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土城

第一百零一章 土城

東方永川面色不改,“張兄是暗影傳人,手下強者無數,我毫不懷疑張兄有殺我的能力。但我不覺得張兄會殺我,這樣對張兄沒有任何好處。”

張子默拔出玄穹,“是嗎?你一個天啟王朝的太子來鎮岳王朝,然後又遇到了我一路跟隨,真的就這麼巧?”

東方永川道:“我說我是出來散散心,張兄信嗎?”

張子默反問道:“你覺得我會信嗎?”

東方永川平靜道:“信與不信在張兄,在下只是實話實說。張兄若是不信,動手便是。我不過我有這個自信,張兄不會殺我。”

張子默凝視着東方永川,“真就這麼自信?”

東方永川笑道:“據我所知蜀山與鎮岳王朝關係不好,所以不存在張兄提着我的頭去領功的情況。而且天啟王朝與蜀山無冤無仇,張兄沒有理由殺我。其實這樣的試探大可不必,無論我是不是故意遇到張兄,張兄只需要記住一件事就好。”

“什麼事?”

東方永川溫和一笑,“我與張兄一見如故,我是真心想交張兄這個朋友。”

張子默戲謔道:“你未來是帝王,真正的孤家寡人,朋友這兩個字會不會奢侈了一點?”

東方永川嘆道:“正是因為沒有,所以才顯得珍貴。不瞞張兄說,我從小在皇宮中長大,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出來的這段時間,是我過得最輕鬆的日子。”

張子默取出酒壺喝了一口遞給東方永川,“你是除了我師父外第一個能認出玄穹的人,而且你對暗影十分了解,看來你家的探子本事不錯。”

東方永川接過酒壺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自然是要格外留心。原來暗影不顯的時候,蜀山雖然強大,但還不至於讓人如此忌憚。可是自從令師在渝州城一戰後,暗影這才浮出水面。也是那個時候,人們才發現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一個神秘的影子組織。蜀山和暗影的力量已經強到了可以威脅王朝的程度,再加上劍聖前輩和令師這兩位強者,天底下沒有任何勢力不忌憚蜀山。還好蜀山是在鎮岳王朝,要是在天啟王朝,我父皇應該天天都會頭疼此事。”

張子默心中一動,試探問道:“渝州城一戰,一百五十年前?”

東方永川驚訝道:“怎麼,張兄不知道?”

張子默撓了撓頭,坦誠相待,“我師父不告訴我。”

東方永川輕聲道:“我當張兄是朋友,自然知無不言。如果張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張兄。”

張子默神情嚴肅,抱拳道:“請說。”

東方永川目露嚮往,“那應該是除了兩百年前劍聖前輩與張天師交手外,最精彩的一戰了。因為什麼打起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戰鎮岳王朝的聖人出動了大半,真是一場曠世大戰啊。”

張子默眼神一下子陰沉了起來,“圍攻?”

東方永川微微頷首,“自然是圍攻,鎮岳王朝臉都不要了。所幸令師實力高深莫測,居然硬生生沖了出來。也是那個時候,人們才發現蜀山除了劍聖外,居然還有一個與劍聖在伯仲之間的頂尖強者。”

張子默拳頭一下子捏了起來,“然後呢?”

東方永川道:“令師衝出渝州城后,身受重傷,鎮岳王朝派出十聖追殺,直追到山僉州外。”

東方永川隨後買了個關子,“張兄猜猜後面如何?”

張子默略一思索,問道:“大師父出手了?”

東方永川一愣,隨後這才反應過來應該說的是劍聖,眼中奇異越來越濃,這才明白蜀山的萬劍決與道心魔劍傳人居然還有這樣關係,然後點了點頭,“自然是劍聖前輩出手了。”

東方永川神秘一笑,繼續買關子,“張兄可知山僉州與千雲州之間原本是沒有聽劍河的?”

張子默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是說……”

東方永川點了點頭,“不錯,是被劍聖前輩一劍斬開的。”

張子默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以一劍斬開兩州之地,這真的是人力能做到的嗎?

一百五十年前大師父就強成這樣,那麼現在呢?

東方永川長嘆一聲,“我當時知道此事時,跟你的反應是一樣的。那一戰具體如何交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追去的那十聖只有三個活着回來了,其中有一個回來不久便死了。劍聖前輩在聽劍河邊留下的那句話,讓鎮岳皇室一百五十年不敢過河。蜀山二聖,讓人敬仰,又讓人害怕啊。”

張子默深吸一口氣,這才恢復平靜。

難怪老頭子每隔幾年就去渝州城堵人,鎮岳皇室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一百五十年前他們還敢對老頭子出手,一百五十年之後,只能躲起來了。

也是此時,張子默才理解老頭子為什麼會有這麼瘋狂的計劃。

這還不是全部真相,老頭子經常去渝州城堵人,肯定不只是因為報當年圍攻之仇。不過能知道這些,已經足夠了。

老頭子的仇,就是他的仇!

而且他與鎮岳皇室也有不可化解的仇恨,當年圍攻爹娘,就是鎮岳皇室下的令!

此仇必報!

東方永川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據說當年鎮岳王朝的老皇帝就是死在令師手中。具體矛盾,應該就在這二位之間。”

張子默強壓心中震驚,朝着東方永川笑道:“多謝。”

東方永川搖了搖頭,“張兄不必客氣,既是朋友,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子默問道:“如果我不是暗影傳人,你恐怕不會想和我交朋友吧?”

東方永川反問道:“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修士,這麼突然出現跟着張兄,恐怕早就被張兄殺了吧?”

二人誰也沒有回答誰的問題,唯有相視一笑。

次日,張子默早早上路,小濤雖然腿腳酸痛,但還是咬牙堅持跟張子默走了下去,從始至終一句叫苦的話都沒有。

離慶安城還有數百裡外,張子默便感受到了那片混亂的天地靈炁。作為南安州的州府,必定是爭鬥最激烈的地方。

東方永川拍了拍張子默的肩膀,“張兄,到你了。”

過慶安城便到雲霞城了,可照眼下的情形來看,他們不可能從慶安城過了。

張子默笑道:“其實那晚我是嚇你的,暗影沒有一個人跟着我。”

東方永川看起來沒有絲毫介意,臉上依舊掛着溫和笑容,“無妨,反正張兄不會對我出手,我也不會對張兄出手,就當張兄是在和我開玩笑。張兄要去雲霞城,既然闖不過去,就只能繞路了。”

張子默轉了個方向,繼續前行。這一繞路的話,又得多走近千里。不過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了。

只是數十里后,看着那突然多出來的土城,張子默止不住地愣神。

來之前他便將南安州的地圖記熟,他可以肯定,地圖上絕對沒有這座城。

張子默伸手拐了東方永川一下,“你不是懂的很多嗎,這座城什麼情況?”

東方永川也愣住了,“不知道。”

張子默笑了笑,徑直朝着那土城走去,“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這個土城規模並不大,沒有城門,連個名字都沒有。張子默剛走過城洞,便看到大街上躺滿了受傷的災民,遠處還有一群身着道袍的女子在為災民診治。

既穿道袍,應該是峨眉的人了。

峨眉只收女弟子,道家五術最擅長醫道,看來這些峨眉弟子應該是奉命出來救治被戰火波及的災民。

張子默正琢磨該怎麼打招呼時,那竹棚下一名正在為病人搭脈的帶着面紗的女子心生感應,抬頭淡淡地看了張子默一眼,給身邊紅衣女子遞了一個眼神。

紅衣女子立刻走來,警惕地看着張子默,“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裏幹什麼?”

張子默抱拳行禮,“福生無量天尊,在下蜀山張子默,前往雲霞城送信,路經此地……”

紅衣女子一聽蜀山二字,眼中便充滿厭惡,還未等張子默說完,便冷冷道:“不用去雲霞城了,峨眉不歡迎你。”

張子默尷尬地撓了撓頭,試探道:“蜀山和峨眉應該沒什麼仇吧?”

紅衣女子直接拔出背後長劍,“再不走,我就動手了。”

張子默連忙抬起手,“有話好好說,既然不歡迎,我走便是。”

那紅衣女子這才收起長劍,轉身走到那帶着面紗的白衣女子身前,“師姐,是蜀山的人,已經被我趕走了。”

周圍峨眉弟子一聽蜀山二字,也露出了厭惡的神色,那白衣女子眼神倒是平靜,輕輕嗯了一聲,就繼續把心神放到眼前的病人身上了。

土城外,張子默回頭看了一眼,轉頭看着東方永川,“你知道蜀山和峨眉有什麼矛盾嗎?”

東方永川笑道:“張兄真當我是百事通了,這些事你一個蜀山的人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張子默無奈一嘆,“走吧。”

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不受待見的準備,可看這些峨眉弟子的反應,對於蜀山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等他去到雲霞城,情況只會更糟糕。可偏偏老頭子又不告訴他真相,他只能硬着頭皮去了。

一群修士突然飛來,直接到了雲霞城上空,為首修士直接一掌按下,整座土城立馬塌陷不少,“峨眉的臭道士們,十日前我已經通知過你們,此處我馮家將用來佈置陣法,到今日你們還賴着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紅衣女子立馬騰空,“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你們兩家打得熱火朝天,百姓卻無辜受罪,我們救治百姓怎麼了?”

那修士大手一揮,“我不想跟你廢話,不走就死。”

紅衣女子拔劍衝出,除那白衣女子還在診治病人外,此城數百峨眉弟子緊隨其後,為了不波及下方百姓,只能將戰場拉到了高空之上。

張子默站在城外仰頭興緻勃勃地看着眾人鬥法,心中開始了盤算。

這些峨眉弟子皆是凡境,修為最高的紅衣女子也只是道隱境,而馮家可是來了三名鬼仙。用不了多久,這些峨眉弟子便會落敗。

至於那未出手的白衣女子,同為鬼仙,想要以一敵三有點困難。

土城內,那白衣女子收回手,寫下一個方子,對着面前病人叮囑道:“等會兒找她們抓藥,好生靜養,十日便可痊癒。”

那病人千恩萬謝,白衣女子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抬頭看向空中戰場。

下一刻,白衣女子飄然飛起,宛若謫仙,手持一把銀色長劍將那三名鬼仙攔住,以一敵三竟然不落下風。

張子默傻眼了。

東方永川莞爾道:“看來張兄英雄救美的計劃要落空了。”

張子默無奈一笑,隨後目光便落到了女子手中的銀色長劍上。

月寒,劍譜排名七十九,傳說此劍為某個大神通修士以摘星術引得一塊月石落下,在月光下鍛打三年方才成功。手持此劍,哪怕白晝也可引動月光,黑夜的時候威力更是驚人。

張子默正糾結時,又有兩名鬼仙帶着一批修士飛來加入戰鬥。

那白衣女子眼神依舊平靜,白日引月光落下,月寒清鳴一聲,一劍化五,勉強攔住五名鬼仙。

白衣女子雖然以一敵五,但張子默與東方永川都看得出來,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張子默興奮地搓了搓手,“他們來的實在太及時了,就沖這個,我一定不殺他們,這次一起出手,如何?”

東方永川笑着點了點頭,“聽張兄安排。”

未多時,白衣女子重傷跌落,五名鬼仙再次凝聚術法神通打向白衣女子。

“師姐!”眾多峨眉弟子心急如焚,可他們被馮家的人死死纏住,已經無法援手。

東方永川突然抓住張子默手臂,將張子默以極快的速度拋向了白衣女子,“張兄,既然要英雄救美,就要貫徹到底。”

東方永川大笑一聲,騰空而起,一手擋住四道神通,偏偏漏了一道朝白衣女子這裏飛來。

眼看白衣女子就要在這道神通下殞命,張子默只能摟住白衣女子纖細腰肢快速衝出。

張子默在空中穩住身形,連忙鬆手,“抱歉。”

白衣女子勉強聚起一點靈炁在空中停住,平靜的眼神中多了一分錯愕,顯然是不喜歡這樣的接觸,但還是搖了搖頭,“無妨。”

一名鬼仙看向張子默與東方永川,冷哼一聲,“好大的膽子,敢管我馮家的事!”

東方永川沒有理會這名鬼仙,而是看向了張子默,關切問道:“張兄沒事吧?”

張子默看着東方永川那戲謔的眼神,只能回了個白眼,“五個,怎麼說?”

東方永川笑道:“我三你二,如何?”

張子默目光落在了兩名劍修身上,“這兩個用劍的歸我。”

“狂妄!”眼看二人有說有笑的將他們分好,五名鬼仙怒不可遏,殺向二人。

東方永單手掐訣,丹田內金光飛出化為蛟龍纏住了三名鬼仙,看不出用的什麼術法。若不是張子默知道他修的是符籙,恐怕都要以為這是金丹之法了。

剩餘兩名鬼仙境的劍修持劍朝着張子默衝來,已無再戰之力的白衣女子竟然擋在了張子默面前,“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快走吧。”

白衣女子見沒有回應,剛要回頭勸說,卻發現張子默已經不在身後,等再轉頭時,張子默已經拔劍沖了出去,隨後白衣女子的眼中便充滿了驚訝。

張子默手持玄穹巋然不動,身前劍氣鋪天蓋飛出,將那兩名鬼仙徹底淹沒。

劍雨,冬滅。

張子默忽然心生感悟,隨手一招,一滴雨水飛來,然後輕輕一彈,那滴雨水化為一把利劍飛出,融入了一套劍法,在所有雨水中都格外引人注目。

這套劍法,是八卦劍,這是張子默學的第一套劍法。

又是一滴雨水飛來,再次化為利劍飛出,又施展了一套不同的劍法。

太極劍。

雨水源源不斷飛來,將張子默所學的劍法漸漸融入其中。

松風劍,千幻劍,太乙劍……

張子雙眼越來越明亮,他突然摸到了劍三。

以自身那個一,影響所有劍氣,將自身所學全部融入,讓每一劍都不同,劍三便成了。正如一河之水滴滴有別,一林之木棵棵不同。

若有一日他一劍自成天地,劍域內一切皆可為劍,道心魔劍便大成了。

也是此時,他有點明白道心魔劍河和萬劍決的區別了。

納眾生之不同,合乎天道,那是極致的複雜,這是道心魔劍。

於不同中求那個相同的一,極致的簡單,這是萬劍決。

道心魔劍和萬劍決其實只差了一劍,可就是這一劍之差,形成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劍決,就如同卦象中的陽爻與陰爻一般。

隨着種種劍法的融入,張子默的感悟越來越深,此時他已經沒有眼前的敵人了,心神全部沉浸到對劍道的感悟之中,憑藉著本能出劍。

當百種劍法融入后,張子默的眉心突然一陣刺痛。

也是此時,他才聽到了東方永川的呼喊,“張兄,不是說不殺他們嗎?你再不收劍,他們要死了。”

張子默終於回神,收劍入鞘。

那兩名鬼仙顫顫巍巍地看着張子默,眼中充滿恐懼,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這是他們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劍法,張子默融入百種劍法,他們便是在與百名劍修戰鬥。等張子默劍三大成,他們便會面對無窮無盡的劍修,直至力竭而亡。

東方永川奇異地看着張子默,“看來張兄又有突破,張兄的劍道,總是能讓我大吃一驚。”

張子默笑了笑,低頭看着地上那三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鬼仙,“你的實力,每次也會讓我很吃驚呢。”

東方永川笑着指了指周圍的峨眉弟子,“張兄還是先處理好眼前的事吧。”

在眾人的目光下,張子默硬着頭皮再次行禮,“蜀山張子默,見過各位仙子。”

白衣女子抱拳還禮,“峨眉白芷,多謝二位援手。”

那紅衣女子依舊冷眼相待,但在白芷的目光下,還是抱拳不情願道:“峨眉,蔓菁。”

白芷,蔓菁,都是藥名。這是峨眉的傳統,峨眉擅長醫道,所以弟子都是以葯為名。

張子默努力擺出一副溫暖笑容,可眾人卻沒有理會,行完禮便離開了,繼續穩固土城診治病人。感激歸感激,但她們還是不喜歡蜀山的人。

白芷倒是多看了一眼,不過沒有看張子默,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玄穹上,然後便轉身離去。

張子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朝着白芷喊道:“能不能借宿一晚?”

白芷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閣下自便。”

張子默這才鬆了口氣,雖說還是不受待見,但態度已經比之前好了不少。

被程易陽護住的小濤兄妹倆敬佩地看着張子默,尤其是小濤,那眼中的崇敬完全沒有把張子默當成只大了他幾歲的少年,而是真正當成了先生。

馮家的鬼仙帶着眾多修士灰頭土臉地離去,東方永川多看了一眼,笑道:“我是不是不應該提醒張兄?他們今日不死,日後還會再來。”

張子默聳了聳肩,“殺了也會有人來報仇,都一樣。峨眉的弟子學的都是醫道,最是慈悲,我還要去峨眉送信呢,得留下一個好印象,當著人家的面殺人不好。”

東方永川笑了笑,沒有說話。

幾人正要進城,被張子默擊敗的那兩名鬼仙去而復返,噗通一下跪在張子默面前,“願意追隨大人!”

張子默這一劍,破了他們的道心,成了他們的心魔。不跟着張子默,他們一輩子擺脫不了心魔。

刻意去控人心神落了下乘,這點張子默在苗疆的時候就明白了。而今日他無心控人,可一劍遞出,還是成了別人的心魔。

這才是真正的道心魔劍,真正的心魔。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如果道心足夠堅定,也許會不受影響。可眼前這兩位,明顯不是道心堅定之人。

張子默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來,然後笑着入城,“跟我說說馮齊兩家的事。”

那一頭白髮,飄揚紛飛。

離道近,離魔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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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山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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