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二十四章

許蘭生愣了半秒,指了指手術室裏面,笑了笑。“我弟這頭的,兄弟一心,其利斷金。”

“總之,我不同意動她,靜觀其變,保護好小妹。”蘇錦平道。

“我也想啊,那你進來別甩我一耳光啊。”蘇錦生一拳打過去,正打中蘇錦亭的鼻子,報了之前的巴掌之仇。

許蘭生趕緊拉開兩人。“別鬧了,這裏是醫院。你哥說的沒錯,那日本女人動不得。”

“擔心什麼,這裏是bj城,不是他們的小島。”

人未到,聲先至。

蘇錦亭和蘇錦生對視一眼,趕緊整理好儀容。

“母親,你怎麼來了?”蘇錦亭走過去。

“女兒都要死了,我還不來?像話嗎?”蘇太太冷哼一聲,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屍體,下一秒蹲下身來,仔細看了看這個人。

“母親……”

“好了,想說什麼都咽下去吧。”蘇太太打斷了蘇錦亭說話,站起身來走到蘇錦生面前。“有話同我說嗎?”

“乾娘。”

蘇太太凝視着這個養子的眼睛,伸手探向蘇錦生的後頸,就像是摸着貓一樣,摩挲着他的脖子。“生兒,你知道的,乾娘不是那種好糊弄的女人。”

“乾娘,我也只是太心急想引蛇出洞,沒想到中了計,被對方調虎離山了。”

“你不會以為,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佛經吧?你和歆歆背着我乾的那些事情,我一清二楚。”蘇太太摩挲着蘇錦生的後頸,心下有些酸楚。

蘇錦生笑了,眼睛彎成月牙。“不愧是乾娘,其實我們也就是小打小鬧一番,現在整個bj城都知曉政府要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條。”

“是被迫接受。”許蘭生在旁邊忍不住插話了。

蘇錦生瞪他一眼。“你插什麼話,有你說話的份。”

“就憑我弟弟也躺在裏面。”許蘭生輕笑一聲,他指了指頭上的急救中,說道。“《懲辦國賊條例》中加入了嚴禁與外國人私訂契約、出租售賣土地礦產的條例和所有沿海港口灣岸島嶼概不割讓租與外國的條文。現在他們就是想購地、租住都不行,他們一寸地都買不到手。這一項足以表明政府現在的態度,他們既不想撕破臉皮,也不想忍氣吞聲。所以與其揍她,你們不如查到實際的,比方說她是情報販子,她涉嫌探聽或者倒賣消息。查到了,你交給政府,至於是行政手段,還是法律手段,那都是政府出面了。”

“瞧瞧,這還有個明白人。”蘇太太推開這個乾兒子,用絲帕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汗漬。“一個教書的女人哪能動用這麼些人,她無所顧忌的朝歆歆下手,就是想要一擊致命。錦亭,她不死,歆歆就會死,你要想清楚些。”

“母親……”蘇錦亭欲言又止。

蘇太太目光投向手術室緊閉的大門,然後將絲帕甩在蘇錦亭的臉上。“你怕什麼!她又不是駐華公使,就沾了日本兩字就把你膽氣給嚇沒了?這是bj城,還不是他們的家,難不成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後我們還要陪笑臉嗎!我看你也承不了家主之位,還不如錦生有魄力!”

“乾娘息怒,論經商掙錢還是二哥更在行。”蘇錦生也怕乾娘真把這家給他當,他趕緊替他說話,儘管心裏百般不情願。

“母親,總統都還給他們面子,我這不是怕……”蘇錦亭猶豫不決。

“給面子給面子,然後讓別人蹬鼻子上臉嗎?你真是隨了你大哥的脾性,優柔寡斷。”蘇太太也不想和他多費口舌,對着蘇錦生道。“你去上海吧,把你爹接回來,這天下要不太平了,呆在外面不安全。”蘇太太道。

“可歆歆……”蘇錦生眼裏滿是擔憂。

“有政府給她撐腰,怕什麼。”蘇太太瞥了眼門口,示意道。

蘇錦亭、蘇錦生、許蘭生回身往後看去,全是記者。

“沒有人比歆歆更出名了,短短數月,遭逢數次劫難,尤其是今天這場刺殺,徹底驚動了上面那群人,他們要推歆歆上所有的報紙頭版。”蘇太太道。

“為什麼?”蘇錦亭不理解。

“這叫轉移注意力,國民對於一件事件的關注度總會被新的事件吸引走。”許蘭生明白了。

“儘快接你乾爹回來吧,皇城腳下安全些。”蘇太太看向蘇錦生。

“我還是不明白。”蘇錦亭被繞糊塗了。

“論商,一家子都比不過你。”蘇太太嘆氣道。“論謀你比不過錦溪,論武你比不上錦生,論政你還不及歆歆。歆歆要是個男兒,該有一番作為,可惜投身於女子。你認為你妹妹為什麼今年禍事連連?你真以為有人看她不順眼?還是有人看她是大戶小姐家財萬貫,起了賊心?呵,你這個妹妹,好生了不得,小小年紀就運籌帷幄,不僅擋了別人的道,還掐了命門。”

“她幹了什麼?”蘇錦亭茫然。

“你問他啊。”蘇太太冷笑着看着蘇錦生。

“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問我。”蘇錦生拒絕回答。

手術進行到後半夜,手術室外面只有走來走去的腳步聲,焦急、無奈交織其中,混雜着幾聲哭聲。裏面出來了人。

“恭喜各位,手術很成功。”

這次的手術非常成功,兩人都活了下來。不光是手術室的醫生,外面等待的人也鬆了一口氣。

“蘇太太,我們兩家有舊交,按輩分我得叫你聲姑奶奶。我實話說了吧,這場手術是保住了蘇小姐的性命,但活着也比死了痛苦。”其中一位醫生來到蘇太太面前,輕聲說道。

“怎麼說?”

“那刀捅得太深了,在裏面一通攪和,以後好好養着,就當養個瓷娃娃吧。記住,以後三餐清淡湯膳,忌葷忌辣忌油,忌辛勞。”

“我知道了,謝謝您。”蘇太太點點頭。

“我先走了,再見,”醫生點頭致意後轉身離去。

“各位再會,我也先走了。”許蘭生拱手道別,跟着推着弟弟的病床去了病房。

“那位俞醫生呢?他怎麼不在這裏?”蘇太太環顧四周,都沒有看見俞知非醫生。

“乾娘,今天是俞醫生去接人的日子,牢獄那邊的規矩,死囚只能在後半夜放出來,他現在應該在接人的路上。”蘇錦生湊到蘇太太面前,低聲道。

廖細雲看了看報紙,問道。“姚姚怎麼樣?”

俞知非愣了愣。“你走之後,她被家裏人安排嫁人了。”

“嫁人了……那就好。”廖細雲繼續看着報紙。

“你不難過?”

“她嫁人是高興的事情,我沒資格難過。”

廖細雲借住俞知非的住處,一呆就是一月。這個月,俞知非也是早出晚歸,但也竭力盡心地把他照顧得妥當。獄中磋磨過的舊傷也已基本痊癒,但一到陰雨天,骨頭仍會隱隱作痛。

廖細雲很感激這個朋友,而他也聽說了那個孩子。

俞知非本打算把他帶到香港,但那小孩卻無法離開俞知非,不僅身體虛弱,而且還出現了咯血昏迷癥狀。俞知非直言砸了招牌,生怕蘇家覺得自己的醫術不精,又把廖細雲送回監獄,天天恨不得把孩子供起來。

這間病房也日益熱鬧起來,她醒來的消息一經傳出,每日來探望的人很多。蘇錦歆觀察着這些進進出出的人,慢慢從來訪的人中獲取消息。

是在整蠱嗎?

根據觀察探聽出的消息,這裏是民國4年,沒有網絡,沒有手機……

蘇錦歆拉開病房的門,謊稱去上廁所,然後偷偷跑出醫院。她以為自己是遇到了觀察節目,只要跑出這家醫院,外面的世界絕對是現代的樣子。但她這一跑,卻發現大街上依然是民國樣子。她喜歡看民國劇,但不代表她願意回到民國時期。葉公好龍而已,誰想成真?

蘇錦歆都要瘋掉了,她瘋狂找着攝像機,找導演,甚至抓着路人問群演一天是多少錢。

有人直接推開她,嫌惡極了,像是被沾了髒東西一樣,用手撣了撣衣服,罵罵咧咧的走了。

蘇錦歆爬起來,看了看手上被路上石子蹭破的皮。這身體還是小孩子,肌膚極嫩,這一磕已經流血了。

“誰家走丟的小娃娃?”路邊有商販問。

“不知道啊,好像從醫院跑出來的。”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一個大學生追上去問她。

“我不知道。”蘇錦歆很恐懼,她甩開手往前跑去。彼時她還穿着病服,神情舉止在路人眼裏就像是一個瘋子。

等廖細雲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被人要帶上車,而車上掛着的是日本國的旗子。

廖細雲上前攔住人。“小姐。”

蒼天,蘇錦歆一把抱住這人,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廖,廖,廖細雲,他們綁架我!”

廖細雲伸手一把抱起小孩,安撫的摸了摸小孩的頭。

這時候車裏的人下了車,是女人。“誤會了,我不是壞人,我是蘇錦歆的日語老師。我叫鈴木惠子。”

廖細雲眯起眼睛。老師?可這車是日本駐華大使館的車子。

“我是看蘇小姐一個人在這裏,是想送她回家的,先生是?我送你們回去吧。”鈴木惠子解釋道。

蘇錦歆使勁掐了廖細雲,抱着他的脖子死命搖頭。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會轉告蘇家的。”廖細雲拒絕了她。蘇家給他的錢太多了,這樣闊綽的很少見,他拿錢辦事就得對人負責。

車子停在馬路側邊,司機看見廖細雲抱着小姐回來,忙下車來開車門。

“小姐,你手受傷了。”司機打開車門后抬眼看見挽着廖先生脖子的手破皮了,起了血印子。

廖細雲將孩子好生放進去,仔細瞧了眼手。“沒大礙,回醫院吧。”

汽車停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蘇錦亭已經等在門口很久了,臉色極其難看。這副沒有笑容的樣子,讓司機都不禁打了寒顫。

“小姐,這回少爺是真的生氣了,你下車后直接認錯吧。”司機給小姐出主意。

蘇錦歆順着車窗往外望去,果然看到蘇錦亭黑沉着臉。

“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家裏為了找你,把bj城翻了個遍?明天報紙又要胡說八道!”蘇錦亭怒視她。

見蘇錦歆不說話,更氣了。“怎麼不說話?為什麼跑出去?”

蘇錦歆伸手。“哥,我手疼。”

果然,蘇錦亭捨不得罵了。趕緊抱起小祖宗就去找醫生。

嘖。廖細雲一臉鄙夷。破大點傷口,搞得像斷腿了一樣,大驚小怪。要知道蘇錦亭知道蘇錦歆不見后,暴躁如雷衝到醫院將他臭罵一頓。

“小姐回來了?”時冬坐在病房裏,見到他們進來也沒有起身,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

“時冬哥哥好。”蘇錦歆小聲打着招呼。

“我可不好,我們這些人被你哥臭罵一頓,本來晴空萬里,現在陰雲密佈。”時冬嘆氣。

“對不起。”

時冬看着小姐,摸了摸她的頭,很溫和說道。“好孩子,下次不要亂跑了。你哥這次被你嚇得不輕,生怕你又出了事。你要知道,任性也要有個度,如果再有下次,可就不會向前兩次那麼好運了。我可不想下次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缺胳膊少腿了。”

“時冬!”蘇錦亭怒視。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時冬笑了笑。蘇錦亭下面一幫人都覺得這次綁架不是普通的綁架案。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事是有陰謀的。但蘇錦歆失憶了,線索斷了,沒人知道綁匪長什麼樣子,也沒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他本來提議,讓蘇錦歆成為誘餌,吊出幕後者,但一直沒有說服蘇錦亭。

這次蘇錦歆突然跑出醫院,給了他很好的機會。

時冬提議,取消訪客,不讓小姐再與外界接觸,並將身邊隨伺的人除了廖細雲外全部換成女人。

蘇錦歆很苦惱,因為現在就連上廁所都有人守着,每天就跟坐牢一樣,寸步難行,她只能通過每日的報紙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俞知非來複查,聽到蘇小姐這句話。

“蘇小姐的記憶有恢復嗎?”

蘇錦歆搖搖頭,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想起前身的記憶。

俞知非明白蘇小姐不想再呆在這裏,但他也愛莫能助。他不能告訴這位小妹妹,她哥哥打算用她釣出幕後的人。這也是廖兄在這裏的原因,廖兄的任務是保證她的安全。

蘇錦歆目送俞醫生離開后,對廖細雲說。“你守着我不累嗎?”

廖細雲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默不作聲。

蘇錦歆不止一次懷疑自己在做夢,或者覺得自己可能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女主,直到某天夜裏,有一位醫生進來直接捅了她一刀。

蘇錦歆在睡夢中因劇痛而驚醒,一睜眼就看到捅進身上的刀。房間的燈已經開了,廖細雲錯愕的表情,還有蒙面人兇惡的眼神形成鮮明對比。

昏迷前一秒,蘇錦歆痛得翻白眼,她覺得自己肯定死得上西天了。

醫院再次翻了天。

廖細雲用醫生辦公室的電話,給蘇館和俞兄都撥了一通電話。蒙面人如此果決就連廖細雲都沒反應過來,哪怕他出手后,蒙面人也沒有躲避,直接捅了第二刀。這麼敬業有節操,廖細雲只恨自己沒早發現這人,早認識早發展,說不定之前幾次策劃的刺殺都能成功。

不過,到底是誰要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廖細雲按了按太陽穴,思索起來。

俞知非接到電話后,匆匆套起衣服飛奔而來。

“怎麼回事?人呢?”俞知非氣喘吁吁地跑進醫院,沒有辦法,大半夜的黃包車都沒了。

廖細雲坐在走廊長凳上,抬眼看着老朋友道。“在搶救。”

“誰幹的?”

“牙里藏了毒,死了。”

俞知非擔心好友,擔心蘇家會因看護不力將好友重新送回監牢,他後悔讓好友接下這差事了,應該直接帶他回香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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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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