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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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等到袁總來視察了。早晨七點不到,衛大猛就先到了站上,進井場門就扯開大嗓門喊:“開大門開大門,把井場大門打開。”肖國梁昨晚值班,迎着衛大猛,問:“昨晚罐里油都拉空了,今天上午罐車都不讓來,保持井場衛生,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嗎?不用開大門了。”衛大猛說:“開大門,待會領導來了開車從大門進來。”“井場裏除了油罐車,不是不讓別的車進嗎?”衛大猛一笑:“那得看誰來。”肖國梁喊來東子,把大門上的鏈子鎖打開,衛大猛看着兩人有些疲倦,衣服上還有油點子,就問:“不是讓你們都換上新工服嗎?咋整這麼埋汰?”肖國梁道:“昨天半夜,鍋爐那邊可能沒控制好,或者是不穩定,蒸汽溫度一下子高了50多度,等發現時,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之後產出液的溫度壓力也上來點兒,罐又冒了,冒得不厲害,我們幾個連夜清理完了。”衛大猛看了看降壓罐:“真是越急越來事,竟他媽的給咱們上眼藥!你們都收拾乾淨了?”邊說,邊東看看西瞅瞅的。

其實,肖國梁他們沒完全收拾乾淨。冒罐雖然冒得不厲害,但昨晚有點兒風,風一吹,冒出來的油水成了“天女散花”,飄得儲油罐、值班房、控制室後面到處都是,肖國梁帶着幾個採油工忙乎半宿,也沒清理乾淨,幾個人都累得干不動了。肖國梁說:“要不咱們讓經理派援兵吧,領導們上午九點才到,應該來得及。”

東子想了想說:“不用。我還用我的絕招吧。”說著,走到值班房前的椅子上坐下。為了迎接領導們的到來,值班房和井場上也做了一些佈置。值班房裏擺了一張長條桌,兩邊擺放了十來把椅子,袁恆健總經理將在值班房裏現場辦公,聽取寧江石油勘探局的彙報。值班房外地面上新鋪了一大片紅磚,鋪好的紅磚上擺了幾排摺疊椅,最前面放一排桌子,袁恆健總經理將對hwsagd項目發表講話,桌椅是給參加現場會領導們準備的。

東子在前排、後排的左中右各個位置都坐一下,拿眼睛往值班房後面看,肖國梁問“東子你幹啥呢想嘗嘗當領導的感覺啊?”東子過來跟肖國梁說:“肖工,我用腦袋擔保,沒有一個領導能走下紅磚,更別提到板房後面看哪有沒有油!咱們就把坐在椅子上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弄乾凈了,保准沒事!”

幾個採油工都點頭:“肖工,你信東子的吧,我們以前在站上老碰到領導檢查,官越大越好對付,要是大隊來人,這招就不好使了。”

肖國梁被他們逗笑了:“行,就聽你們的,仔細看看,別漏了。”

八點剛過,趙總和楊彪陪着鑽采院的領導們也到了,一同來的還有局採油處的領導。今天全體採油工都上崗了,身上都穿着嶄新的工作服,手上戴着潔白的手套,幾個站在儲油罐的放油平台上,一字排開,挺直腰桿,背手叉腿,身後的圍擋上,插了一排紅旗,遠遠望去,很有氣勢。

九點,一列車隊奔井場而來,前面兩輛警車開道,車頂上警燈閃爍;後面十多輛一水的豐田藍酷路澤4500。車隊到了大門口,都停了下來,只有緊跟在警車後面的“霸道”發動機嘶吼着,直接開進井場,一直開到值班房前才停下,把鋪好的紅磚壓得七零八落。

院領導、楊彪等人趕緊迎上前去,肖國梁也跟在後面。本來他不在迎接人的範圍內,但需要他給袁恆健遞鋼筆和筆記本,所以他也跟在迎接隊伍的後面。

副駕駛門先開了,跳下一個年輕小夥子,下了車后打開後車門,很恭敬的口吻對車裏說:“袁總,到了。”

這時從車裏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大背頭,頭髮又黑又亮,梳得一絲不苟,眼睛很有神,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容。這個男人,就是總公司總經理袁恆健。

這時停在井場外的車輛里的人,都紛紛下車,還有兩輛車裏坐着電台、電視台、報社的記者,下了車就急着跑進井場佈置機位,搶鏡頭。幾個局領導肖國梁見過,有幾個不認識的應該是陪着袁恆健視察的總公司領導,一群人說說笑笑,走進了井場。

這時候袁恆健下了車,勘探局的局長已經到了門口,向袁恆健一一介紹站在車邊的鑽采院領導、趙總、楊彪和肖國梁。袁恆健微笑着和幾人一一握手。袁恆健的手很軟,握手的時候還用一下力。很多年以後,每當肖國梁回憶起這次見面,還很得意和沉醉,這是他這輩子面對面見過的最大的領導。留在肖國梁記憶中的,除了總經理柔軟的手掌,就是耳邊響得一連串的相機“咔咔”聲。

在局長的引領下,袁恆健先進了值班室,按照流程,首先是召開現場辦公會,寧江石油勘探局向袁恆健總經理彙報工作。能進到值班室里的,除了總公司跟來的幾個領導,就是寧江油田的局長、副局長,在肖國梁眼中覺得“不得了”的採油廠廠長、鑽采院院長這些人,都沒資格進屋,也沒人敢在場地里的椅子上坐着,都在值班房邊上三個一群、兩人一夥地聚在一起,聲音很小地聊着什麼,時刻準備着因為什麼事,被總經理召見。

一個小時之後,現場辦公會結束,下一項議程是袁恆健總經理對hwsagd項目發表講話。人們在椅子上坐好,局長拿着麥克風,簡單介紹了一下hwsagd項目的來源、先導實驗、試採油和目前的進展情況,然後大聲說道:“現在,請袁總經理給我們講話!”

在一片掌聲中,袁恆健從前排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前面,從局長手中接過話筒,看了看面前的人群,又望了望井場,才開始講話:“同志們,現在站在井場上,眼睛望着井場和外面的田野,我心情有些激動,彷彿又回到了我二十多歲在站上值班的時候。”說完停頓一下,有人輕輕鼓了鼓掌。袁恆健有接著說:“剛才,寧江石油勘探局的同志進行了彙報,彙報的很好,寧江油田這些年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無論是生產上、管理上還是其他各項工作上。對地方經濟的貢獻,也是有目共睹的,省里的領導和營北市的領導,和我多次提到過並表示感謝。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寧江石油人能幹事、能幹大事的。昨天我參觀了寧江石油開發史的一個圖片展,裏面有副對聯寫的比較好,叫做“一部艱難創業史,百萬覆地翻天人”,我覺得這副對聯,就是我們寧江油田的深刻寫照!我代表總公司向在座的寧江油田的同志們表示祝賀和感謝!”說完,稍稍彎腰點了下頭,站在一旁的局長連忙帶頭鼓掌,下面立刻掌聲一片。

袁恆健接着講話:“我們寧江油田,現在已經是全國第三大油田,年產量達到了1500萬噸,這是了不起的成就,但我說,還不夠,還要繼續加把勁,爭取上2000萬噸。”說著看看一旁的局長,局長連連點頭嘴裏說著“是是是。”袁恆健接著說:“不但要高產,還要穩產,大慶年產5000萬噸,已經穩了十年!同志們,高產,穩產,靠什麼?靠苦幹?得靠,靠技術進步?更得靠!這個hwsagd項目,就是新技術嘛!頭幾天,總公司研究院的院長,和我彙報了這個項目,說是在寧江油田開展了,這是繼加拿大阿爾伯達油田之外,全世界第三個採用這項技術採油的,真正是世界領先的採油工藝。我說好啊,我正好要到寧江油田看看,到時候我一定到現場看看這個項目,所以我來了,也看了,這個現場,我看搞的不錯,剛才你們局長也介紹了項目進展情況,各項工作基本實現了預想的指標,就是含水有點兒高。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搞科研嘛,第一個吃螃蟹的是個勇士,即使沒吃好,後面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寧江油田還可以繼續研究這個採油工藝,別的油田也可以搞。總之,我們一定要不斷探索、不斷研究新工藝、新方法,將地下的石油更多、更快地開採出來,為我們國家的經濟建設,做出我們石油人應有的貢獻!”

在一片掌聲中,袁恆健結束講話,向人群擺擺手,似乎要走的樣子,這時楊彪連忙向肖國梁使眼色,肖國梁也不敢上前,這時局長在一旁笑着對袁恆健說:“袁總,項目組想讓您給題詞呢。”“題詞?”袁恆健也笑着問,“題什麼詞?還有這節目?”局長笑着說:“您就給寫幾句話,鼓勵鼓勵基層同志。都說您鋼筆字寫的好,正好讓我們見識見識。”說著,從肖國梁手中拿過鋼筆和筆記本,放在袁恆健面前的桌子上。

袁恆健拿起鋼筆,在紙上試了試:“這鋼筆不太好。”略微想了想,在筆記本上寫下兩行字:“提高石油開採工藝,保持油田高產穩產。”寫完站起身,笑着看了看局長:“這回行了吧?”

現場辦公會結束,領導們象來的時候一樣,都坐上車走了,一個記者過來對肖國梁說:“我是《寧江石油報》的記者,袁恆健總經理的題詞,明天要見報,你把那個筆記本給我。”肖國梁把筆記本遞過去。記者勾了勾手指頭,肖國梁不明白啥意思,記者不高興了:“鋼筆呀!”“這個你還要?”肖國梁說著,不情願地把鋼筆遞過去。記者接過鋼筆扭頭就往車那邊走,邊走邊說:“鋼筆也得留着,將來辦展覽什麼的。”

袁恆健離開寧江油田的第二天,hwsagd項目組就接到局採油處的通知,通知明確hwsagd現場工藝部分結束,要求將井場及設備儘快移交給屬地採油廠,聘用的採油工還回原來單位上班,屬於鑽采院的人員,當然是回院裏,“繼續進行後續的研究工作。”通知對項目的成果給予了肯定,“完成了既定的工作目標,取得了可喜的工作成果,為後續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楊彪帶着衛大猛、肖衛國最後撤離的井場。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設備都留着,計算機控制系統採集的數據,一塊硬盤就都拷貝下來了。回到院裏后,不到一周,院裏宣佈hwsagd項目組解散。解散不解散的對實驗室的人來說,倒是無所謂,還是在三樓辦公室上班,沒解散之前,項目組也是設置在實驗室自己的辦公室。唯一不同的是,桑塔納2000作為固定資產收回到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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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國企工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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