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眠人

第13章 不眠人

“唔.....”

頂着一對通紅眼珠的伍德,儘力舒展酸痛的腰,矽膠製成的消防服下,只套了件單薄的睡衣。

這讓他不禁又打起寒顫。

火終於滅了.....

焦土上儘是些燃着余火的殘垣斷壁,沒辦法,他們已經儘力了。

他用盡吃奶的勁才擰開生鏽的消防拴,況且他們也只有一台小型手動水泵。

一番無用努力后,只能任由大火將這棟三層小樓燒個乾淨。

這條街道已經廢棄多年,上頭派他們來,估計也就是走個形式。

伍德關閉水閥,準備回到駕駛室稍作休息,卻聽見正在焦土做最後勘驗的同事發出驚恐的喊叫。

他只得下車,快步上前,準備好好讓這位新來的實習生感受一下他的關懷。

“呼!”

寒風拂面,裹着一股難聞的焦糊味,不是木頭,也不是燒焦的磚石。

倒像是自己那位廚藝不精妻子做糊的燉肉。

只見實習生坐在地上,渾身顫抖,恐懼讓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指向前方。

“呵。”

難以形容的,巨大,焦黑的骨架立焦土中央,其周遭堆砌的碎裂骨骼更是數不勝人。

“嘎巴。”

伍德好像踩碎了什麼。

低頭一看,被他踩碎半邊顱骨的骷髏正用黑黢黢的眼眶看着自己。

……

冗長巷子

四周儘是些私接的纜線,難看地在半空搖曳,超負荷的變壓器不時迸濺閃亮亮的火星。

馬修一手扶着牆,一手懷抱着瘦弱的畫家,身後綿延出一條猙獰的血路。

還沒完全癒合的傷口再次崩裂,他能感受到脖頸暖溢的血漿。

“剃刀這傢伙還真是陰魂不散。”

沒辦法,帶着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傢伙,電車什麼的是沒希望了。而且再不給他的腿止血,估計就要徹底回歸聖母的懷抱。

眼前的光亮愈發刺眼,車輛飛馳的呼嘯鑽入耳朵,再有幾步就要回歸文明世界的懷抱,可身後的腳步聲也跟着越發急切。

那傢伙已經跟了一路。

“謀財害命嗎?”

如果讓那傢伙知道,自己身上只有兩把武器還算得上值錢的玩意,他會不會失望。

馬修停駐腳步,就要掏出腰間的手槍,再次驗證自己的射擊技術。

巷口卻穿來一聲呵斥,聲音中氣十足。

“滾!”

身後的腳步聲先是躊躇了一會,接着便快速逃離。

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馬修露出難得的笑容。

“好久不見。”

“呵,好久不見。”

……

“好了。”

拉線打結,乾淨利落,教科書級的連續縫合。

曼森醫生將針,鉗,手術鑷子通通丟進托盤,走到洗手台,清洗手臂上沾染的血漬。

四個小時的高強度作業,強壯如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手術十分順利,在沒要麻藥的情況下,病患沒有任何掙扎,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曼森又給其注射了一針葡萄糖,說實在的,病患有些瘦的可怕。

稜角分明的面部線條,鷹鉤鼻,高顱頂,還有一對銳利的眼睛,除了膚色……過分蒼白的膚色。

並不是貧血或是其他疾病,天生如此,蒼白中還透着一抹紫意。

曼森的臉上閃過一瞬不易察覺的厭惡,

即使水中倒影的是他自己。

他的餘光撇向手術台旁邊,把玩着煙盒的男人。

他已自顧自地穿上外套,全然不顧傷口是否會再度崩開。

是的,曼森才剛為他縫合了脖頸上的傷口,傷口很深,甚至能看見跳動的血管,好在沒有感染。

縫合時,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平淡,倒像是個旁觀者。

“請不要糟蹋我的成果,即使身體是你的,萊斯特先生。”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把銀質煙盒遞到他眼前。

“你最好不要抽….”

“有火嗎?”

如果不是自己出診,恰好路過那片街區,算了.....

男人平靜的語氣讓曼森十分無奈,只得輕輕點頭。

……

樓頂天台

曼森左臂靠在欄杆上,右手舉着燃燒的香煙,與風兒,你一口,我一口,一同享用。

煙草燃得飛快,化作陣陣安神的煙霧,聚合,飄散,最終匯入天際厚重的灰藍色雲層。

二人沒有言語,身旁的男人也在安靜地遠望,淡藍色眼眸閃爍着他不曾見過的迷茫。

“人我先放你這了。”

“嗯,最近過得怎麼樣?”

“湊活,你呢。”

“一樣。”

“嗯....”

沉默,令人安心的沉默。

“走了。”

馬修掐滅煙火,輕輕躍過欄杆,墜入黎明前的黑暗。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曼森試圖回憶他們第一次相遇。

那天風也很大,他站的更高,對,確實如此。

他趁年邁的守夜人不注意,爬上大橋樑柱的哨塔。

望着腳下翻騰的河水,沒有猶豫,他也是這麼輕輕一躍。

聲音消失了,刺骨的寒意在麻痹他的四肢,他開始慌張,掙扎。

缺氧的大腦開始變得模糊,心臟也不再渴望跳動,身體不斷下墜。

這就是死亡嗎?

他後悔嗎?

他已無法思考....

直到一隻有力的手將他拖出水面.....

……

“不好意思....老闆....今天遲到了。”

艾莉兒推開房門,怯生生地在門外張望。

熟悉的身影又出現在桌后,閉着眼,雙腿搭在桌角,臉上寫滿了倦意。

她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輕手輕腳,但眼前的東西還是差點讓她叫出了聲。

辦公室上,那台老掉牙的古董不見了蹤影,取代它的是一台嶄新的N25型民用差分機!

艾莉兒捂着嘴,激動的心情卻再難抑制,對於機械師來說,沒有什麼比操作一台最新型差分機更美妙的事情。

即使如機械學院,配置的也是兩年前的型號。

“老闆是從哪弄來的?”

強忍心中的疑惑,她將桌上嶄新的程序卡插入卡槽,旁邊還放在5枚金燦燦的錢幣。

(諾頓家的管家接走了痴獃的畫家,不僅沒有微詞,反倒是慷慨地多付了5枚金幣。說實話,對於畫家,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

不一會,主機中數以萬計的精密齒輪開始緩緩運轉,齒輪上的微型彈簧開始咬合卡片上的金屬紋路,觸點與卡片上的圓孔完美契合,將其轉變為二進制指令並最終傳導至分析引擎。

艾莉兒的注意力完全被這機械之美所吸引,她沒能注意,一顆毛茸茸,黑色的小腦袋從背包縫隙鑽出。

水汪汪的墨綠豎瞳,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環境。

遲到的原因找到了——一隻受傷的小貓。

艾莉兒趕忙把它又塞了回去,確認馬修沒有任何反應,才緩緩鬆了口氣。

早在半年前,艾莉兒第一次來這面試,便見過它。

那時還有它的媽媽,它們寄宿在河堤一段廢棄的水管。

直到三天前,她又遇見了它。

髒兮兮的,化膿的右腿招惹着討厭的蚊蠅。

它供着腰,一臉兇相,守衛着身後那具乾枯萎縮的屍體。

今天上午,艾莉兒終於得到了它的接納,她們一起將貓媽媽葬在了河畔的水草地。

學院宿舍禁止飼養寵物,養父對貓毛過敏,老闆.....

艾莉兒撫摸着它的小腦袋,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喂。”

艾莉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闆.....你說什麼?”

“自己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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