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將計就計

第二天中午，和往常一樣，岳融和孫一波在學校食堂吃飯。

“噝——”

岳融倒吸一口氣，剛吃到一顆辣椒，直呼受不了。

她又挑出另一顆朝天椒，扔到孫一波飯缸里，卻發現他沒反應，只一口接一口地吃白米飯，也不夾菜吃。

如此機械的動作引起了岳融的關注，她察覺到了孫一波的異樣，便關切地問：“一波，看你那靈魂出竅的樣子，最近太辛苦了嗎？要注意休息哦。”

孫一波停下扒飯的動作，抬起頭，望着岳融清澈的大眼睛，道：“這幾天倒沒辛苦什麼了，可能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吧。對了......最近你父親有沒有說起我來？”

岳融想了一下，說：“有啊，就是關於你出國深造的事情，你也知道的，這個決定權在你這，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不會幹涉你的。”

一股暖流湧上孫一波的心頭，他覺得眼前這個姑娘既體貼又善良，善良到絲毫不會懷疑他父親的陰謀。

他頓了一下，堅定地說：“我已經決定好了，不出國深造了。”

聽到這話，岳融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

她按捺住興奮的心情，只輕聲問道：“你是為了我，放棄這次機會的嗎？”

孫一波的眼睛裏掠過了一絲複雜的表情，他沒有說話，只點點頭。

“可是這麼好的機會，有多少人想去？你不會後悔嗎？”

“當然不會。一年時間，說短也不短，，我怕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變了。”

“放心好了，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不要輕易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嗯。反正我已經決定了！”

孫一波說完，望向了窗外，竟看見天空中揚起了大顆雪花，又到了一年飄雪季。

去年的一場大雪，埋葬了四幢六零二“剩鬥士”們對愛情的想像力，可在新的一年裏，孫一波、大金、乾隆、張慶元相繼收穫了愛情......

今年的這場大雪，又會預示着什麼呢？

岳融也注意到了窗外的雪花，不禁喜上眉梢，柔聲道：“冬天的感覺來了，新的一年也要來了，這將是我和你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孫一波應道：“而且是一個千禧年，千年等一回哦。”

聽到千禧年這三個字，岳融臉上露出小女孩般的純真笑容，這種重要的日子對她來說，太需要一個浪漫的場景來定格記憶。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我們一起去西街那邊好不好？那裏將是一個不夜城。屆時，很多明星會去那露天演出！”

剎那間，孫一波被岳融純真笑容感化了，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煩惱，說：“好啊，我們很久沒出去玩過了。對了，你想要什麼禮物，告訴我好嗎，我從沒給你送過像樣的禮物。”

說到這個，孫一波有些羞愧，戀愛談了大半年，別的情侶卿卿我我，隔三岔五送個花，遇到生日或者重大節日時，更要挑個有紀念意義的禮物，可他並沒有做好這一切。

孫一波覺得當面送花太過肉麻，自己也非浪漫的情種，唯一的一次送花還是讓快遞小哥代送的，為此還多花了十元錢。

可那個無腦小哥卻送錯了一幢樓，等這束花輾轉到了岳融的手裏，已經枯萎得不成樣子了。

難能可貴的是，岳融很少在意這些浮於表面的東西，但作為女孩子，碰上個能和愛人相守的節日，難免需要儀式感，也期望能收到一些小禮物來傳遞愛的訊息。

對孫一波的不解風情，她偶爾會有小情緒，轉而又雲淡風輕。

因為她更關注一點：長久的陪伴是最浪漫的告白！

想到快遞小哥，孫一波立馬聯想到另外一個人，他必須去完成一件事，一件擱在心裏很久的事，來印證一個結論。

沒錯，那個人就是乾隆。

第二天剛好是星期六，慵懶的早晨，太陽睜着惺忪的眼睛，只給了沙州一個昏沉的陰天。

孫一波手裏拿了張慶元藏着的那份報紙，去了報紙廣告頁上“乾隆物流”的地址：后拔弄三十七號，這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地址，在沙江對岸城鄉結合部的一個小弄堂里。

孫一波轉了三趟公交車才到那附近，心裏依然十分忐忑，之前那個電話聲音一直縈繞耳邊，那個聲音是乾隆的嗎？為何他會對自己如此冷淡？

那，我們之間還有兄弟感情嗎？

腳步跟思念一樣沉重，孫一波走得很慢很慢，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他感覺自己踏進了一個巨大的倉庫，腳底下踩的都是一些凌亂的包裝紙和捆紮帶，抬頭望去，“沙州-廣州”、“沙州-武漢”等一些簡式文字招牌映入眼帘，耳畔充斥着三輪摩托和小卡車發出的突突聲，擦肩而過的都是一些臉龐黝黑，衣着單薄的外來務工人員，他們行色匆匆地為生計而奔波。

乾隆算不上是一個白面書生，但至少帶有一些書卷氣，他會混跡在這個以出賣體力為主的勞工隊伍里嗎？

后拔弄雖是弄堂，也不算太窄，兩輛大貨車並排交會通過不成問題，要不然，此地不適合駐紮這麼多的物流公司。

熙熙攘攘之間，喇叭聲起伏不斷，裝滿包裹的貨車緩行着，忽暗忽明地遮擋着孫一波的視線。

孫一波的雙眸正鷹隼般在貨車間隙中搜尋着，略過了無數忙碌而又陌生的身影，忽瞧見弄堂對面一輛滿載貨物的車斗里有一人在忙碌。

那人穿着藏青色棉布工服，拿着一本筆記本，專註地核對着什麼。

他雖然只給孫一波一個側面，但這張熱烈而又剛毅的臉龐，孫一波再熟悉不過了，不是乾隆又是誰？

孫一波壓抑着自己激動的心情，快步走到車頭邊，喊了一聲：“余老闆！”

乾隆下意識地朝車頭邊望了一眼，和孫一波對視的瞬間，眼神慌亂而又激動。

楞了好一會，才咧開嘴笑了，大聲道：“呦，孫大才子，是來催債的吧！”

乾隆曾為了周可人的事向孫一波借過錢，後來一直沒還上，孫一波倒忘了這個事。

“說什麼呢，小心我揍你！”孫一波面露慍色，真的生氣了。

乾隆跳下車，把賬本交給邊上的員工，說：“你來核對一下貨物。”

又走到孫一波身邊，拍了下孫一波的肩膀，壞笑着說：“剛和你開玩笑的，我們進去說吧。”

孫一波駐足門前，抬頭看了眼“乾隆物流”的楷體招牌，道：“嘿，你這店怎麼不叫周瑜（俞）物流，取了這麼個名字，乾隆皇帝下江南遊樂還行，搞物流可不是強項哦。”

乾隆反唇相譏說：“切，周俞快遞，一看就是夫妻店，太Low（低端）。要想擁有皇帝級服務，必須得找乾隆物流，一聽這名字，就高端、大氣、上檔次。”

和外面的髒亂不堪相比，裏面的環境整潔多了，文件櫃堆得整整齊齊，地面上有打掃過的痕迹，這些都是周可人的功勞，辦公桌上除了兩部電話機，還有一台電腦。

孫一波邊看邊點頭，說：“你們夫妻店開得可以嘛，有模有樣的。”

乾隆聽后，又切了一聲，把聲音提高了八度，說：“我這個是上市公司前身，不要小瞧了乾隆物流的宏偉藍圖哦！”

孫一波樂了，環顧四周說：“怎麼沒看見你的財務總監？”

乾隆不解，問：“什麼意思？”

“就是周可人啊，你的錢不都是她管嗎？”

乾隆這才反應過來，說：“她去照顧可山去了，前些日子，可山做了手術，很順利，過段時間就能康復了。”

聽完這話，孫一波並沒有多少喜悅之情，反而話鋒一轉，變得嚴肅起來，問：“嗯，說句實話，你知道上次誰給你打電話的吧？為什麼不承認你就是余潛龍？”

乾隆早料到孫一波會這樣問，這次回答得很乾脆：“一波，你知道我性格的，報喜不報憂。那段時間，我確實夠狼狽的，只得孤注一擲，除去給周可山做手術的錢，所有的資金都投入了廣告中去。”

“結果呢？”

乾隆興奮地說：“當然成功了，要不然你能在這裏見到生龍活虎的乾隆嗎？說實話，當時做這個決定很糾結，恰好看到廣告達人史玉柱的傳紀，才來了個破釜沉舟。”

孫一波釋然道：“好傢夥，這符合你背水一戰的個性。既然成功了，你可以跟我回去見兄弟們了吧？”

“當然嘍，本來我就這麼打算，等周可山恢復得差不多，再過幾天，我乾隆自會衣錦還鄉。”

孫一波點點頭，坐到了老闆椅上，轉了一圈，很愜意，又望見辦公桌上的電腦，便問：“這個電腦可以聯網嗎？”

“當然可以呀，你沒看見我掛着QQ？只不過我是隱身的，嘿嘿。”

“那你這個電腦可以查詢快遞的來往信息嗎？”

“說到倉儲貨運軟件，我還真對得起計算機這個專業，你瞧這個，破解版的，很好用，但這個只有乾隆物流的信息，別的物流公司信息查不到。”

孫一波嘆了口氣，道：“哎，那也是沒用的。”

乾隆走到孫一波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說：“你嘆什麼氣呀，有物流界大鱷乾隆在，圈子裏就沒有我搞不定的事，說，你要查誰的信息？”

孫一波遲疑了一下，說：“岳鵬，岳書記。”

乾隆驚愕地望着孫一波足足半分鐘，嘴巴卻爽快地答應下來：“沒問題，你等我消息。還有，記得把他身份證號給我。”

孫一波嗯了一聲。

在他倆對話過程中，乾隆辦公桌上的兩部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孫一波覺得乾隆工作繁忙，不方便再打擾下去，就指指電話，又揮揮手，想和他別過。

乾隆說：“等一下。”

他轉身拉開了辦公桌后的櫃門，從裏面掏出了一瓶酒，是瓶五百毫升裝的紅星二鍋頭。

他擰開瓶蓋，把酒倒在兩個一次性杯里，每杯倒了二三兩的樣子。

他把其中一杯遞給孫一波，說：“我就說一句，對孫一波你，對兄弟們的情誼，我乾隆一直都沒變過！別的啥也不說了，都在酒里了！”

孫一波接過杯子，和乾隆碰了下杯，一仰頭，一口氣把酒全喝了，只覺得整條食管燒得厲害，連心臟都灼了起來。

孫一波知道乾隆過得不容易，在最困難的時候，他的周圍沒有推心置腹的朋友能幫忙，甚至礙於情面，不能什麼話都可以向周可人訴說，在這個時候，乾隆只能默默地拉開櫃門，拿出一瓶永遠喝不完的二鍋頭，一口接着一口，一直喝到酩酊大醉，短暫地告別惱人的憂愁。

在事業上，乾隆是成功了，以他目前的經濟實力，不說可以隨便喝個茅台、五糧液，要喝點洋河大麴、古井貢酒是絕對沒有問題，但他仍然對紅星二鍋頭一往情深，從學生時代一直喝到了創業初期。

在乾隆的世界裏，紅星二鍋頭已不純粹是一種酒，而是一段記憶，一種情懷。

告別了乾隆，孫一波回到學校，已近正午時分。他酒量雖好，但這麼三兩高度白酒一口下去，多少還是有些醉醺醺的感覺。

酒醉壯人膽，孫一波腦子一熱，覺得該去找一下岳書記，表明自己的態度了。

他先去了教學樓，岳書記不在，又去了實驗室，果然見到了岳書記。

岳書記看見孫一波緋紅的臉，有些吃驚，問：“你中午喝酒了。”

孫一波答道：“嗯，碰到一個老朋友，喝了點......”

“岳書記，你前天問我是否願意出國深造，我現在已經想好了。”憋了許久的話終於從孫一波嘴裏蹦了出來。

岳書記見孫一波態度誠懇，雖然喝了些酒，但不像是一時衝動的樣子，便問：“那你的決定是？”

“我決定放棄這次出國深造的機會！”

“你真的想好了嗎？你可以過完這個周末再回答我的。”

岳書記的臉變得陰鬱起來。很顯然，孫一波的回答，他是非常不滿意的。

“我真的決定了。我......就這樣......”

孫一波望了眼岳書記，一時語噎，想好的理由，竟無法說出口。

他擔心說多了，牽強的理由會變得不充分，讓老道的岳書記發現破綻。

岳書記“嗯”了一聲，目光始終停留在孫一波尷尬的臉上，卻沒讀到更多的有用信息，便轉了個彎，問道：“岳融知道這個事嗎？”

岳書記在孫一波面前很少提到自己的女兒，看來這回用上殺手鐧了。

孫一波點點頭。

岳書記的口氣變得凝重起來，說：“你和融融之間的事，我從來不過問，因為這是你們的私事。但這一次，如果是岳融的原因而致你放棄深造的機會，作為父親，我也有責任，我教出來的女兒不會如此不顧大局，這個請你放心，我會說服她的。”

孫一波想，這也許是岳書記強烈推送他出國的最大招了，一定要頂住。

便搖搖頭，堅定地說：“我做出的決定跟岳融無關，岳融識大體，顧大局，我從沒質疑過她。我選擇留下來，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說完，孫一波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象鷹眼一樣掃過岳書記略顯無奈和慌亂的臉龐。

在二人眼神對決中，岳書記敗下陣來，他知道，眼前這個充滿銳氣的年輕人，已經勢不可擋。

岳書記擺好的陣勢被孫一波沖得七零八落。

經過世事的洗禮，孫一波的羽翼變得愈發豐滿，岳書記已無法左右其思想，只好無奈地說：“我知道了，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