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工作的緣故,菊川平日有寫日誌的習慣,只要是重大事情或是新鮮亮點的所見所聞,他都會及時記錄下來,以備素材。

在他九月三十日的日誌里,他署了這樣一個標題:

《於川野的“難忘”之旅》。

只是這所謂的“難忘”要加上一層戲劇性的引號。

下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三頁,塗改處很多,因為如此重大的事情他還是頭一遭遇到,所以字裏行間使用詞句的手法多種多樣,他無法準確敲奪;並且在醫院這種環境裏,難以沉下心來。

但他不得不堅守這裏,他對希子一家懷有深深的愧疚,於此便不能使希子再出任何差錯,不然將遺恨終生。

可醫院的陪護床和走廊上的長椅讓他睡得心神不寧,夜不能寐。醫院中處處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味道,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嚇得菊川一個激靈,然後久久不能入眠,吃再多的安眠藥都無濟於事。夜幕下的醫院一片寂靜冷清,整條長廊黑暗如漆,只有牆壁上一些幽暗的照明燈勉強增添一絲光亮,好似也在做微弱的喘息,使得這裏顯得更加幽邃。

每當夜深之時,菊川總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與無助感襲滿全身。雖然他深知這裏不是精神病院,足夠安全,可從未感到如此壓抑過。即使自己從前經常刻畫各類各樣的場景,在他的筆下,醫院是被經常使用的意象,甚至比這裏還要怪誕,但現在的情景,好像把自己從作品中拉入了現實。這時菊川總會聯想到他作品中的一些主人公的遭遇,畢竟在他的作品中,主人公的故事總是那樣的離奇,充滿未知性。

難以入眠的菊川腦海中浮想聯翩,即使閉上眼,也會看到希子的爺爺奶奶,甚至他們的聲音仍在耳邊迴響。有時候菊川感覺他們沒有走遠,好像就在這醫院裏。

這天晚上,菊川安眠藥的劑量比從前多加了幾粒,無論如何要睡個好覺了。前幾日白天總要補覺,可是天明時分,醫院裏人流交織,指定是睡不着的。

不知幾更天了,菊川隱約覺得小腹有些脹痛,迷迷糊糊從長椅上起來,準備去上個衛生間。他用手扶着牆,這時,隱約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男人的背影,正急切地向前走着。

菊川有些好奇,便小心跟住。

男人進了衛生間,裏面映射着微弱的燈光。男人進去時,菊川分明地看見,此人穿的是病號服。可走起路來腳下生風,速度很快,一點不似孱弱的病人。

菊川也悄悄尾隨進去,不過小便池空無一人,看樣子應該是進了蹲便室。這裏共有五個蹲坑,五扇門,菊川逐一看了一遍,蹲便室的門上沒有指示,只能通過聲音以及門縫的大小判別。

應該是第一間,此門縫隙很窄,而且分明聽得見均勻的呼吸聲。

菊川正要上前,卻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人家只是來方便一下,居然跟蹤至此,簡直不可思議,不知自己為何變得這麼疑神疑鬼。

菊川方便完,正欲離開,突然聽見裏面發出動靜,似用手指摩擦瓷磚的窸窣聲音。

這充分引起了菊川的注意,他悄悄地走上前去,將雙眼靠近門縫。這時,他的心怦怦直跳,生怕被裏面的男人發現,這種行徑無疑只有心智不正常的患者才能做得出,但是他忍不住。

奇怪的是,裏面的人正背對着他,似乎對着牆面在做些什麼。

此人體態勻稱,發量稀少,穿着病號服,嘴裏似乎還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不多時,男人應該察覺到了菊川的存在,突然轉過頭,雙眼直勾勾地看過來,正與菊川相對。這一看不要緊,嚇得菊川頭皮發麻,雙腿戰慄,因為眼前的人正是江沢之前給他看過的照片里的人——竹下。

菊川踉蹌地跑出去,當他回到走廊上的長椅上時,心跳仍舊砰砰作響。他突然覺得這個地方也不安全了,便坐在那裏,目光死死地盯着衛生間方向。如果竹下伺機滅口的話,那麼他隨時準備戰鬥。

可是等了許久,遲遲不見有人從中走出。慢慢地,菊川支撐不住,頭倚着牆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菊川醒來時,已是七點,醫院裏來往的腳步聲打破了他的淺夢。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江沢,將昨晚之事敘述一遍。不多時,江沢趕來,向醫院調取了那一時間段的監控,監控顯示菊川確實於凌晨三點三十八分起來如廁,微曲着腰,腳步緩慢。不過與菊川證詞有出入的是,全程僅他一人,並無第二個人的身影。

“菊川君,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或者是精神太過緊繃了?”江沢皺了皺眉,望向菊川。

“不可能,我記得清清楚楚!”菊川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

“好吧,那就姑且判定是攝像頭與監控出的問題,沒有準確捕捉到第二個人。”江沢調侃道。

“我說得是認真的,不可能看錯,也不可能是做夢。”菊川仍舊保持他的語氣。

“可是據醫院的登記名單來看,並無一個叫‘竹下’的患者來過。”

“興許是他換名字了,或者……他找了一套病號服混進來。你想啊,那天晚上他身負重傷,現在全城封鎖,他能到哪裏去療傷呢?”

“拜託,再傻的兇手也不可能到醫院裏接受治療。”

“麻煩您再查一查,好歹我對他們一家也有個交代。”

“對了,前兩日我們又去了竹下父母的家,據他們稱,竹下從沒回來過。”

“那會到哪裏去呢?難不成人間蒸發了?”菊川的語氣開始變得急切。

“我想了很多辦法,比如發佈懸賞,走訪排察,另外又加強了警力對被害人一家的來往關係進行調查,興許兇手另有他人呢!”

菊川這才點了點頭。

“對了,希子恢復得怎麼樣了,你們什麼時候回到宮城?”

“估計也就這兩天吧,醫生說希子的身體已有好轉,很快就會蘇醒。”

旋即江沢派了幾位警員逐一對每一間病房進行排查。如果排查不利,案情便進入了瓶頸之中,難有進展。

最後的結果如人所料,並無竹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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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森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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