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塞翁失馬

一番折騰之後，已過了十點，四人卡路里消耗明顯，飢腸轆轆，考慮到翌日孫一波要參賽，便去了學校小吃街，隨意吃了些武漢特色的湯包和豆皮。

臨近分別，岳融想到了什麼，叫住了孫一波，輕聲說：“先預祝你賽出個好成績！然後，明天一定要早點去，切記，切記！”

孫一波想，女生心細，提醒自己多加防範，這沒有錯，可她擔心自己會睡過頭，誤了比賽，會不會擔心過渡了，李佳浩還有機會使詐嗎？

這次他擔心的並非李佳浩的陰謀，而是面對中南六省近百位程序好手。

能否從這強手如林的賽場突圍，誰都無法預料，又豈能由一個如履薄冰的孫一波裁定命運？

但不管怎麼說，這句話代表了岳融的關心，已經足夠。

孫一波心頭一暖，回道：“岳融，謝謝你，我知道了！”

可孫一波不知道的是，岳融來武漢之前就已和李佳浩分手。

當夜，躺在床上的他，一直糾結於一個問題：岳融這次來武漢，究竟是來看望誰？

岳鵬、姑媽還是李佳浩？

他大膽地把自己也加入進去，哪怕自己排在了第四位，也心滿意足了。想到這裏，他在黑夜裏笑出聲來了。

由於今天晚上走的路多，想得又累，個把小時后，孫一波沉沉地睡去，一直睡到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

孫一波條件反射般地彈起，看看窗外已艷陽高照，心想不妙，肯定過了八點鐘。

一看錶，還好，剛七點零五分。

這個季節，太陽直射點離北回歸線越來越近，天也亮得越來越早。看來是自己過於焦慮了。

孫一波看看旁邊床熟睡的大金，本指望這位後勤保障人員能早點叫醒自己，可這傢伙睡眠質量相當好，估計昨晚在植物園折騰夠了。

孫一波笑了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去衛生間，突然想起岳融來，她現在身在何處？

或許已經替李佳浩買好早飯，一起走去賽場了吧？

他又想起岳融昨晚對自己強調的那句話：早點去考場！

猛然間，孫一波覺得周遭靜得可怕，被一種莫名的緊張情緒所包圍，迫使他放下手裏所有的事情，顧不上洗漱，顧不上吃早飯，直接趕赴考場。

他出了門，發現走廊上，酒店大堂里，甚至去考場的路上，極少有人行走。

孫一波越想越不對勁，趕緊問了酒店服務員此刻的時間，服務員說已經七點五十五分了。

孫一波一看錶，上面仍舊顯示七點零五分，這表不動了！

奇怪這表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個時候壞了。

他顧不上多想，撒腿就跑，等跌跌撞撞地跑進考場，發現選手們都已在埋頭苦幹，有些動作快的選手已經做完一兩道題目。

主考官看了一下表，七點五十九分。

如果再遲到一分鐘，孫一波將不能進考場，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主考官示意孫一波趕快歸位答題。

在路過求勝和李佳浩的座位時，孫一波撇了一眼，兩人都已經做完一道題目。

孫一波在答題時間上明顯已處劣勢，只得發動所有的腦細胞進行答題，爭取在答題效率上扳回一城。

這次的比賽可謂是一場持久戰，五個小時的高強度腦力勞動，是這裏大多數參賽選手不曾經歷過的。

但遙想那些走上程式設計師崗位的年輕人，幹上一個通宵，甚至連續作戰一周半月，

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時代稱這些青年才俊為碼農或者程序猿，百度釋義程序猿為一種近幾十年來出現的新物種，是信息革命的產物，擁有無與倫比的耐力、超越時代的智商、橫穿社會的苦逼相和低於人類平均壽命的顯著特點。

由於比別人少了半小時的答題時間，孫一波無暇顧及岳書記之前教導的答題方式：由簡到難進行答題。

他一根筋地按題目順序往下做，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處。

程序題的難易程度並不能一眼認出，有些題目看似簡單，但轉化成程序代碼卻極其繁瑣。

而另一些題目看上去很繁雜，但用計算機語言去解答，卻不是一件難事。

因此，花大量時間去判斷該道題目是否簡單，還不如集中力量按順序擊破，除非該題根本想不出解法。

孫一波後來者居上，連續解出四道題后，自信心爆棚，越戰越勇，勢如破竹。

再接下去的幾道題，孫一波更是做得順風順水，順得不可思議。

可越是順利，他越覺得哪裏不對勁！

時間匆匆流逝，轉眼到了十二點半，比賽時間到了，孫一波共解出了十四題，經裁判現場驗證通過十三題。

這個成績已經相當可以，大部分人只能解出十題以下。

但孫一波依舊忐忑，今天參賽的高手實在太多，未到結束時間，已有多位選手答完所有試題。

能否進入前十名，他實在沒太大把握。

孫一波在煎熬中度過了漫長的中午，他手足心出汗，如坐針氈，總覺得口渴，不停地喝水，直到宣佈成績的那一刻。

沙州大學的四名參賽選手悉數落座，邊上尹輝老師也在了，唯獨缺了岳書記。

孫一波本想問尹老師岳書記為什麼沒來，尹輝擺擺手，示意等宣佈成績后再說。

緊張的時刻終於到來，會場變得鴉雀無聲，特別是有望奪得名次的幾位選手，更是忐忑不安，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漏聽了裁判念到自己的名字。

主席團上的裁判倒是顯得不緊不慢，見慣了比賽場面，也懂得賣關子，故意把姓和名之間的停頓拖得很長。

裁判按選手的排名宣讀了名單，前五名基本上是武漢和廣州的幾所重點大學參賽選手。

令人吃驚的是，前三名均是滿分，只是完成時間上略有長短。

當聽到第六名獲得者名字時，尹輝激動得握緊了拳頭，在空中揮了一道弧線，第六名是李佳浩，來自沙州大學的李佳浩！

這個結果超出了沙州大學另幾名參賽選手的想像空間，如果換作是求勝獲得，大家會覺得正常一些。

可偏偏是李佳浩，他屬於超水平發揮嗎？

再接下來，是沙州大學另三位同學度秒如年的時刻，也是自認為尚存一絲希望的選手們備受煎熬的時刻。

裁判依舊不緊不慢地宣佈僅剩的四席名單，第七，第八，第九......依舊是孫一波沒聽到過的名字，轉眼只剩最後一張入場券。

看來孫一波入十強已無多少希望。

他此時倒是坦然了，相信命中注定遭此劫數，要怪，只能怪自己前一晚的睡眠質量太好和那塊壞得不是時候的手錶。

“第十名孫一波，來自沙洲大學代表隊！”裁判一改之前的拖沓習慣，利落地結束了宣讀。

是孫一波！

真的是孫一波！！！

孫一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下尹輝，尹輝狠狠地點點頭，示意這是真的。

孫一波興奮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沒想到自己真的取得了中南區程序設計大賽的第十名，也就是拿到了一張七月份在杭州舉行全國程序設計大賽的入場券。

他很想把這個好消息在第一時間與一個人分享，可他沒辦法聯繫上她。

岳融和孫一波一樣，都沒有手機，也沒有BB機。

由於沙州大學計有兩位同學進入程序大賽的前十名，因此還獲得了團體第二名的好成績，這也讓很多中南區的重點大學大跌眼鏡，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所後起之校來。

歡慶之餘，孫一波想起了剛才想問尹輝的問題：岳書記去哪裏了。

尹輝這才告訴大家，昨夜，岳書記突發心臟病，被緊急送往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治療，現在成績已經宣佈，大家可以一起前往醫院，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岳書記。

孫一波沒料到岳書記會遭遇如此意外，十分關切恩師的病況，也明白了今日岳書記和尹輝沒來叫早的原因，尹輝在前一天晚上就送岳書記去了醫院。

一干人隨尹輝來到中南醫院。快到病房門口時，尹輝怕人多嘈雜，影響病人休息，讓學生們先在門口等候，他先進去了。

透過房門縫隙，孫一波第一眼看到了個靚麗身影，正是岳融。

岳融坐在父親身邊，看到尹輝進來了，就起身打了個招呼。

尹輝走到岳書記跟前，俯身輕聲地說了一番話，岳書記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人一下子變得精神起來。

尹輝開了門，招手示意學生們可以進去探望岳書記。

大家進去后，畢恭畢敬地圍站在岳書記病床前，準備聆聽教誨。

岳書記一看大家都很拘束，就笑了，說：“大家輕鬆一些，別搞得這麼緊張嘛，比賽都已經結束了，呵呵。”

又回首對岳融說：“融融，把桌上的香蕉分給大家吃吧。”

岳融把香蕉掰開，遞給大家。

岳書記見大家放鬆了不少，慢慢說：“我的病沒什麼要緊，人上了年紀，葯又忘了帶，就麻煩成這樣。這次呢，要感謝大家，為我校的榮譽作出了努力。這也是我校建校以來參加程序設計方面競賽取得的最好成績了，後生可畏，可喜可賀呀！”

尹輝也接著說：“回學校后，我們會按照獎勵制度給你們頒發榮譽和獎品。求勝和田俊輝也不要氣餒，畢竟儘力了，這次的集體榮譽，也是屬於你們的。”

求勝和田俊輝擠出一絲微笑，無奈地點點頭，二人終避免不了失落情緒的影響。

“你們經歷了五個小時的腦力鏖戰，都辛苦了，岳書記也需要休息了，同學們早點回去吧，整頓一宿，明天我們返程。”尹輝怕大家打擾岳書記過久，提醒同學們該回去了。

大家陸續走出病房，這時，岳書記叫住了孫一波，說還有幾句話要交代。

此時，病房裏只剩下岳書記、岳融和孫一波三人。

岳書記盯着孫一波看了十秒鐘，終於開口道：“你小子真不錯啊，我和融融都沒看錯你！”

孫一波被表揚得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還沒接上話，岳書記又說：“其實，全國程序大賽的輸贏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之後，你肯定會被國家重點培養，送到美國矽谷去深造。像你這種數年一遇的計算機人才，不為國家多做點貢獻實在可惜。藉此機會，我想問一下，你能幫我一起完成一個課題嗎？”

“只要岳書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全力以赴！”孫一波一口應道。

“好，好，好，有你這個態度就行了。關於這個課題的具體內容，我們回沙州再詳談。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岳書記道。

“我想了下，這幾天，我還是待在這裏照顧您吧，岳融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孫一波有些擔心岳書記的身體，也擔心岳融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誰說我忙不過來，我可是超級宇宙無敵美......”

在兩個熟悉的人面前，岳融變得口無遮攔起來，又覺察到孫一波和父親之間關係特殊，還是保留一份矜持比較好，忙改口道：“還有姑媽在呢，孫一波你回去吧，到時候我們回到沙州的時候，麻煩你接一下就行。”

岳書記也說：“融融說得對，你後天還要上課，別耽誤學業。”

孫一波見無法說服二人，只能說：“那......岳書記多保重！”

又轉過頭對岳融說：“融融，我先走了，你也多保重！”話一說出口，孫一波意識到自己同岳書記一樣，稱呼岳融為融融了，有些不妥，但覆水難收，只見岳融朝自己揮揮手，臉頰帶着紅暈。

那一夜，孫一波躺在賓館床上，思潮不斷，比前一夜更難入睡。

過山車般跌宕起伏的武漢之行狠狠地刺激了他的副交感神經，二十四小時之內，發生了太多事，一幕幕浮於眼前。

從昨晚岳融魔術般地出現在眼前，一起夜闖植物園；到今晨比賽遲到，差點取消資格；再到奇迹般地獲得比賽第十名；還有岳書記心臟病意外發作......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必然。

關鍵的關鍵是，岳融總在自己想見的時候出現！

怎麼會出現這麼多驚奇？又或是驚喜。

時間過了凌晨一點，孫一波的思路卻愈發清晰。

他又回想起了比賽時的事，這次的考題並不容易，答題卻如此順利，究竟是為什麼？

難道是題目有問題？

孫一波茅塞頓開，想起來了，一個月前，李佳浩曾問他類似題目的解法。

這樣說來，李佳浩早就知道此次比賽的題目了，還是巧合而已？

如果並非巧合，那麼李佳浩應該能夠斷定孫一波參加不了這次比賽，當然更沒機會接觸到這幾道題，這個結論貌似可以和刪除程序那件事關聯起來。

退一步講，即使孫一波仍能參加此次比賽，那也是既得利益者，更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李佳浩的這步棋下得確實深不可測。

描述孫一波此時的狀態，用一個詞語最為恰當：細思極恐。

在驚惶的同時，他感覺頭都要炸了，甚至懷疑起自己能夠進入前十名也是有人操縱，偌大的天地，他只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而已，這背後還有多少孫一波不知道的秘密？

在回沙州的火車上，阿發和劉薇準時出現，加上大金和孫一波，四個人聚到了一起。

阿發勁頭最足，眉飛色舞地談論着此行的“艷遇”，大金和劉薇時不時被逗得大笑。

回程途中，由於少了岳融，加之昨晚想了很多事，孫一波一直情緒低落，沒有心思理會阿發，只獨自倚靠在窗沿，望着窗外排列整齊的大樹向後飛快地退去......

隨着火車的晃動，他慢慢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