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戲

莊園內。

克雷爾並沒有早起，主要是因為昨晚在城堡莊園內搞得太累了，在與亞爾維斯一同制定完詳細的計劃后，他還挨個將佈置出去的聚陰草全部收了回來方才回到這處莊園休息。

精心準備的早餐被適時送到了房間的餐桌上，用完早餐后，克雷爾慢悠悠地前往加西亞子爵的書房。

正在他準備敲門進去時，木門先一步被從裏面打了開來，緊接着威爾森那張欠收拾的臉便出現在了門後面。

“早上好，威爾森先生，我覺得你應該注重一下自己臉龐的美觀。”

克雷爾微笑着問候道，他現在心情很是不錯。

威爾森冷哼一聲，沉着臉說道：

“謝謝你的提醒，但那還是不必了，埃文斯騎士。”

說完，他便加重步子從克雷爾身邊經過，而克雷爾則微笑着目送他離開。

在威爾森發現艾維斯的死訊后，加西亞子爵便建議他可以不用繼續調查下去，讓他去與另一位騎士岡斯先生一同專心負責莊園的安全保衛工作。或許之所以加西亞子爵這樣做的確有害怕自己與艾維斯的秘密聯繫被發現的緣故，但克雷爾認為出現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還是威爾森的調查能力不盡如人意。

在那之後，威爾森每次見到克雷爾都沒有好臉色，而克雷爾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當然，克雷爾表現的方式便是保持微笑。

送走威爾森后，克雷爾徑直走進子爵的書房。

“子爵大人。”

克雷爾依照騎士面見領主的禮節行了一禮，加西亞子爵隨後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彙報自己的發現了。

克雷爾一臉嚴肅道：

“子爵大人，我已經鎖定了城堡和克羅鎮這一系列鬧鬼事件的真兇！”

“真的？！”

加西亞子爵頓時驚呼出聲，整個人觸電般站了起來；在意識到自己略有失態后，他掩飾般咳嗽了兩聲，隨後坐了回去道：

“埃文斯先生，還請你繼續說。”

克雷爾維持着面上的嚴肅繼續道：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調查，我確定了鬧鬼事件的確存在有人干預的事實，而且我已經摸清了那人的目的和行動規律。並且就在昨晚，我還與他打了一場！可惜，畢竟是第一次交戰，由於我對他的各項能力還不熟悉，所以在最後讓他給逃掉了。”

說著，克雷爾做出了惋惜的神情。

加西亞子爵及時安慰道：

“埃文斯先生，您不必為此自責，這畢竟是第一次，難免會有所不足。”

“子爵說的是，”

克雷爾點了點頭，接着一臉自信道：

“雖然昨天讓他給跑掉了，但是在戰鬥的時候我給他留了一條線索，如無意外，今天晚上他一定會來到這處莊園！而我會提前做好佈置，到時候子爵大人只需要看戲就好了。”

見克雷爾如此有信心，加西亞子爵難以抑制的笑了起來，他重重地拍了三下扶手並且大聲誇讚道：

“埃文斯先生，如果你所言為真，那麼此事解決后我必有重謝！”

“多謝子爵大人，請您放心，一切交給我就行了。但是為了更好地設下圈套，我需要子爵大人您進行一定程度的配合。”

加西亞子爵擺了擺手道：

“要求你隨便提，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我都答應！”

思索片刻，克雷爾走近幾步開口道：

“子爵大人，今晚還請您減少莊園的防衛力量，

大概保留和先前城堡受到襲擊時同樣程度就可以了。如果莊園的保衛力量過於強大的話，那遊魂很有可能放棄今晚從而等待以後更好的機會。”

加西亞子爵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緊接着他便問道：

“那我的安全怎麼辦？”

克雷爾用充滿自信的笑容回道：

“這一點請您放心，我會全力負責您的安全。在昨天交過手之後，我有信心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當場將他抹殺。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還請您找個理由讓威爾森先生離開莊園，畢竟您也清楚，我和他有過過節，而他的脾氣又不是那麼好，我怕到時候他建功心切反而壞了我的佈置。”

聽到這話，加西亞子爵冷哼一聲，隨後贊同道：

“我早就這麼覺得了，這點你放心，到時候威爾森一定不會留在庄園裏面。”

克雷爾笑着點頭道：

“既然這樣，那我沒有其他的要求了。還請子爵大人放心，今晚之後，這一系列事件一定能得到完美的解決。”

似乎是被克雷爾的自信感染，加西亞子爵原本還留存的少許疑慮也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大笑幾聲，然後再次點頭道：

“既然埃文斯先生如此有把握，那麼我便留在庄園裏靜候佳音了！”

再次得到加西亞子爵的肯定答覆后，克雷爾笑着行了個禮，然後轉身離開了書房。

他需要做的就是說服加西亞子爵減少莊園的防衛力量，至於接下來……

“就等好戲開場了。”

……

……

終於，在加西亞子爵的期盼中，夜幕開始逐漸籠罩整座莊園。

莊園最高的塔樓處。

加西亞子爵已經命人擺好了桌椅，椅子有柔軟皮革精製而成的靠背和扶手，而桌子上則放着幾盤水果和一兩本書。顯然，他確實做好了在這裏看戲的準備。

此時，克雷爾沿着旋轉而上的樓梯上到塔樓，他金黃的短髮在逐漸涼爽起來的晚風中波動起伏，更加襯托出他的英俊。

走出樓梯，克雷爾率先開口道：

“子爵大人好雅緻。”

聞言，加西亞子爵回過頭來，見到來者后他笑着說道：

“這還不是聽了埃文斯先生的建議？”

克雷爾一臉微笑，語氣輕鬆地回道：

“這樣的確不錯，若是真的只是搬一把椅子坐在這裏看反倒會顯得無聊，畢竟騎士戰鬥的場面可沒有法師那般有觀賞性，只是你一劍我一劍地消磨體力罷了。”

加西亞子爵大笑道：

“但就算如此，能夠準備充分地觀看一位二星騎士的戰鬥同樣是難得的享受！”

克雷爾笑着搖了搖頭，隨後告辭道：

“既然子爵大人連桌椅水果都準備好了，那麼我也不能辜負了您的期待。”

走下塔樓，克雷爾來到莊園入口處，由普通人組成的守衛隊伍正嚴密的沿着莊園四周進行巡邏，雖然這看起來很有氣勢，但克雷爾心裏清楚，這樣的防守可以說沒有任何作用，畢竟靈體生物在夜晚的潛入能力連他這位二星騎士都望塵莫及。

至於威爾森，他早在中午過後便再次得到加西亞子爵的重新任命前往克羅鎮繼續調查，當然，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克雷爾清楚這不過是找個理由把他調離莊園罷了。

克雷爾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威爾森先生在重新得到委託之後的興奮，以及在見到自己后他所表現出來的輕蔑神情。

“真是……”

克雷爾搖了搖頭，他其實對此還頗為遺憾，因為本來在原定計劃中若是加西亞子爵沒有成功調離威爾森，他便準備自己動手把威爾森給弄暈過去，讓他睡過這一個晚上。雖然對他而言不付出任何代價地正面擊潰威爾森這樣一位經驗老到的二星騎士確實不大可能，但若是準備充分的話，他多的是辦法能夠讓威爾森錯過今晚的行動，畢竟騎士嘛……手段總歸是比較單一的，腦子大多也同樣如此。

克雷爾雖然不是個記仇的人，但他並不介意好好教訓威爾森一番。

雖然威爾森走了，但岡斯騎士還留在安保崗位上。

克雷爾找到正兢兢業業履行職責的岡斯騎士，笑着說道：

“岡斯先生，還請不要忘記我下午的交代。”

“遵命，埃文斯騎士。”

岡斯騎士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他的配合令克雷爾的任務輕鬆了不少。

對克雷爾而言，對付這種仍然願意遵守騎士守則的低星騎士的確頗為輕鬆，只要一句話就能夠讓他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敬業地原地站崗。

交代完岡斯騎士，克雷爾隨即前往莊園外約定的地點與亞爾維斯會合。

天色徹底地暗了下去，雖然亞爾維斯仍然沒有出現，但克雷爾並不着急，因為他知道此刻距離夜晚暗影力量的最盛期還有一段時間。

夜，漸漸深了。

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開始從樹林的四面八方滲出，對普通人而言這甚至足以令其小病一場，但克雷爾不僅沒有感到不適，反而微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得到了那顆黑色的珠子之後，他對於這種本該令人不適的氣息就開始變得慢慢適應了起來。

“亞爾維斯。”

他笑着打了招呼，與此同時，一道由黑色霧氣凝聚成的人影在他面前緩緩浮現，那人影點了點頭，沙啞着回道：

“克雷爾，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放心，一切已經妥當，就等你登場了。”

聽到這話，亞爾維斯控制着黑霧做出了“笑”的表情，顯得十分相信克雷爾。

雖然兩人明明昨天才認識，而且一碰面就打了起來，但克雷爾卻感覺自己與亞爾維斯好像本就是交好許久的朋友，兩人彼此間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得到亞爾維斯的回應后，克雷爾再次回以微笑，隨後便暗中返回了莊園靜靜等待着亞爾維斯的“襲擊”。

塔樓上。

加西亞子爵將手邊緩緩燃燒的提燈拿的更近了些，淡黃的燈光照在邊緣已經捲起的紙頁上，但他的目光卻不在這裏，而是落在莊園某處的黑暗中。

“怎麼還沒有動靜……”

他小聲嘀咕着，看似乎已經期盼了許久。

就在這時，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了莊園內的一大片區域，彷彿有人在地上放了個煙花。

“來了！”

加西亞子爵立刻合上手中的書本，開始聚精會神地觀看起來。

劍光亮起的地方，克雷爾緊握着手中的佩劍，紫紅色的火焰彷彿潮水般以長劍為中心向四周有規律地不斷波動，從遠處看起來就像是一朵不斷綻開的藍紫色蓮花。

“亞爾維斯，咱們打得更加漂亮點，先讓子爵大人過過眼癮！”

黑霧中傳出一陣沙啞的笑聲，回應道：

“嘿嘿，你放心！”

話音剛落，一條條黑霧凝聚而成的觸手便以迅雷之勢向著克雷爾襲來，那潮水般的藍紫色火焰轉瞬間就被壓制了下去。

可實際上，這觸手僅僅只是看起來兇猛，硬要說起來連幾歲的孩童都能夠輕易接下這波攻擊；而火焰的消弭同樣是受到克雷爾控制的，他並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傷害。

但在塔樓上的加西亞子爵看來便完全不是這樣：

“天哪，埃文斯先生竟然這麼強大……與他比起來，同樣是二星騎士的威爾森就像是一個沒有腦子只會吃喝的狒狒！”

兩人你來我往的進攻並沒有結束，剛才只是熱身：

一道道明亮的劍氣被克雷爾斬向遠處的空氣，而那附近的黑霧則在亞爾維斯的控制下蕩漾開來，彷彿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緊接着，他便以棉花般無力的黑霧衝擊還以顏色，而這被克雷爾輕鬆用劍擋開。

即便如此，克雷爾仍然覺得這有些不公平，因為亞爾維斯的進攻方式實在太過單一，並且幾乎沒有任何觀賞性。同樣，由於亞爾維斯隱沒在黑暗中，所以克雷爾往哪裏打都可以，但亞爾維斯的進攻卻必須落在克雷爾身上，因為他處於光亮的中心，加西亞子爵一眼就能夠看到。

等估摸着塔樓上的加西亞子爵已經產生了審美疲勞時，克雷爾出聲提醒道：

“亞爾維斯，可以進行下一步行動了。”

“明白。”

話音剛落，亞爾維斯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他似乎對此已經等待了很久。但他仍然留下了一個分身陪着克雷爾繼續演戲，反正視覺效果主要是克雷爾製造的，有沒有他關係不大。

在克雷爾不斷劈砍空氣進行表演時，亞爾維斯正藏匿於黑暗中迅速奔向亮着燈光的塔樓，由於有克雷爾的事先提醒，所以他準確地知道此刻加西亞子爵正在那處塔樓上。

黑霧化成的人影在莊園內迅速移動，沒過多久便來到了通往塔樓頂端的階梯上。

此時，塔樓頂端的加西亞子爵正一邊往嘴裏塞着克羅鎮特產樹果，一邊一臉興奮地觀看克雷爾的單人表演。

忽然，他感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一陣冷意，這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一邊轉頭，一邊隨口道：

“什麼情……”

話還沒說完，他便看到了被黑霧包裹起來的亞爾維斯，而為了製造更強的視覺體驗，亞爾維斯還刻意扭曲了黑霧構成的形體，這讓他此刻看上去就彷彿骨刺突出身體的惡魔。

“子爵大人……嘿嘿……”

他沙啞的聲音緩緩從黑霧裏傳出，聽上去就彷彿蛆蟲在頭頂蠕動。

“你……你是什麼東西！”

加西亞子爵嚇得往椅子裏一縮，但當他反應過來想要逃跑時卻意識到自己正在塔樓頂端，完全無處可逃。

“我是什麼東西……並不重要……關鍵……你長期從克羅鎮上搜刮到的珠寶……都放在哪裏了？……”

斷斷續續彷彿惡鬼出行的聲音一字一句逐漸沒入了加西亞子爵的耳朵，這令他心中的恐懼更甚，但他好歹也是一位子爵，並沒有因此就嚇得跪地求饒，而是仍在不斷思考着自救的方法：

“這東西竟然知道我的事情……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還有，埃文斯先生呢，他不是說沒有問題嗎，可他怎麼還在下面？！”

可面前由黑霧凝成的虛影卻像是看透了他的思維一般，“桀桀”笑道：

“你不會……還在指望……那個騎士來救你吧……他現在……正和我的分身……斗得不亦樂乎呢……嘿嘿……”

“我昨天……和他交戰的時候……故意藏着這招沒用……就是為了……現在……哈哈哈……”

加西亞子爵渾身一顫，這一道道陰冷的聲音彷彿爬在他心頭的蜈蚣，令他腦中慢慢變得只剩下了恐懼。

“你要珠寶是嗎，我帶你去拿！”

他忽的喊道，聽到這話，他面前的人影滿意地點了點頭：

“早點這樣不就好了……趕快帶路……要是讓我等得久了……我可不保證……你會不會缺點什麼……”

加西亞子爵身體再次一顫，他連忙起身跑向塔樓下去的樓梯，但剛剛從椅子上站起來他便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小心點……可別摔死在這兒……嘻嘻嘻……”

彷彿催命咒符的聲音不斷在耳畔響起，加西亞子爵拚命止住大腿的顫抖，一步步帶着這黑影向自己存放珠寶的地窖走去。

這段路途並不遙遠，但加西亞子爵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在這期間他也嘗試過大聲呼救，但聲音卻完全無法透過圍在他周圍的這層黑霧。

終於，他站在了地窖入口處。

“嘿嘿……加把勁……就快到了……繼續帶路呦……”

加西亞子爵定了定神，心裏升起了一絲希望，哪怕只是寄託於這恐怖黑影能夠遵守自己的諾言之上。

走入地窖，牆上的一排排壁燈依次莫名點亮，往日裏只會出現在恐怖故事裏的場景正真切的出現在自己身上，這令加西亞子爵產生了一種幻滅感，但他不能就此止步，因為比那更加恐怖的東西就在自己身後咫尺，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快要凍僵了。

走到地窖盡頭，加西亞子爵在牆上摸索着找到一個機關，將其按下去后某面牆壁便緩緩從中打開，緊接着一間藏在背後的儲藏室便出現在他面前：

“就……就是這裏，你……你先放我離開！”

他用盡全身力氣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這句話，但那黑影聽后卻嗤嗤笑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放你走了……嘿嘿嘿……”

但就在加西亞子爵瞳孔一縮、準備迎接死亡時，那人影卻並沒有直接動手，而是略過他向儲藏室內飄去。

“機會！”

待那黑影完全進去后，加西亞子爵忽然反應過來，他立刻便準備伸出手再次按下牆壁里的隱藏機關來關閉儲藏室大門，但他卻發現自己的手完全動不了，像是變成了冰雕！

“嘿嘿……別亂動呦……”

於是，-他只能站在儲藏室門口眼睜睜地看着那黑影在裏面翻翻找找，自己卻完全無法做出任何行動。

終於，那黑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在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后便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嘿嘿……終於找到了……”

你那黑影怪笑道，但加西亞子爵此時卻完全沒有心情去關心他到底找到了什麼，而是用近乎請求般的語氣說道：

“既然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那你能放我走嗎……”

“嘿嘿……這可不行……我還沒玩夠呢……”

可就在這時，一道無比煊赫的劍氣在地窖入口處亮起，轉瞬間便消融了束縛着加西亞子爵的黑色霧氣。

那黑霧凝成的虛影隨之驚呼道：

“糟糕，那騎士找過來了！”

驟然發生的變化令加西亞子爵愣在了原地，緊接着他便看見克雷爾又一劍刺破了那黑色虛影，溫暖的光輝隨之驅散了先前的陰冷，令他感動得幾乎要流出眼淚來

克雷爾看到了已經被嚇呆了的加西亞子爵，他強行壓下不該出現的情緒，沉聲道：

“抱歉，子爵大人，但請容我先去解決掉那東西再回來向您賠罪！”

說完，他便緊隨着黑影一同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加西亞子爵一個人留在地窖的儲物間門口獃獃站着。

倘若有人能夠在此刻前來認真觀察一番，他便會發現子爵腳下的地面不知何時竟變得濕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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