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塞爾扎德

六月，太陽漸漸火熱，空氣潮濕，讓人有些煩躁。

薩蒙和唐·璜行在大路上，道路寬廣平整，兩旁整整齊齊立着柵欄，路口還豎著漆得光亮的路牌，看上去經常保養。

他們就和往常一樣，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但薩蒙心不在焉。他滿腦子都是問題，以及關於這些問題的可怕答案：我現在是什麼，我之後會怎樣，我會死嗎......

腳下的大道直達王都，這是它體面的原因。唐·璜看出薩蒙的反常，他提議先去王都，那兒或許有法子解開詛咒。

於是在六月上旬，他們抵達了克里特王國的首都。

就和許許多多的王都一樣，更蓬勃的發展，更繁華的街道，更嘈雜的人群，除此之外，塞爾扎德只是個大城市，它帶給薩蒙的震撼，甚至沒有耶格提爾來的大。

他們給城門護衛塞了滿滿當當的兩小袋錢幣，滿到搖搖袋子也沒有聲音；唐·璜還給他們遞過一瓶仙女星，那可是黃油芝士焗土豆的招牌酒。

護衛客客氣氣地送他們進城，還給他們指了指路。

咒術師是最令人唾棄的人，他們的店也絕不會堂而皇之出現在大街上，哪怕在耶格提爾也不曾出現，只有在最深的巷子，最陰暗的角落才能尋到蹤跡。

為什麼王都能容忍這樣店？那就得問問某些高官顯貴、王室宗親了。

唐·璜也不熟悉王都，他們就在城裏走街串巷，沒人走的小路他們走，沒人鑽的巷子他們鑽。

那時的衛生條件可不比現在，就算在王都，那些穢物也都是倒在小巷子裏，氣味可想而知。

終於，他們在橡木大道七號旁邊的巷子裏，找到了一家咒術店。

薩蒙推開門，門上的鈴鐺叮叮噹噹，他看也不看，奪步朝櫃枱走去。

他不在乎店面怎樣，店裏有什麼商品，哪怕掛着一具屍體，他也毫不介意——關於這點，誇切·烏陶斯應該更加清楚。

這幾天來，他一直心悸不安，他只想解除該死的詛咒，讓那個怪物離開他的身體。

他坐在店主面前，一言不發。

來這兒的只有兩種人：詛咒人的人，和被詛咒的人。店主一眼就瞧出來，這個害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的孩子，是第二種人。

“可憐！真可憐！”他搖搖頭，畢竟他只是靠這個吃飯，並不是布德那些真正病態的術士。

他翻了翻櫃枱，拎出一卷皮革（磨損得厲害，應當是有些年頭了）鋪開，裏面排着不少口袋，插着幾卷羊皮紙，四五支玻璃瓶，一枚黃銅靈擺，一支焦炭筆，一根駿鷹羽毛筆，還有一根手指長的亞戈米骨針——這是違禁品，如果被亞戈米發現，他們會把你生吞活剝了。

他鋪開羊皮紙，用羽毛筆寫上惡魔的文字，又用炭筆畫出魔法陣——三角形的，和平時的大不一樣，最後抽出骨針，在薩蒙的手上扎了一下，血珠懸在針尖，順勢滴落在羊皮紙上。

羊皮紙頓時發出暗暗紅光，捲成一卷，被突如其來的火焰燒個精光，火光中，一隻小鬼跳了出來——就是那種嚇唬小孩子的故事裏經常出現的小鬼，長着尖尖的耳朵和長長的犄角。

它跳到店主面前，用惡魔語嘰里呱啦講了一通，然後趕時間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店主先告知了每個受詛咒之人最關心的問題：“先生，我可以保證，首先，您不會死。您不僅不會死，還永生不滅。”

薩蒙對永生沒什麼概念，

但不會因為詛咒而死使他倍感安心，但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更加心慌。

“詛咒您的存在仍在沉睡，因為它正在改變您的身體，使其變得更適合它。”店主面色逐漸沉重，“一具身體裏棲息着兩個靈魂，而它的更異質，更強大。”

“那我......還是我嗎？”

“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您的靈魂不會湮滅，但您的身體，將會為它所用。”

“它還有多久醒來？”這是薩蒙的最後一個問題。

“很快，很快。”

“強大您的靈魂，或是找其他強大的存在來牽制他。”店主好心勸道，這樣令人作嘔的詛咒，在一個孩子身上，他實在是不忍心。

薩蒙道謝，而後離開。

......

塞爾扎德的大路鋪着黑色的石板，莊嚴而厚實。薩蒙走着，重重的腳步“噠噠”踏着路面，表情十分凝重。

不久之後，他就會眼睜睜看着誇切·烏陶斯，用自己的身體去折磨虐殺其他人，卻束手無策——也許這就是迪亞哥近百年來所經歷的。想到這兒，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唐·璜，”只有在拜託唐·璜時，薩蒙才會這樣叫他的名字。他多少也猜到，唐·璜有不一般的本事，但既然他執意隱藏，那薩蒙也不會多問，“真到了那個時候......”

“我將竭盡所能。”唐·璜的回答直截了當，薩蒙寬慰了幾分。

“還不是死路一條，別灰心。”這句話既是對唐·璜說，也是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