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始

這世界終究是普通人演繹出來的，但他們中間的大多數其實從來不覺得自己普通。理想的花總是開不到現實的土壤中，並不是因為缺乏養分，而是往往要播種的時候突然發現，種子已經被捂得滾燙，早就沒有了破土而出的力量。

許多年前東北的冬天還很冷，不戴棉帽耳包出門真的是會凍傷，車子在外面放一夜起碼要熱個二十分鐘才敢上道，就連司機都要戴着手套才敢直握方向盤。

“最後一個，拉完回家了。”出租司機把車一擺，“快上啊，沒紅綠燈也不能這麼墨跡啊。”

“等多半天了都，雪太大了，腿凍麻了不受使了都”，乘客硬着腿坐上了副駕駛，“哎呀師傅，你這開夜班的也不戴個手套，手指頭還能回過來彎啊？”

“天生血熱啊，戴那玩意出一手汗，難受。到哪兒？”

“縣醫院，這道上沒燈，快點開，我哥家我嫂子剛生完孩子，全家就差我這老叔了”，男人搓着小腿說，間歇亮的路燈剛好照着他藏不住笑的臉，看着年齡應該不大。

“瞅你歲數不大啊，就當老叔了？行啊”司機也回了一個笑臉。

“十九，今年剛上大學，又趕上家裏添一口，今年我家收兩回禮份子，哈哈哈”接着司機話茬，這乘客徹底咧開嘴了，“這麼晚了還拉活啊師傅，家裏嫂子不催你啊，哈哈”

“那能咋整，不得養家嗎，我兒子比你小十歲，我這起碼得再干十年等孩子上大學了才能輕鬆。”說起孩子，司機嘴角也揚起來了。

“那都不是事，現在不像過去了，大學生真遍地都是了，家裏孩子學習咋樣？看大哥你這幹活這勁孩子應該差不了。”

“學習一般吧，語文數學一直都雙百。”司機說罷嘴翹的幅度更大了。

“大哥你這多少有點裝了啊，尖子生在你這都成一般選手了，哈哈。”

這小城真的不大，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了五分鐘，“我到了，麻煩了啊大哥”，乘客說罷準備伸手拿錢。

“唉，不用了，家有喜事這趟算白送你了，我這車也算是沾上點喜氣了，我還得謝謝你，走吧。”

“那不行，這大晚上讓你白跑能行嗎，趕緊拿着”說的時候已經下車，剛伸手遞錢，

“快去吧，有緣下次再給”，司機拽上了車門，眨眼功夫就被雪遮的看不見了。

“這大哥，下這麼大雪還開這麼快，多着急回家啊”

又開了大概十分鐘，司機到家了，車停在院子門口，光着手擦了擦車窗的雪，剛準備拿鑰匙開門，摸了摸口袋發現鑰匙忘帶了。又看了看這已經在風雪中咣咣作響的黑漆鐵大門，心裏嘀咕着“這房東，門都這樣了也不說換一下，一院子租戶能差這點錢？”無奈拿出他那二成新的諾基亞給媳婦打了個電話，還沒等電話鈴響，門口第一家的門開了，叮咣的幾聲后，門開了。

“再這麼晚不帶鑰匙睡車上。”，披着羽絨服的女人睡眼朦朧的說。

“嘿嘿，你咋知道我回來了，林淼手咋樣了？”

“進屋自己看吧。”媳婦把門鎖好后回屋給他倒了杯熱水就又躺下了。還好睡的是炕，被窩的溫度沒降的這麼快。

男人拿着熱水坐到了炕邊，摸著兒子那爆皮爆的不成樣的小手說，“這孩子，血比我都熱，冬天還爆皮成這樣，長大了這心腸肯定比誰都暖，但願是好事吧。”喝完杯里的熱水，就也上炕睡下了。這家人是六年前從公公家搬出來租的房子，一家三口就在這麼擠在一張小炕上，這一住，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