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 困獸 (第1章)、父母的禮物

第1部 困獸 (第1章)、父母的禮物

想想你的背影

我感受到了冰冷

撫摸你的雙手

的確也很艱辛

記憶中你鬢角開始就有白髮

認識你時眼角上就有了皺紋

我的老父親

我被迫疼愛的人

人間的甘甜有十分

你只嘗了半分

這輩子做你的兒女

我實在是做夠了

央求你呀下輩子

千萬不要做我的父親

不想聽你要我孝敬你的叮囑

我聽着煩悶

凝望你的目光

我看到了寒心

你只希望我孝順

卻從不給我溫馨

我的老父親

我被迫孝敬的人

生活的苦澀有三分

你卻吃了十分

這輩子做你的兒女

我真的是做夠了

央求你呀下輩子

只做我的陌生人

我的老父親

我被迫孝敬的人

生活的苦澀有三分

我也吃了十分

這輩子做你的兒女

實在是做夠了

央求你呀下輩子

千萬不要做我的父親

我的老父親

以上是我對《父親》歌詞的篡改!在此請求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原諒你這個忤逆的兒子,但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一輩子討厭虛偽!

在我出生的那天夜晚,父親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乘轎子隨着一陣音樂之聲從我家屋頂降落,那時正是黎明之前,寒冷的夜晚漆黑如墨。被驚醒的父親一睜眼就聽見了嬰兒的啼哭,這個嬰兒就是我。

那是一九六四年的臘月,天上正飄着鵝毛大雪,在這個寒冷的夜晚,上天給我的父母送來了珍貴的禮物。我的降生,讓我家祖上留下來的老破屋增添了一點溫暖和生機。可是我那糊塗的父母卻在一年多以後打算將我作為禮物轉贈他人。

我出生於龍年,缺乏想像力的父母就給我奶名一個“龍”字,在我三個月大的時候,父母讓我認了乾爹乾媽。乾爹乾媽住在街上,大家都知道,乾爹乾媽很發財卻無兒無女,因為乾媽沒有生育能力。

我一歲半的時候,乾爹乾媽看我的小臉蛋越長越可愛,就向我父母提出將我作為禮物贈送給他們,父母居然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父親只是提出一個要求,希望等秋收后我在生產隊分了口糧再辦過繼手續。而我的乾爹乾媽則希望我馬上過去,在他們那個生產隊分得一份當年的口糧。兩兄弟一個精明,一個自私,最後互不相讓,我就沒有動窩。後來父母還有臉常常在我面前談起這事。我那時不明白不知道什麼叫愛,我長大了很多年後,我才明白,其實我的父母不愛我,我的乾爹乾媽算是有一點兒喜歡我。

我的父母應該慶幸他們當年的小氣,如果他們真的將我當禮物贈送出去,若干年後,他們離開人世的時候,可能會無人安葬他們,讓他們死的時候沒有棺材,沒有一點兒做為人的尊嚴。

我有一個比我大八歲的姐姐和一個比我大兩歲多的哥哥,我還有一個哥哥比我大四歲,在一九六零年一生下來就餓死了,因為我的母親沒有飯吃,擠不出來一滴奶水。

父母和乾爹乾媽生意沒有談成,但還是保持着來往,父母上街趕場的時候會帶着我,我的乾爹乾媽看見了,會給我買一些好吃的,據說我在兩三歲的時候,能一口氣吃掉乾爹給我買的半斤燒臘肉,我吃肉的本領在很小的時候就讓別的小孩望塵莫及。

但這樣美好的時刻並不多,在我就是一個傳說,因為我有記憶以後,乾爹一次也沒有在街上給我買過任何可以吃或不可以吃的東西。

我一生下來,姐姐就已經超過了應該上學的年齡,但是姐姐不能上學,因為姐姐要帶我的哥哥,這樣父母才能到生產隊幹活掙工分,有了工分,秋天才能分到口糧。

因為我們家離街上實在太近了,讀書在地理上佔了很大優勢,如果姐姐腳步快一點,從家裏到學校也就十五分鐘的時間。學校的老師看着姐姐是一個可愛而又聰明伶俐的姑娘,就一次又一次的到家裏來動員父母,讓我的姐姐去上學,並且答應姐姐可以將弟弟,就是我的哥哥帶到學校去一起上學,可是父母卻死活不答應,他們對老師說:“一個姑娘崽崽,讀什麼書?”如果我的爺爺還活着,爺爺就會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因為爺爺是箇舊時代的知識分子,父親是受爺爺的影響才認為姑娘家是沒有必要讀書的。

可憐的姐姐只好在家裏陪着我的哥哥玩一些無聊的遊戲,給哥哥擦流下來的綠茵茵的大鼻龍。母親背着我在生產隊的地里勞動,如果我乖乖地不哭或睡著了,母親會將我放在地頭邊,不時地回頭看看我。我被裝在一個娃兒背篼里,背篼里一床髒兮兮的小棉被。如果我醒來哭泣,母親可以暫時停下幹活,將她的**塞在我嘴裏,讓我的哭聲停下來,等我吃夠了奶水,母親再繼續幹活。

母親沒有什麼好吃的,每頓吃的基本上都是很清淡的素菜,因此奶水嚴重不足,而我又是一個很能吃的孩子。母親只好讓別的有奶水的婦女幫忙喂我奶水。後來我長大了,好多婦女都笑話我吃過她的奶,在我六七歲已經不記得她們的時候,她們還會撩開衣服逗我,說:“龍,還要吃奶不?”我看着噁心,轉身飛奔而去。

姐姐九歲的時候,我的哥哥可以一個人跑着玩了,我也可以斷奶了,父母就讓哥哥帶着我在家裏玩。姐姐就跟父母一起扛着鋤頭下地掙工分去了!瘦弱的姐姐站在地里,她的頭還沒有鋤頭把高,每一次她舉起鋤頭都要用盡全部的力氣,鋤頭落下去的時候因為沒什麼勁,只能挖進去淺淺的一層土,她的動作緩慢、吃力,大人們最高的每天十分,姐姐一天只掙三分,她要干三天相當於大人一天。但生產隊這樣對待姐姐,已經是十分的開恩了。

我不知道我是多少歲開始穿衣服的,我的記憶從五歲開始,五歲那年的冬天,我第一次穿上了棉襖,棉襖是我的二表嫂到我家給我做的。我穿上二表嫂給我做的棉襖第一次在冬天走出家門。棉襖又長又大。父母在計劃給我做棉襖的時候是有着長遠的眼光的,因為這件棉襖可能會穿到七歲或者八歲,或者更遙遠的未來。因此棉襖穿在身上,下擺已經接觸到地面了。

五歲的我走出家門,新奇地呼吸着冬天寒冷的空氣,我企圖從街陽上的石梯步走到院壩里去,可是我邁下第一步台階的時候就摔倒了,好在我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襖,沒有摔疼,我沒有站起來,而是從石梯步上一步一步的爬來了下去,然後才站起來。我在院壩里搖搖晃晃走了一圈,然後試着走上石階,我才發現我雙腿無力,根本邁不上去,我只好蹲下來,再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我的棉襖裏面沒有單衣,由此可以肯定,我在五歲以前大約是沒有穿什麼衣服的!我來到這個世界,居然赤身裸體五年的時間。

夏天我忍受着蚊蟲的叮咬,天氣冷了,我就守在灶門前,母親會在灶門前的火坑裏燒一堆柴火給我和哥哥取暖,如果柴火熄滅,我們只能用雙手抱着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我和哥哥還不懂得相互摟抱着取暖。

嚴格地說,五歲以前,我是不怎麼會走路的,更沒有享受過奔跑帶來的快樂。有了棉襖,我不再留戀火坑,我喜歡和小夥伴們一起玩了。我和他們打三角板、打香煙、飛拱背、跳繩、打地嘟嘟、捉迷藏,玩各種各樣的遊戲,我學會了奔跑、學會了摔跤。

姐姐是一個特別勤奮的人,她每天都在不知疲倦地忙着,她天不見亮就起床,然後動作迅速地去田野里割豬草,她割好一背篼豬草,我和哥哥都還沒起床。姐姐割的豬草是要背到街上去賣的,一背豬草開始賣幾分錢,後來賣三毛兩毛,最多的時候可以賣到五毛錢。姐姐將賣豬草的錢用一塊手絹仔細的包起來,一分一分的攢、一毛一毛的攢,攢到一定的數量了,姐姐會向父親要幾尺布票,將她攢下來的錢去扯幾尺布交給街上的裁縫做件新衣服。街上有個裁縫跟我們同姓,還是一個輩分的,姐姐就嘴巴很甜的叫她姐姐,那個裁縫姐姐就只收姐姐最優惠的加工費,如果實在沒有,姐姐就給裁縫姐姐背兩背篼豬草或者是一背篼乾柴充當工錢。

姐姐的勤奮讓她做為一個姑娘家維持了最起碼的體面和尊嚴,要是姐姐依靠父母,我無法想像,姐姐會活成什麼樣子。

我和哥哥就很慘,我們一年四季都只有一件棉襖,我們沒有可以換洗的衣服,身上的虱子成群結隊,虱子們整天在我們身上游來游去,十分的自在快活,我們隨便伸手一摸就能抓到一隻肥胖的虱子。父親就想了一個辦法,在一個不太寒冷的夜晚,父親在火坑裏燃起熊熊大火,讓我和哥哥都坐在火坑邊,然後在鍋里燒水,水上面放一個蒸粑粑的蔑摺子,等水開了,將我們的棉襖脫下來放在蔑摺子上,蓋上矛蓋,下面灶孔里加大火力,像蒸粑粑一樣蒸棉襖上的虱子。蒸了一陣,估計虱子們都被蒸死了或者蒸得暈了過去,父親才突然敞開矛蓋,將棉襖拿起來提在手裏,在柴火上面拚命的抖幾下,企圖將死了的和沒有死的虱子都抖在火焰里燒掉。但是重新將棉襖穿在身上的時候,照樣有虱子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虱子們的生命無比強大。

我不知道我是幾歲開始穿上鞋子的,在我有清晰的記憶階段,我上學之前基本上都是光着腳丫,哪怕是在下雪的日子裏。父母好像沒有給我買過什麼鞋,我小時候穿的鞋有兩種,一種是布鞋,母親不會做布鞋,布鞋是在姐姐長成了大姑娘才開始給她的弟弟們做鞋子的,姐姐多大能給我做鞋子呢?也許是十二歲、也許是十三歲,也許更小一些、也許更大一些。

草鞋在冬天是沒有什麼用的,穿和不穿根本沒什麼區別,如果不是冬天,我們的腳板已經磨得比樹皮還要堅韌,我們在路上奔跑,石子磕不痛我們的腳,一般的刺扎不透我們的腳,我們不需要鞋子。

在我三歲的時候,我的母親又給我生了一個弟弟,弟弟的出生讓我多了很多的煩惱,從我有記憶開始,家裏有什麼好吃的,都讓我這個弟弟給吃了,因為父母特別喜歡街上有一種油炸食品叫油錢,父母就給我的弟弟取乳名為“油錢”。

我的弟弟油錢除了比我多吃了一些好吃的東西,別的都跟我一樣,比如衣服,我們都沒有換的,在被虱子咬得無法忍受的時候,都是用同一種辦法——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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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也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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