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夫妻
從宮裏回來后，高林就一直悶悶不樂。
王府衛隊那二百來人，都是為了救自己才戰死的，而且三千押糧將士全軍覆沒，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高林越想越自責。
高林找來斛律沖，讓他負責招募軍士，重建衛隊。高林知道，他一定要組建一支能征善戰又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衛隊。
“高福，去找人把皇上賞賜的錢物都抬到這裏來。”高林吩咐道。
“是。”
不一會兒功夫，高福回來了。
高林指着放在地上的錢物，對斛律沖說：“王府衛隊的事，就拜託將軍了。這些東西你先拿去用，不夠的話再和我說，需要什麼儘管開口。至於具體怎麼做，你自己看着辦就行，不用事事向我彙報。”
“多謝王爺信任，末將一定盡全力去辦，儘快重建王府衛隊。”斛律沖道。
“好了，去吧。”高林朝斛律沖揮了揮手。
吃過晚飯，高林獨自在房間沉思，還在想着戰場上的事。
“夫君的箭傷好些了嗎？”王慧婉說著話，帶着巧兒進來了。
“這是妾託人從娘家捎來的上好的金瘡葯，效果挺好的，或許會對夫君的箭傷有用。”王慧婉拿出一個小瓶子。
“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有勞夫人了。”高林忙說。“對了，那個小虞氏最近在府里住的可還習慣？”
“虞妹妹整天待在房間裏，也不經常出門，妾也擔心她老是這樣，會憋出病來。”
“她丈夫宇文昌剛剛死在戰場上，心情可能不太好，你有空就多陪她說說話。”
“妾明白。”王慧婉答，“皇上將虞妹妹賞賜給夫君，想來也是信任夫君吧。”
高林只得苦笑。
“讓妾幫夫君塗上金瘡葯吧。”
高林正想拒絕，王慧婉已經走了過來。
高林無奈，只能依着她，自己揭開外衫，露出受傷的肩膀。
“夫君平日對妾客氣有加，卻又總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不似平常夫妻，是妾平日哪裏做的不好，讓夫君不滿意嗎？”王慧婉邊塗藥邊道。
高林忙說：“夫人說哪裏話，是為夫最近太忙了，怠慢夫人了。”
高林說完，也覺得這個理由比較牽強。
王慧婉也不說話，並沒有拆穿他，自顧自給高林塗抹着藥膏。
兩人隔得很近，高林能聞到王慧婉身上淡淡的花香，有些陶醉，卻又大氣也不敢出。
塗抹完畢，王慧婉直起身子。
“夫君，這肩上的傷，不幾日應該就可以痊癒了。天色已晚，若無事，妾，妾該回去了。”
高林看着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了。
“夫人今晚就在這裏就寢吧，為夫，為夫還有些話要對夫人說。夫人說的對，我們既是夫妻，又何必那麼生分。”高林盡量用淡淡的語氣說。
王慧婉一愣，有點不知所措，她覺得丈夫今天說話的語氣格外溫柔。愣了一會兒，害羞地點了點頭。
高林之所以敢這樣做，自然是得到了楊晴晴的同意。
楊晴晴也知道，如果高林一直冷落王慧婉，也不是長久之計。誰都不知道他們倆要在這個時代待多久，可能是幾個月，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一輩子。
如果高林和王慧婉一直形同陌路，遲早會引起懷疑，還有可能會導致後院起火。
所以楊晴晴極力勸說高林，高林也無可奈何地同意了。至少在楊晴晴面前，高林表現出來的是無可奈何的樣子。
聽高林要留下王慧婉，巧兒心裏閃過一絲不安。儘管現在已是盛夏，若還是像上次那樣一宿站在門口，她還是有點不舒服的。當然，沒人會在乎她的感受。
兩人又不痛不癢聊了一會兒，高林說道：“夫人，天色已晚，我們，我們早點休息吧。”
王慧婉聽了高林的話，便脫鞋上床，高林依舊轉過頭不去看她。
“巧兒……”王慧婉說道。
巧兒自然知道王慧婉讓她做什麼，看了高林一眼。
“不用站在這裏了，你去門外吧，有事再叫你。”高林笑着說。
巧兒如同得了大赦般，欣然退下。
高林看巧兒出去了，也脫衣躺下。
兩人如同上次一樣，誰也不看誰，都靜靜地躺着，眼睛望着屋頂。
“夫君，你在外面打仗，妾在府里天天提心弔膽，還好夫君平安歸來。”
“讓夫人擔心了，我沒事。”
“可夫君還是受傷了。”
“這點小傷算什麼，比起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將士來說，我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
“打仗，難免會死人的。”王慧婉安慰高林。
“哎，那些人，和我沒什麼兩樣，他們是父親，是丈夫，是兒子，是家裏的頂樑柱。他們的父母、妻子、孩子，都在家裏盼着他們平安歸來。可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說到這裏，高林突然有些傷感，聲音就有些更咽。
“如果沒有戰爭，那些人本來都不必死的。”高林又說。
“是啊。”王慧婉也不無感慨。“生逢亂世，你我都是無可奈何。戰爭，也是避免不了的。”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有些傷感。
“這次蘭陵王立下大功，夫君也功不可沒，說不定皇上日後會重用夫君。”王慧婉看高林情緒有些低落，想說一些讓高林高興的話。
“大功？”高林嘆了一口氣，“所謂大功，不過是建立在萬千將士的累累白骨之上，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一將功成萬骨枯。”王慧婉默默重複着高林的話，“夫君，這句話說的真好。夫君之才，未必在蘭陵王之下。但就這份悲天憫人的情懷，我大齊也沒幾個人做到。”
王慧婉這幾句話倒是發自肺腑。
“夫人，告訴你一個秘密。”高林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其實我這次出去，是打了敗仗。”
“哦？”
“三千押糧軍士遭到大周騎兵伏擊，全軍覆沒，兩百人的王府衛隊，也為保護我，死在了晉陽城外。”說到這裏，高林有些難過。
“是斛律沖拚命保護着我，我才得以僥倖逃脫。”高林又說，“是蘭陵王派人把糧草又追了回來的，這些事皇上都不知道，蘭陵王幫我隱瞞了。如果皇上知道了，我可能就要身首異處了。”
“斛律氏一家都對夫君忠心耿耿，夫君以後也不要負了斛律妹妹。以前妾經常誤會斛律妹妹，想來真是不應該，都是妾的錯。”
“蘭陵王倒是個厚道人。勝敗乃兵家常事，哪有一直打勝仗的將軍，夫君不必自責。夫君告訴我這些，不怕妾說出去？”王慧婉笑着說。
“不怕，你是我的妻子，自然心裏是向著我的。”
“夫人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心地善良，這我是知道的。”
王慧婉聽到這裏，心裏一暖。
“夫君當真這樣想？”
“當真。”
王慧婉轉過頭看着高林。
高林也轉過頭看着她。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對方。
“巧兒。”過了一會兒，王慧婉朝門口喊道。
“在。”巧兒趕忙進來。
“熄了燈，把門關上，你去休息吧，今晚這裏不需要伺候了。”王慧婉吩咐道。
“是。”
高林看巧兒把門關好退下了，調整了一下呼吸，鼓足勇氣，揭開王慧婉的被子，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