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萬般瑣碎(4)
江如龍未能如願參軍入伍,為這件事,他萎靡不振了一陣。但也僅僅是一陣,他不敢多耽擱,因為大姐出嫁后,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壓在他身上,他還得想辦法給江如虎交學費。
第四天,江如龍就到父親曾經工作過的小學當起了一名教員,算是接替了父親的班,這是符合當時的政策的。江如龍從小對文字就格外敏感,三歲的時候報紙上的字基本上都認得差不多了。那個時候江大雷還在,他常常從一沓報紙中隨機抽出一張,放在如龍面前讓他認。沒認出來十個字就獎勵一分錢,慢慢地,如龍能從父親手中賺到幾毛錢。後來,讀書的時候,江如龍的作文常常被當作範文在班級里傳閱。所以,他在小學裏當起了國文教員,負責教孩子讀書認字。
雖然父親自幼在他心中埋下當兵的種子,但是現實的變故讓這株幼苗過早夭折。江如龍教孩子們學的第一首詩就是《我愛BJ天安門》,他教孩子們學的第一首歌是《我愛祖國的藍天》
水兵愛大海,騎兵愛草原,要問飛行員愛什麼,我愛祖國的藍天……
他希望更多的孩子能走向綠色軍營,能走向廣闊天地,能代替他去看看他到不了的遠方。
有時候,他講課講得快,會讓學生做一些練習。孩子們在下邊做練習的時候,他會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望望這個孩子,看看那個孩子,他總覺得他們會比自己有出息。
海希照舊帶着女兵往家裏去,只不過好幾次因為學校開會的原因,他都沒能見到她,心裏很是遺憾。他不知道海希是怎麼想的,她會想我嗎?會問我為什麼現在還沒回來嗎?
一天中午,校長把幾名教員集中起來,簡單地傳達了一下上級的指示:經上級討論決定,特派軍區醫護專員到貴校開展衛生宣傳活動,請貴校給予支持和幫助。說完,校長把這份紅頭文件讓幾個教員傳閱一遍。
“在文件的下方,是此次來咱們學校宣講的醫護人員。”
順着校長的指示,江如龍往下方望去,在眾多的名字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海希的名字。頓時,他心裏咯噔一聲,他盼着她來,那銀鈴般的笑聲可是好久都沒有聽到過了;可他又害怕她來,他不知道在這種場合見面該說些什麼,複雜的情緒在心頭奔涌。
“好。大家準備一下,下午迎接軍區醫護專員。旁的倒沒事,解散!”
因為你要來,所以從我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整個人都是甜蜜的。江如龍現在正處於這種狀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講完課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就坐到窗邊了。學校的大門是那種鐵鎖,只要有人推門,鐵鎖就會碰到鐵門上,發出咣當的響聲。只要校門口稍有一點動靜,他就忍不住往那邊偷瞄。他不敢瞄的那麼明顯,畢竟台下坐着那麼多學生呢。
第一次是因為爬上爬下的小貓不小心碰到了門框。
第二次是因為一陣風。
第三次是因為來上班的李老師。
……
“立正。”伴隨着一聲清脆的哨聲,校門外響起了整理隊形的指揮聲。他站在門口,仔細辨認那聲音,沒錯!就是海希的聲音!除了她,誰的聲音會是這麼字正腔圓呢?
看門的郭叔一路小跑着去開門,江如龍剛想往前迎兩步,可又轉念一想,校長萬一再有什麼交代,這樣過於魯莽不好。所以他着急忙慌地把邁出的腿又撤回來,轉身走進教室,可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
校長熱情地同海希握手,
海希向校長回了一個軍禮。
校長簡單地介紹過學校的情況后,便離開了。海希示意姑娘們坐下來,稍作休息。海希圍着教學樓轉了一圈,然後就回來分配工作了。
“小桃、慶兒,你倆去最北邊那兩間教室;青兒、芳,你倆去最南邊那兩間教室;葡萄、水兒,你倆去後邊那兩間教室,剩下的風兒,你和我,咱倆去這兩間教室。都明白了嗎?”海希有模有樣地分配着任務。眾護士點點頭,齊聲答道:“明白了。”
“記住今天上午咱們培訓的內容,宣講的時候注意方式方法。”海希是一個細心的人,她反覆叮囑,不希望出現一丁點差錯。
“唐叔,咱倆換換班唄!你幫我看那個班,我幫你看這個班。”趁海希講話的時候,江如龍溜到隔壁唐老師的班裏,趴在唐老師耳朵上說。唐老師雖說不明白他在搞什麼名堂,但是從他飄忽的眼神中,他大概猜出了什麼。他望着江如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行哇,你小子!事成之後記得請叔喝酒。”雖然唐叔的聲音已經很小聲了,但是江如龍還是很緊張,他害怕被學生聽見,也害怕被女護士們聽見。他坐在凳子上,滿懷期待地等着。
海希帶着風兒剛走進教室,江如龍就緊張不安地迎了出來,“辛苦專員同志了!”風兒之前一直沒有去過江如龍家裏,自然不認識他,只當是某個緊張的小老師,也客客氣氣地說:“不幸苦!應該的。”
海希看着眼前的一幕,覺得有些好笑,但她沒有拆穿江如龍的局,反倒配合地和他握了握手。海希眼裏帶笑地望着江如龍,好像在問你在搞什麼,江如龍的目光轉了個彎,他不敢直視海希。風兒作為衛生宣講員,她在台上給孩子們普及衛生知識。江如龍和海希站在教室的一側,江如龍側着身子偷偷用眼睛瞄她,海希倒不害羞,大大方方的扭頭看着江如龍。這一看不要緊,嚇得江如龍出了一身汗,好像做賊一般。風兒終於講完了,海希鼓掌,江如龍也跟着鼓掌,至於風兒究竟講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本來,宣講小隊講完之後,要在這邊用餐的。但是部隊臨時有事,她們不敢耽擱,馬上又啟程回去了。江如龍望着海希的身影,久久沒有回過神兒。
學校組織學生給宣講的姑娘們寫些信,以示感恩。
江如龍望着學生交上來的一封又一封的信,突然,一個想法湧入心頭,沒錯,我為什麼不能給她寫一封信呢?這個想法如同雜草一般,一經出現,便在心的田野上肆無忌憚地成長。下午上課的時候他有些恍惚,回家的路上他有些恍惚,知道晚上吃過飯他才反映過來,是的,我要給海希寫封信。我要把我熱烈的愛說給她聽,我一刻也不想等了。說干就干,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打開抽屜,取出紙和墨水。
稱呼她什麼好呢?
海護士長?不好不好,太生分了。
希希?不行不行,太輕浮了。
海姐姐?也不中,這樣稱呼的話,還怎麼表露我的情感啊?
……
思來想去,他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稱呼。
最終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本打開的雜誌上,有一首小詩他很喜歡,所以他很認真地把它謄抄在信紙上。當他把信紙放進信封里,準備封膠時,突然他站起來,從柜子裏的一個盒子中拿出來一直自己的照片,他把照片、那信和緊張、甜蜜一同塞進了信封里。
第二天,他把這封信混在那一大堆信中,信封上的“海希親啟”四個大字雋永秀麗,在眾多歪歪扭扭地字跡中格外明顯。看門的郭大爺受學校之託,要在今天把這些信送到軍事基地的護士姑娘們手中。江如龍望着郭大爺的毛驢越走越遠,連帶着他的希望也越走越遠。
他很好奇海希收到這封信會是什麼表情呢?她會接受自己嗎?這封信算是信號的一個釋放,至於人家接不接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從信送去之後,江如龍只要一有空就會發愣,至於他想什麼,沒人知道。一連等了三天,他都沒有收到回信,他開始着急起來了。有時候,沒有回信也是一種答覆,可江如龍更願意寬慰自己,她是因為工作忙來不及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