,不在乎自己過往的中年女人,也就是後來的老婆。
隔着電腦屏幕聊了半年,來到了老婆的所在的城市,領了證,結了婚,有了一個算是屬於自己的家。
有了家,有了歸屬感,同時也有了責任感。為了養家餬口……夜市賣過串、街邊開過店、融資鬧個公司合法放貸,最後形成一條灰色的產業鏈。
母親在世常說:人活着,要在有時想着無時,千萬不要在無時想着有時。
曾經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也沒有明白之中真正的含義。等到領悟的時候,卻為時已晚!
有了錢揮霍無度,不知節儉,學人養生享受生活,蟲草煮湯、人蔘泡酒、金駿眉里加枸杞。叼着華子泡歌廳,摟着90后唱哪遲來的愛。
眼睛一睜一閉,就過了知名之年。
疫情期間,大環境使然,經濟低迷,資金回籠困難,人生再次跌入低谷。
金主天天上門逼債,老婆被迫離婚,養了十幾年的兒子沒考上高中……
這真是人生際遇無常,大腸套小腸。
回想起上輩子,總結起來就是兩字:操蛋。
東北的晝短夜長,不到五點天已經擦黑。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騎行,周政道終於到了林區小鎮南頭的鐵世友家。
由於天冷,頭上的血和頭髮凍在了一起,像個茶壺蓋,傷口也有些麻木了。
他把自行車支好,幾乎凍僵的雙手抱拳湊到嘴邊哈了哈氣,用力的搓了搓。
走近鐵門前,用力的砸了了幾下。
“哐啷,哐啷……”
厚鐵皮門發沉悶的聲響。
“汪汪汪……汪汪汪……”
砸門聲響驚動了大院內鐵鏈子拴着的看門狗,引起了陣陣犬吠。
“大黑、二黑、三黑,別叫了。”
不大一會,鐵門打開了一條縫,內里閃現個燙着大波浪卷,抹着大紅嘴唇子,披着仿造軍大衣,看起來大概有三十多歲的妖嬈中年婦女。
她就是鐵世友的老婆胡媚晴。
“喲,這不是北頭老周家的老小嗎,你這是咋了,滿臉是血……”
胡媚晴的臉上透着狐媚,聲音帶着一股騷氣。
“我來找我爸!”
周政道看到這個老娘們,打心底里就覺得厭煩,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快進屋,快進屋!”
胡媚晴閃到一邊,周政道走了進去。
“汪汪汪,汪汪汪……”
院內的看門狗見進來了陌生人,拉動鐵鏈子“嘩啦啦”直響,齜牙咧嘴狂吠着往前撲。
“去,去,去!”
胡媚晴攆着狗,領着路,朝正對着大鐵門的紅磚大瓦房走。
夜色朦朧,拉長了兩人的影子,大院內的積雪很厚,走到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拉開門,掀起厚厚的棉門帘,屋內的熱氣遇到屋外的冷氣,生成一大片白霧。
“沒事,沒事!”胡媚晴跺了跺腳上的覆雪,衝著裏屋大聲道:“不是抓賭的,是北頭老周大哥的老小找他爸來了!”
話音未落,剛才寂靜無聲的裏屋傳來好幾個大老爺們的聲音。
“嚇他媽我一跳,還以為是派出所抓賭的呢!”
“看你那德行,差點沒嚇尿了!”
“來,來,繼續,繼續!”
周政道陰沉着臉,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屋,煙霧繚繞,一百瓦的大燈泡照的鋥明瓦亮。
“呵呵!還真在這。”
周政道看得清楚,他老爸盤着腿,斜叼着煙,半眯着眼四平八穩地在坐着凳子上,腰板挺得倍兒直,手裏摸着牌九,正念念有詞。
“七七八八不要九,來了湊兩口,來個三,喊五六……”
在他周圍坐着七八個熟悉的面孔。
家裏出了這麼大事,看見他那敗家爹還在這和沒事人似得玩呢,周政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一撩大衣,伸手就把菜刀抽了出來,三步兩步來到桌前。
“噗!”
菜刀砍在了桌子上。
“誒呀,我草……”
圍着桌子的幾個人嚇得一激靈,全都站了起來,牌九灑了一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周大福坐着沒敢動,看着滿臉是血的老兒子,“吧嗒!”嘴角的煙掉在了地上。
屋裏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如果不是正對門牆上時鐘“咔嚓咔嚓”走動,真好像是時間靜止了一般。
左側牆上,釘着一本大頁碼的日曆,周政道清楚看到上面的紅字:1985年12月16日,時忌,日時相衝,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