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上
埃蒙特是克里特王國東南方的一座城鎮,正如您所想,這正是埃蒙特教堂名字的由來——它是距離那個村子最近的城鎮。村裡人就沒那麼多麻煩了,畢竟村裡就這麼一個教堂,大夥就“教堂”“教堂”的這樣叫了。
埃蒙特不是什麼出名的鎮子,往北八十多公里,是王國著名的海港都市埃爾德米爾;西北方大約九十公里處,是王國商道的咽喉,商業中心耶格提爾。和其他城鎮相比,埃蒙特十分平凡。
平凡的旅店、平凡的酒館、平凡的民居、平凡的人,這就是薩蒙的目的地,哦對了,還有唐·璜。
從大森林到埃蒙特,走走停停,差不多得花三天。唐·璜一路走,一路唱,薩蒙聽到了許多他曾經完全不敢想像的見聞。他也稍稍放下了戒備,時不時和唐·璜聊聊天。
有時,他會唱些歌功頌德的頌詩,謳歌哪位皇帝的豐功偉績啦,褒獎哪個貴族的仁德溫厚啦,薩蒙對這些沒什麼興趣。
有時,他會說些異國他鄉的民俗風情。他說,北方有個國家叫貝爾加德,那是個由商人治理的國家,每逢佳節,他們就會舉國舉辦盛大的慶典;在它的西方有一個奇怪的國家,斯德合眾國,它沒有國王,沒有皇帝,是由一群人共同商討國家大事;在大陸的東方,隔海相望的,是另一片大陸,那兒是茶葉的故鄉。
有時,他講些神話、傳說和冒險故事。
......
“唯一的神擁有軀體,
他醉酒後無意弄傷了自己,
看到鮮血噴涌,他決定賦予萬物美感
——源自痛苦與鮮血的萬物之美。
他撕裂自己的身體,拋灑自己的血肉,
一縷一縷地撕開自己的肌肉和臟器,
拋向無盡的虛空。
他掰斷自己的骨骼堆砌大地,
他的鮮血在骸骨下奔涌;
他摳出自己的眼珠,
這隻眼化成了太陽,
炫目感化成萬丈光芒;
他扯出另一隻眼睛,
那隻眼化成了月亮,
籠罩他的黑暗變成了用永恆的夜晚。
他痛苦而興奮的呼吸是日月輪轉的動力,
他的嘶吼和狂笑是風和雲雨,
他已然裸露的脊樑變成了山脈,
他脊樑滾落的血珠變成萬道江川,
他滿地破碎的內臟變成了凡間的骨骼和血肉,
他的毛髮和皮膚變成了草木,
他灑出的酒變成了性與藝術,
他顫抖的神經變成了魔力的迴廊,
他的憤怒與悲哀化為活着的慾望。
他的沉默化為死亡,
於是萬物有了生命;
他的厭倦化為歡愉,
於是萬物懂得悲傷。
他的淚水是星辰,
他的哀嚎是力量,
最後
他的空洞,
他的無意,
他的無序,
變成了人。”
薩蒙不害怕這個有些駭人的創世紀故事,他興奮地問道;“這是什麼教的?還有嗎?”
事實上,查理曼神父從沒講過宗教故事,薩蒙甚至不知道他們的教堂是哪個教的教堂。
“政客用謊言掩蓋真相,詩人用謊言道出真相。”唐·璜撥弄着琴弦,娓娓道,“真相未嘗是真相,神話也未必是神話。”
唐·璜雲裏霧裏的說話方式,薩蒙還是不太能理解。
看着薩蒙困惑的樣子,唐·璜笑道:
能把一切吞下:
飛鳥。走獸、樹和花;
啃生鐵,咬精鋼;
嚼碎硬石當食糧;
殺國王,毀城鎮,
打倒高山成齏粉。
“又是些難懂的話......”薩蒙無奈道,“猜謎?”
唐·璜點點頭。
薩蒙絞盡腦汁,他把他聽過的故事中所有的巨獸和魔鬼的可怕名字全都想了一遍,但沒有哪個能做到這些事。他想啊想,直到太陽把影子拖得和他們的人一樣長。
“時間!是時間!”薩蒙突然大聲說道。
“如你所言,聰明的旅人。”唐·璜鼓掌三下,“時間。”
聽到稱讚,薩蒙滿臉得意——當然,他還是個孩子。
“時間會告訴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