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十月飛花 第十九章 天機聖花

第三卷 十月飛花 第十九章 天機聖花

晌午的秋風並不涼,殺機卻更濃。

長街冷冷輕輕,陣陣秋風過後,不但顯得極為蕭索,也極為寂寞。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眸子槍頭般盯着戳着路邊。

一切都是陳舊的。

陳舊的算命旗子,陳舊的桌子,陳舊的竹筒、竹籤。

陳舊的卷宗,陳舊的藍布袍、布帽。

這人握着卷宗,摸着鬍子。

眸子裏也是沒有一絲情感,卻不是空空洞洞的,而是像蒼穹下漂浮的白雲,神蹤不定、虛無縹緲的。

無生瞧着他手裏的卷宗,卷宗上沒有文字,也沒別的。

但他看得彷彿很入神,彷彿在欣賞着、享受着那神蹤不定、虛無縹緲的天機。

楊晴道:“我們離他遠一點,這人怪裏怪氣的。”

無生走過去,挺立在這人七尺處,說道:“卷宗上沒有文字。”

“我看得不是文字。”

“無字天書?”

“是的。”

“你在窺竊天機?”

“是的。”

“你是天機聖花?”

“是的。”

聖花抬起頭,瞧着無生,臉上已有笑容。

他的笑容沒有笑意,沒有哭意,幾乎什麼也沒有,彷彿是蒼穹下漂浮的白雲,虛無縹緲的。

無生眸子槍頭般戳着他,戳着他的一切。

他說道:“你會算命?”

“是的,我只會算命。”

“為什麼竹筒里只有兩根簽?”

“這是天機所至。”

“你算命只用兩根簽來算?”

“一共九十九根簽,算完一簽丟一簽。”

“你為什麼要丟?”

“這是逆天之簽,不可造次。”

“如果造次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可你已只造了一次。”

“是的,所以我就將那跟簽丟掉。”

“所以你還活着。”

“是的,所以我還活着。”

“你只能再算兩次?”

“一次。”

“這兩根簽是什麼簽?”

“生死簽。”

“你要給我算命?”

“這是天機,也是我的天命。”

“你是不是想找個人來頂替你逆天的罪行?”

“你很聰明。”

“你覺得這樣能逃過天罰?”

“我沒有選擇。”

“很好。”

“很好是什麼意思?”

“請。”

聖花點頭。

天地突變,雲森低垂而掛,風陰死寂繚繞。

他高舉竹筒,輕念咒語,竹籤徐徐而動,飄起搖曳不定。

無字天書本來是沒有字的,現在有了,有的卻不知是什麼,彷彿是美人,彷彿是野鬼,彷彿是妖魔,彷彿是高山,彷彿是胎兒,彷彿什麼也不是,緩緩隨咒而起、而飄、而舞。

垂雲劇烈而動,吐出一道光芒,落下。

無生道:“這是天罰?”

聖花道:“是的。”

無生道:“你要天罰降到我身上?”

聖花道:“是的。”

無生道:“你就可以逃過去了?”

聖花道:“是的。”

無生道:“你為什麼要挑我頂替你的天罰?”

聖花道:“因為你的殺戮很重。”

他說著話的時候,卻在看着那道光芒落下。

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倒下,臉上的肌肉忽然僵硬、扭曲。

他掙扎着在地上翻滾、呻吟、痛苦,這聲音彷彿是十八層地獄裏遭受毒打、撕咬的厲鬼。

無生不願再看,嘆息,轉過身,但他已感覺到楊晴軀體已在劇烈抖動着,背脊已有冷汗。

她說道:“這就是天罰?”

無生道:“是的。”

她說道:“你為什麼不看看?”

無生道:“我懶得看。”

她說道:“你還是看看。”

無生轉過身,嘆息聲更長。

活生生的天機聖花片刻之間就剩下不帶一絲皮肉的枯骨。

無字天書已不見,那兩根竹籤也沒了蹤影。

天地間變得更加蕭索、寂寞。

陣陣秋風刮過,枯骨在地上無力的晃動着。

有水的地方才有魚,有魚的地方才會有釣魚的人。

釣魚的人想要釣到魚就要找個有水有魚的地方。

他看起來顯然是個釣魚的,長長的竹竿有線有勾,卻偏偏坐在小樓上,勾就垂在大街上。

陣陣秋風刮過,就來來回回的搖擺着。

楊晴遠遠的看到這人就說道:“我們不走這裏。”

無生道:“為什麼?”

楊晴道:“那裏有個釣魚的。”

“是的,我看到了。”

“那不是好人。”

“為什麼?”

“那人在釣魚。”

“釣魚的就不是好人?”

“不在有水有魚的地方釣魚就不是好人。”

“你的說法沒道理。”

“至少他在這裏釣魚是不是說明腦子有問題。”

“是的,很可能。”

“所以我們不走這裏,不去靠近那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為什麼?”

“腦子有問題的人很可能做出腦子有問題的事來。”

無生不語。

他向釣魚的人走去。

楊晴道:“你不能在去了。”

無生道:“為什麼?”

楊晴道“你要是再過去,我就在你身上小便。”

無生不語。

轉過身,離開。

楓林里落葉蕭蕭,遠離凡塵的小樓更有一番仙境之意。

這人在小樓下,吃着飯。

桌上的飯菜並不豐盛,但在這遠離世俗的荒野楓林中看來卻是絕佳的美味。

楊晴遠遠看到就往這裏指了指,說道:“這裏是好地方。”

她說的更沒道理,卻有好處。

她的肚子已在叫,彷彿要告訴她再找不到吃的,就要造反了。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說道:“你想過去?”

楊晴道:“是我們過去。”

她已學乖,經過入土棉花的教訓后,她不得不特別小心。

無生道:“你要有心裏準備。”

楊晴道:“他難不成是花?”

無生道:“他為什麼不是花?”

楊晴道:“可那裏有......。”

無生道:“你不要後悔。”

楊晴道:“好的。”

無生點頭。

他走過去,挺立在這人七尺處,眸子槍頭般戳着這人。

這人點點頭,嘴裏還在吃着飯,但手裏的筷子已在打着招呼,示意他們坐下一塊吃。

楊晴眸子裏已有了光,滿足的光芒。

原來饅頭這麼好吃,簡直比她以前酒樓里牛肉還要可口。

這人微笑,點頭。“多吃點。”

楊晴也微笑,點頭。

這人手裏筷子一揮,直直的沒入林葉里,林葉忽然垂下兩句詩句。

兩條長長寬寬的白色布條寫着:

“字字橫卧天地間,句句笑傲江湖中。”

這人笑着說道:“在下縱文瘋花,特邀槍神品悅。”

無生道:“不錯,你為什麼不去當個教書先生?”

瘋花道:“在下縱酒、縱文之餘就是睡個好覺,無心它求。”

無生嘆息。

楊晴道:“除了品悅,還有什麼?”

瘋花道:“還有對上很好的下聯。”

“要是對不上呢?”

“那就不好辦了。”

“怎麼個不好辦?”

瘋花不語,臉上彷彿有點不愉快,然後茂密的林葉里忽然射出數道寒光,不偏不移的打在桌子上。

筷子般大小的銀針在桌子上排成一個字,“殺。”

無生道:“我會殺人,不會對詩。”

瘋花道:“你好好想想,這裏的機關是妙手靈花做的,天地下沒人能逃得過去。”

他笑了笑,又說道:“你也許能逃過,但不死也差不多了。”

無生點頭。

楊晴已吃不下去了。

她沒想到吃一頓飯吃出這麼大的麻煩,這麼大要命的麻煩。

這時桌子上忽然垂着一個魚鉤。

那個釣魚的人來了,人就坐在小樓上。

瘋花笑了笑,說道:“看來你還挺忙的,你不用急,我可以在邊上等你。”

他說完就離開了,走進小樓,摸出了酒壺,慢慢的喝着酒,欣賞着。

無生道:“你這樣能釣到魚?”

“釣不到。”

“垂釣是一回事,釣不釣到魚又是另一回事。”

“是的,你不笨。”

“你這樣垂釣也是一種樂趣,也許比釣到魚還要來到痛快。”

“是的。”

“要是真正釣到魚的話,你也許並不高興。”

“為什麼?”

“因為魚打擾到你垂釣了。”

“果然是聰明人。”

“所以你不會去水裏釣魚,就是怕被魚打擾了你垂釣的樂趣,是不是?”

“是的。”

“你不去水裏釣魚,是不是恨水裏的魚?”

“是的,因為它會打擾我垂釣。”

“你真正喜歡釣的是人,而不是魚。”

“是的,你說對了。”

“因為你有毛病。”

“你說說看?”

“你不喜歡主動送上門的,主動送上門的永遠不是好的,就像魚,是不是?”

“想不到我的毛病你能了解到。”

“人就不通了,永遠比魚的腦子夠用,也絕不會去上你的勾。”

“是的。”

“你喜歡追着去垂釣,這樣才你是垂釣的樂趣,更能滿足你垂釣的情慾。”

“是的。”

“我這樣讓你釣到,其實並不能滿足你垂釣的情慾。”

“你說說看。”

“我應該拚命的逃,你這樣垂釣才過癮,釣到我才能滿足你垂釣的情慾,是不是?”

“是的。”

“你錯了。”

“哪裏錯了。”

“我不用逃跑也能滿足你垂釣的情慾。”

“真的。”

“你可以試試看。”

“你是我垂釣竹花見過最聰明的人了。”

“所以你快點釣吧,垂釣一刻值千金。”

竹花笑了,笑得愉快極了,勾子彷彿也在笑,笑着卷在無生的軀體上,死死的捲住了。

竹竿一提,無生就上去了。

無生彷彿真的是他釣到的獵物,他迫不及待的擁抱自己的獵物,就像是多情的少女撲向給她快活、喜悅的心愛男人。

無生掉過頭,不願看他,一腳將他踢飛,飛出兩丈外跌在地上,疼的他大叫一聲。

竹花掙扎着站起,臉上沒有一絲痛苦、怨毒之色,眸子裏流露出說不出興奮、亢奮的光芒,他喘息着撲了過去,這時卻像是饑渴、空虛的潑婦撲向給他激情、快感的姘頭懷裏。

無生轉過身,不願看他。

竹花揮動着竹竿,化作一道綠光閃向無生。

無生嘆息着將槍緩緩縮回。

竹花落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臉上還流露着說不出的興奮、發情之色。

瘋花走出,說道:“精彩。”

無生道:“還有呢?”

瘋花道:“還有你要將對詩句。”

無生道:“我不會對詩句,只會殺人。”

瘋花道:“你最好想想清楚,再決定。”

無生不語。

瘋花道:“你根本沒有把握逃過機關。”

無生不語。

瘋花道:“就算你一下子殺了我也沒用,我還是可以在死之前啟動機關。”

無生走向詩句。

“字字橫卧天地間,句句笑傲江湖中。”

瘋花說道:“你想到了沒有?”

無生點頭,說道:“槍槍挺立蒼穹下,滴滴滾落凡塵上。”

瘋花的臉忽然扭曲,輕輕地念叨着這句,“槍槍挺立蒼穹下,滴滴滾落凡塵上。......。”

也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他忽然大笑,瘋狂、得意、惡劣。

他大笑着將機關啟動,然後就在搖擺着,彷彿真的瘋了。

寒光閃閃,萬道銀針射出。

無生揮動着披風,道道銀針打在上面“叮叮”作響,落在地上。

楊晴喘息着站起,說道:“他說話不算數。”

無生嘆息,說道:“他是瘋花,所以做起瘋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在情理之中。”

楊晴跳進他懷裏,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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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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