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盜亦有道
昨晚夢到的究竟是什麼？那麼熟悉卻又那樣的陌生，他懷疑自己看到了另一個天地。
還有那個小鎮，那真是自己的老家嗎？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那位李二爺又是誰？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竟感覺那麼親近？
一連串的疑問攪得他心神不寧，尤其是最後的一絲靈光，那究竟是什麼？那閃光太短了，短得如流星過隙。
山羊鬍沒有難為他，給他鬆了綁，吃了飯，但卻沒有放他走。
這是個只有一個小窗的小屋子，白日裏也是昏昏的，讓人總有睏倦的感覺。
身上的迷魂散被搜走了，此時他無論如何也走不成了。
那狼眼人炫耀：“昨夜醒來后咱們便去了道觀，你有迷藥，咱有迷魂煙，中者骨酥神迷，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乖乖就範！”
原本他以為自己這條小命算交待了，那迷魂煙的確厲害，直到見了山羊鬍他筋骨還是酥軟的，渾身沒有半分力道。
不過，暫時他卻沒有走的念頭了，因為他知道了山羊鬍跟宋家的過節。
山羊鬍姓章名林，原本也不是壞人，用他的話說是被惡人和老天爺合夥給逼上邪路的。他和宋少忠原本是生意上的朋友，而且交往甚密。
章林是外鄉人，暫居臨縣的八里坡，他做的是皮貨生意。
章林和宋少忠很早就熟識了，因為宋家也做皮貨生意。做這類生意須時常進山，這其中當然會有不測的風險，是以，同伴間的信任和照應就顯得尤為重要，久而久之，他們成了最要好的兄弟。
讓他們反目成仇的不是錢財，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寶物，而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無論任何人，無論什麼時候，情愛都是一種可以改變一切的因素。不信嗎？除非你不在五行中，或是跳出三界外！還記得烽火戲諸侯嗎？還記得一笑傾城嗎？除非聖者，除非讀懂了乾坤，否則都是俗人，或堂堂天子，或英雄好漢，任誰也逃不掉！
他們肯定也是一樣。
宋少忠自小就定了娃娃親，對方是他父親的結拜兄弟，就住在大荒台，而且是鄰居，近在咫尺。
那女孩從小就長得好看，人見人愛。都說鄉下皆荒蠻，但放在這個女孩子身上卻怎麼也說不通，一句話，草窩裏鑽出了金鳳凰。
章林的相貌比宋少忠強多了。
誰也沒見過潘安，也沒法比，但章林就是個現身說法。他生得乖巧，怎麼說呢，就是站在哪裏都超人一等。
這事壞就壞在章林的長相上，都是鄰居，他經常來宋家，就算他不張揚，可也不是每次都摸着黑來的，誰都能看得到，那女孩當然也看得到。
那女孩年方十九，如果不是家境困窘，或許早就在宋家生兒育女了，畢竟宋少忠也不差。
天上的太陽照了多少年不知道，地上的人還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稀里糊塗地活，自以為是地趾高氣揚。
宋家的老夫人就屬於這一類，她一直在刁難親家，任憑兒子饞的丟魂，但老太太自有想法。
什麼想法？欲擒故縱唄！那親家窮的一塌糊塗，到什麼時候還不是自家地里的菜？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十幾二十年過去還不是一樣！那丫頭太有個性了，見到她連話都不說，有哪個老人能受得了？
章林帥氣，女孩漂亮，常來常往，能不出事嗎？
果不其然，還真出事了，兩情相悅，那女孩跟章林跑了。
宋家氣死了，
女家蒙圈了。
拐人良善，該當何罪！
章林是眼睜睜地看着愛妻被亂刃分身的，連同她腹內的孩子，而他則被切掉了胯間那東西的大半截。本來宋家老太太是要直接弄死他的，但宋少忠的舅父發話了，不讓他死，狗怎麼活就讓他怎麼活，看着他遭活罪！
章林為了美色活該如此，這當然也是世人的想法，他怎麼想並不重要，反正他的愛妻沒了，財產也沒了。任他氣炸肝肺，因為他什麼都不是！皇上長得難看，但有三宮六院，你天生無福，又怨得何人？
於是，章林被送進了大牢，有吃有住，不過，在宋家舅老爺的照顧下卻比狗都不如，連番作踐之下，堪比潘安的容貌也徹底的毀了。
最終，章林跑了，他在大牢裏整整像狗一樣活了十五年！
現在，有小道士在手裏，章林還是要三千兩，而且讓宋少忠親自來領人。
……
第四天頭上，山羊鬍來了。
“小子，宋少忠沒來，他讓人捎話了，就五百兩，你說咋辦吧？”
小道士樂了，“老頭，兩個閨女三千兩，那可是自家人，我一個外人，五百兩，值了！”
山羊鬍皺眉：“我等了這麼多年，就五百兩，還不能動他宋家人，這不是太虧了嗎？”
小道士撇嘴，不屑道：“冤有頭債有主，宋家老兩口雖然死了，不是還有那位舅爺嗎？宋少忠怎麼說也是你的朋友，是你先對不住人家的，你找他算怎麼回事？”
山羊鬍一陣肝顫，卻還是無可奈何道：“行啊！上輩子欠你的，就這麼定了！”隨後踢了小道士一腳，狡黠道：“還是那個條件，你給我當兒子……不過，還得再加上一條，跟我姓，行嗎？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姓啥！”
“行啊！就這麼定了！”
山羊鬍一屁股坐在炕上，鬍子翹得老高：“磕頭！”
……
小道士回來了，宋家花了五百兩。
宋少忠來的時候，山羊鬍就坐在道觀唯一的一張靠椅上。
“給你舅舅捎句話，哪天我去找他把賬結嘍。”這是章林唯一的一句話。
“兄弟，這麼多年我這日子也不好過呀，就不能再讓一步嗎？”宋少忠也只說了一句話。
小道士，不，現在應該叫章立，這是山羊鬍給起的名字，土的不行。而且，爹叫章林，兒子叫章立，這不是平輩嗎？但章林卻自有歪理，說是做夢時有人告訴他的，只能叫章立，管他呢，管我叫爹就成。
那日他跟乾爹說了，宋少忠為人厚道，平日裏積德行善，並無惡跡，似這等人本不該有惡報。
章林與宋少忠原本就是好友，過往也曾負疚於心，他所恨之人無非就是那個老太太和宋家的舅爺，逝者以往，也只能就此作罷了。
小道士仍舊留在了道觀，章林並不想讓他當土匪，只姓章就行。
山羊鬍後來說，認小道士當兒子有兩個原由，一是小道士沒名沒姓，這是上天給的緣分。再就是，這小子跟他年輕時一樣，長得好看。
……
章立依舊深居簡出，只不過與以往相比麻煩事多了一些，宋家人會不時送來一些糧食肉菜，章林也是閑了就來，只要有錢就一股腦地塞給章立，唯一與宋家人不同的是每次來都神出鬼沒的，章立也明白，他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個做土匪的乾爹。
來得最勤的是宋少忠的女兒宋青蓮。
這位大小姐今年十七歲，雖說也算得大家閨秀，但農家的閨女就是這樣，完全看不到女兒家該有的嬌柔和矜持，如果再小上幾歲，那就與男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章立看着比他小，而且有救命之恩，宋大小姐自然把他當成了兄弟。
總之，章立有了一個“俗家”姐姐，宋大小姐多了一個道士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