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董芳回家后把家裏的意見告訴了白亦洲，白亦洲也表示了贊同。

自從董芳正式收養天一后，她就有意識地斷絕了同興仁表弟的來往，但是這次因為天一鬧得太不像話，她只能帶着天一回去見下興仁，主要目的就是讓天一明白自己親生父母的條件並不好，希望以後天一能夠乖乖地好好學習，不要再有什麼妄想。

董芳要去見多年未見的表弟，她故意穿衣櫃裏最時尚的衣服，頭髮也專門去理髮店打理過，化着濃淡相宜的妝容，這樣在外形和氣場就可以先壓制住興仁一家。然後拎着一大包給舅舅、舅媽的營養品去了興仁家。

天一的打算是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后將不再留在這個家了，他不想再聽董芳的嘮叨。他心裏暗暗認定自己親生父母肯定差不了，不要自己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現實卻是那麼刺眼，當他看到興仁時，才發現白亦洲是那麼的帥、有氣魄，而興仁又老、又丑不說，簡直就是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畏手畏腳的土人；而興仁的老婆、即自己的親媽那樣更不用說了，頭髮亂披着，穿着一件粗布上衣正在餵豬，看上去還不及董芳的千分之一。

興仁看到董芳主動帶着天一回來了。他打量着天一，穿着體面的衣服，一副很神氣的樣，同自己其他孩子相比就是不一樣，個也比家裏所有人都高，看來董芳真的是很用心地帶着孩子。

興仁很是興奮地準備去拉天一的手，看着興仁伸來的又粗糙、且帶着污垢的手，天一下意識地躲開來，把個興仁弄得有點不好意思。

興仁老婆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反而沒有什麼感覺，第一眼看去，她就覺得這個孩子是個難伺候的主，那個眼神里跳躍着嫌棄，所以並沒有表現那麼熱情。

董芳看着天一的樣子，就知道認親生父母的事黃了，天一以後也不會再認他們了，她心中暗自高興着，但表面上還是故意道：“天一，你不是想來見你的爸媽嗎？本來我不同意，但是還是尊重你的決定，現在你同他們好好聊下吧！說下你的打算。”

天一簡直是下意識地道：“我要回家，媽，我要回家，現在就走。”

興仁滿心歡喜突然落空，他有點不解道：“天一，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帶你去看看你的爺爺、奶奶、哥哥們好嗎？”

天一看了董芳一眼，董芳卻裝着沒有看見，並不搭理他。天一再次喊道：“媽，我要回家，馬上就回去。”說完立刻站起身準備走了。董芳趕緊拉着他，小聲道：“天一，既然來了，還是認認家裏人，以後大家也可以經常走動，你不是鬧着嚷着要找親生父母嗎？”天一聽了這話，用力甩開董芳的手。

董芳看到天一的憤怒，她笑了笑，有點帶着施捨口吻對着興仁說：“那，這是我給舅舅、舅媽的禮物，你轉交給他倆老。天一要走，我也沒辦法。”說完牽起天一的手，親密道：“兒子，走吧！等以後有機會再來看你爺爺和奶奶好嗎？”天一聽了無任何反應頭也不抬地跟着董芳走了。

看着天一離去的背影，興仁氣得想把董芳帶來的禮物扔出去，想着是給父母的，又忍住。想着想着又氣急，憤怒地踢向桌子腿。興仁老婆看着他，不咸不淡說了句：“從抱走那天開始就不是你兒子了，你發什麼羊癲瘋？”興仁有些不相信地望着老婆：“難道兒子回來了你一點也不激動啊？”老婆笑了笑：“我身上的肉，我應該比你激動才對。可是你沒看見小芳那副樣子嗎？她壓根不是帶孩子回來認我們的，她是來氣我們的。你看不出來啊！還有孩子那副嫌棄你的樣，你不覺得可笑嗎？他永遠不會認你的，除非你過得比他養父好。這孩子就是一勢利眼。”說完又嘟囔：“當然也不會認我。”

興仁有點不明白：“那小芳帶他回來是啥意思？”

老婆撇下嘴：“具體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沒安好心就對了。嗯嗯，也許是孩子犯了什麼錯？小芳嚇唬他？所以讓他來看我們過的苦日子？”

興仁回想了一遍過程，覺得老婆分析得有理。

只是一想着孩子那種沒禮貌樣，興仁不放心道：“我怎麼覺得這孩子毛病有點多？”

老婆嘆了嘆氣道：“當初我們不要他，小成把他抱走，誰知道是抱給小芳家呢。如果早知道是小芳收養，我肯定不給，寧願被罰款。你看小芳從小就只知道玩樂，不顧家裏。沒結婚前親戚些經常說她是有公主病，沒公主命。後來結婚了，確實有了公主生活。但是她帶出來的孩子還不是和她一個樣？自私自利。哎，也許這就是孩子的命。我勸你以後別再想着孩子的事，我看這孩子早晚是個禍害，我們就算想管也是管不了的。她胃口大，我們給不了。”

興仁老婆雖然只是一個鄉下女人，但是喜歡看書，經常去城裏賣菜啥的，所以分析問題還是比較靠譜的。

董芳面帶喜色，而天一臉色灰暗。回到家裏，天一進到自己的房間，不再出來，他主要還是不願相信這個結局，一個人悶坐在床上生氣嘞。

白亦洲聽說了整個過程，他明白是因為天一之前對自己親生父母抱的希望太大，所以失望也越大，這下看清楚了兩個家庭的差別，他相信天一不會再鬧着去尋自己的父母了，對於白亦洲來說，這末嘗不是件好事。

白亦洲叮囑董芳道：“這件事，你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要再同天一說了，他如果真想去見他父母，你也別攔着。但是我想天一應該不會再去的。除非……”

董芳看他半天不說話，忙問道：“除非什麼？”

白亦洲又沉思了半天，才道：“聽說要修路，還有工業園區，興仁家那個地方應該就在紅線內，那如果真的拆遷了，興仁家可就發大財了，到那時，如果興仁那時候還念着天一，這事可就不好辦了，天一也許還是會認他們的。”

董芳聽了，怒道道：“我才不準興仁來帶天一走，我這麼辛苦地把天一養大，他們憑什麼？”

白亦洲嘆息道：“真到了這一天，你是管不了的，因為這事主要看天一的態度，目前來看天一是不會認他們的，這是興仁他們條件不好，但真到了興仁發大財的那一天，你覺得天一還會是這樣的態度嗎？天一這顆苗子有點長歪了，我想我們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糾正他……”

董芳滿臉愁容道：“經過這件事，我發現天一確實是有好多毛病，但都是你慣出來的。”

白亦洲柔聲勸道：“誰慣的都不重要了，主要是我們現在好好幫助天一糾糾這些壞毛病，你記得啊，第一：錢一定要收好，不能再給他拿錢的機會了。第二：你每天早上和下午一定要親自接送他，不能讓他放學了就去和那些小混混在一起。第三：去報補習班，爭取讓他考個好的高中，為我們白家爭口氣。第四：不要再給零花錢，要買什麼你先買好，除非是必須要他自己親自買的，否則不給錢，不能讓他亂花錢。第五：把遊戲機收起來，每個星期六、星期天可以玩一小時，你到時候拿出來，到時間就收走。第六：現在開始你得讓他學會自己洗襪子、內衣，做做家務……”

董芳聽着腦袋嗡嗡嗡的，她嗔道：“你交待那麼多，我怎麼記得了？”

白亦洲笑了下道：“反正就是不能再慣着，不然孩子真的會毀在我們手上，這樣我們不但對不起我們自己，對不起天一，對興仁一家也沒法交待啊。”

董芬回家把天一的事說給自己老公聽，她老公笑了笑道：“以前我就給你過，這個天一以後就是個白眼兒狼，你看吧，我說得對嗎？”

董芬沒有說話，她有點心疼自己的妹妹，可是又覺得天一現在成這樣不也是自己妹妹造成的嗎？

經過了認親一事之後，天一短暫地低調了幾天，然後又開始調皮了。天一心想你們又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有什麼資格管我？老師提成白天一的大名只能搖頭，因為給董芳說了她也不會理會，或者是根本無法管教天一，所以也懶得理會了。

天一中考成績很差，白亦洲很着急，他原本指望天一給自己光宗耀祖，可現在看來不要給白家抹黑就算萬幸了。

董芳看着天一成天惹事生非也很着急，她問白亦洲怎麼安排天一讀書的事，其實白亦洲這個問題也是思考了很久，他想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讓天一去讀封閉學校，學校有嚴格的紀律可以把兒子管起來，這樣或許等兒子高中畢業也懂事了。

白亦洲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董芳，董芳一聽也很贊成，畢竟到了封閉學校實行軍事化管理，而且還可以學習技能，比例攝影什麼的，這樣以後天一的未來就不用擔心了，但擔心天一到學校不能吃苦，聽說管理可嚴格了，天一從小嬌生慣養，他可能不會去吧？

正好冬季掃生的工作開始了，白亦洲讓董芳第二天就去把天一的資料交到學校。等董芳回來告訴天一讓他去封閉學校，天一可不高興了，他怒道：“我不會去的，我聽說那種學校很嚴格，和當兵差不多，我不會去的。”

董芳好言安慰道：“天一，你去幾年，回來以後我們單位會考慮你的工作問題的，這樣你以後不就有一個好工作了嗎？況且每年那麼多人去，也不過得好好的？”

天一可不吃這一套，他是鐵了心不去，他知道一去就不能自由地和哥們出去玩了，聽說什麼都受管束，就連起床、睡覺時間都有規定，自己怎麼受得了。

命運就是這麼的神奇，天一不想去，可是命運卻推着他去。

事情是這樣的，本來離學校報名和體檢的時間沒有幾天了，可是天一的思想工作還是沒有做通，他死活不去。白亦洲和董芳無論怎麼同天一說，他都不同意，在這樣的情況下，眼看無望了，偏偏這天天一晚上和他的哥們出去夜市吃宵夜，同旁邊桌的人起了衝突，天一控制不住自己的拳頭，衝上去海揍了對方一頓，結果對方馬上倒地不起，天一一看事情不好，急忙跑回家了。

這邊有人報警后將傷者送去醫院，情況還挺嚴重的，肋骨斷了一根。第二天傷者的家屬就找到了白亦洲的單位，白亦洲當然是大吃一驚，他心中自己的兒子雖然頑劣，但還不至於到打架鬥毆，致人傷殘的地步，他開始頭痛起來。

白亦洲回到家裏，找到還在蒙頭大睡的兒子，他把事情的經過問了一遍，天一說是對方先挑釁他，所以他才動手的。白亦洲聽了點了點頭，他溫言道：“天一，你看現在人家已經找到我單位了，這件事情不再是小事，有可能會影響到你的一生，你看這樣好嗎？我們先去給人家道歉、賠禮，看看人家接不接受，如果別人不接受，那你就會被公安局抓走，你已經年滿16歲，根據我們國家的法律，你就要承擔相應的民事及刑事的責任了。傷者只要驗傷是輕微傷，你肯定會坐牢的。如果別人接受了我們的道歉，那你也應該考慮下自己的未來了，如果你的未來只是每天和同學去吃吃喝喝，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應該長大，應該承擔起自己的社會責任，那你以後在社會上是無法生存的。我和你媽總有老了、死去的一天，那你怎麼辦？你沒有一技之長，如何在這社會立足？爸爸最疼你，希望你去封閉學校，自然是希望你能去重新認識自己，去錘鍊自己，並且學習到生存技能，有一技傍身，你踏入社會心中才不會害怕。你的姐姐小希成績那麼好，爸爸為什麼沒有讓她繼續讀書，就是因為爸爸希望你來承擔起光宗耀祖的責任，讓我們白家臉上有光啊？”

或許是被白亦洲的肺腑之言所感動，或許害怕去坐牢，天一同意去封閉學校。

白亦洲又趕到傷者家，除了表示歉意外，另外表示會承擔所有的醫療及誤工費用。傷者看白亦洲很誠懇道歉，加上看着孩子確實還小，不忍讓他的人生有污點，就答應了白家的請求。對於這個結果，白亦洲還是很滿意的，雖然破費了不少錢，但是讓天一有了點點改變，白亦洲覺得值。

等把這事辦好了、辦妥了，白亦洲才將經過告訴了董芳。董芳聽着天一竟然會下死手把對方的肋骨打斷，簡單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兒子所為。但是不相信也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白亦洲叮囑着董芳：“小芳，這次如果不是傷者家屬願意原諒我們，天一就留下案底了，以後找工作都很難。幸好這次白家老祖宗保佑，才讓天一沒事。但是以後無論如何一定要盯緊這個孩子了，不能再讓他去接觸那些小混混了。哦，還有，你哥董成，你讓他少和天一來往，別把孩子帶壞了。”

董芳聽見白亦洲有指責天一和董成的意思，很不高興，可是想着天一的前程，又忍住沒再開口。

封閉學校的生活肯定是，新生一到校就要進行軍訓半個月。每周有一次打電話給父母的機會，不能超過五分鐘，因為同學都是排隊等着呢。天一一有機會就給董芳打電話，要麼哭訴學校的宿舍差，飲食差，教官老盯着自己等等；要麼哭訴衣服髒了沒時間洗，衛生間永遠都有人，早上經常沒早餐吃……

董芳聽了除了不停安慰沒其它辦法：“天一，你再堅持下，媽媽知道你很辛苦。”

軍訓好不容易過去了，正式的學習開始了。天一的學習狀態還是如初中一般，只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可比初中老師厲害多了，特別是班主任。天一在老師的高壓下不敢放肆，但是學習成績怎麼也好不了，大部份上課時間思想都在開小差，要不就在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