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現場一片狼藉,受害人屍體流盡的血液早已凝固,死狀慘不忍睹。

菊川不願再次目擊,心裏更添一層痛感。在江沢的問詢下,菊川匆匆描述了一下案發的情況,就走出門去。直到警察和法醫拍照取證,以及封鎖完現場之後,菊川都未向內多看一眼。

即使天空中仍下着小雨,但屋外還是擠滿了人,皆是川野村的坐落戶。希子的家發生了如此大事,如同一記響雷轟然在川野引爆。村民們圍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目光時不時地由內到外,再聚集到菊川的身上,好像覺得這一切都是由他造成的。

菊川一個外鄉人夾雜在其中,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他始終低着頭,望向地面,一語不發。

“菊川君!”

菊川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發現是江沢。

“我們的工作完成了,屍檢報告一個鐘頭后即可出來,從現場的勘察看來,與你所說的情況基本相符。下午我會派專人專車將兩具受害人的屍體送到鎮裏的‘升天園’進行火化,到時候需要家屬簽字,他們家還有誰?”

“喔,據我所知的只有他們的孫女,不過現在還在醫院裏。”

“怎麼回事?”

“受到了驚嚇,再加上風寒,高燒不止。”

“那你到場代理簽字吧!”

“我知道了。”

“走吧,上車裏我們單獨談談。”江沢做出向前走的手勢。

“好。”

“菊川先生,我還有一些問題……”

“江沢警官請講。”

“對於美介子和竹下一家,你了解多少?你的上司之前有沒有和你談及過?”

“那倒沒有,畢竟這也是人家的私事,怎麼會全盤托出?只是說來過川野,結識了美介子,然後就不了了之了。”

“你不認識竹下?也沒聽你的上司介紹過?”

“不認識,也沒聽他提起過。”

“那他為什麼要推薦你來川野這個地方,並且和你說他的這段往事呢?要知道,這段往事是遺憾的,不圓滿的。”

“我想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圖,可能純粹是想給我提供一些寫作的素材與靈感罷了。他對我目前的工作狀態十分着急,因為在以前我是作品銷量的保證。”

“那方便問一下菊川先生,為什麼現在作品的質量會速速下滑?”

“呃……因為一些家事吧,其實也沒太大的事,目前已處理好了。”菊川的聲音霎時變得含糊,低沉。

“家事我就不便多過問了,處理好了就行。”江沢察覺到菊川的不悅,旋即換個話題,再次問道:“此案我已大致了解清楚,只是對一件事還深有不明,那就是兇手的動機以及行蹤。第一,就算兇手是竹下,為什麼要跟蹤你並且殺害無辜的一家?第二,竹下平常在哪裏活動?難道只是巧合,碰見了你翻進他的家中,還是從未離開過?”

“不瞞你說,我對此案也有諸多疑惑,發生得實在太過突然,但我想不出來其他更合理的可能性。”

“根據你的描述,兇手好像是衝著他們一家來的,並未對你狠下毒手!”江沢用餘光瞄了一眼菊川。

“我不是說了嗎,我當時在二樓,兇手不可能第一時間發現我!這麼說的話,警官的意思是我串通了兇手?或者說我就是那個兇手咯?有作案兇手主動投上門來的嗎?”菊川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冷靜,菊川先生,你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受害人可能結下了仇家。至於是誰,我還要再調查,走訪。”

“抱歉,是我誤會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請你們儘快結案,給他們一個交代。”菊川的神情緩和許多,臉上更多帶着歉意。

“這是自然。對了,中午火化完屍體之後,你帶我去醫院看看那個小女孩。”

“嗯嗯。”

菊川跟隨警車到達鎮上之後,江沢單獨請他吃了個飯。吃完飯,二人到“升天園”去,兩位老人的信息已經登記在冊,只需由家屬簽字同意之後即可火化。

菊川雙手顫抖地接過確認書,簽字筆在手裏如同帕金森病人吃飯時用的筷子,始終無法穩定下來。看到最後一欄的“家屬確認”字樣,菊川霎時從頭涼到腳,即使來到了這裏,還是極不情願承認這個事實。在江沢的催促下,他艱難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從裏面出來后,菊川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大腦一片空白。江沢的話重複了兩遍,也未得到任何回應。

“喂,菊川君!”江沢不得不用手背敲擊了下菊川的胸口。

“喔……什麼事?”

“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誰也不願看到這一幕發生,你放心!這個案子我們一定會一查到底!”

“說得簡單,那麼上次美介子的案呢?”

“這個嘛,那個時候確實徹查難度比較高,這一次我們會加大力度,封鎖鄉鎮市,在車站、渡口等等地方嚴查可疑人員,然後再地毯式搜索。”

“僅僅相隔一年,不會這麼巧的,這兩起案子一定有關聯。”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如果我們還需要你的配合,還會再找你的!對了,還有,帶我上醫院看看那個小女孩吧!”

“嗯。”

到醫院樓下,江沢買了點營養品,還有一束鮮花。菊川領着他來到希子所在的病房。

不過希子還未蘇醒,營養所需仍靠輸液供給,看來身體還是比較虛弱。護士告知他們倆,只能探望五分鐘,如果等待的話可以到走廊處的休息區。

走出病房后,江沢說道:“我剛剛讓人調查了,這個小女孩的直系親屬已經沒了,母親在她兩歲的時候病故,父親犧牲,外公外婆也早已不在人世。她的父親因公殉職,去年政府給發放了八百萬円的撫恤金,從前一直是低保,家庭條件一般。但兩個老人並沒有動這筆錢,因為除此之外每個月還能領到近五萬円的生活費,直至希子二十歲成年。”

菊川看向江沢,不解地問道:“江沢警官的意思是?”

“如果你願意撫養希子,那麼通過正規途徑辦理合法手續后,這筆錢以後就由你來接管;如果你不願意撫養,那麼我會替她找一家收養機構。”

菊川沒有說話,表情變得慎重起來,隨即坐下,雙手抓着腦袋。連日來的辛勞和突然的意外令他頭暈目眩。沉默了片刻,菊川緩緩抬起了頭,語氣彌足堅定:“我來撫養!”

“好!到時候希子醒了通知我一聲,我要來看看這個小傢伙!”

“嗯嗯,不過你可別嚇着她。”

“怎麼?我穿着一身警服,還會像壞人嗎?”

“不是,主要怕她傷心,看到你會聯想到案子。對了,她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

“那是在她父親殉職以後的事了,由於傷心過度,轉而又生了一場大病,然後就不會說話了。”

“噢,這樣啊!希望這次不要再出什麼情況了。”

“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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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森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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