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森淼懸案(其一)

第一回 森淼懸案(其一)

森淼城位於鍾泰江下游,是整個卧龍上國的發祥地,在當今更是天子腳下,龍首以東穿過涵曦林便到了這森淼城所在的盆地。

森淼城雖在天子腳下,但卻被劃在了江州,那是皇次子李麟的勢力範圍,而江州更是整個上國的經貿中心,是上國最為繁華的地方。

“結賬。”安陽起飲盡最後一口清茶,茶甘在口中縈繞不散,他起身呼來小二,從腰間解下一貫銅板,數了一些出來擺在桌上便準備離去了。

一身灰袍的安陽起身後還跟着兩個身着便衣的帶刀侍衛,三人走在人群當中十分顯眼,眾人心中紛紛思索:這是哪家的公子出來消遣了?

“就是他!偷了我的錢袋!”然而就在安陽起朝着大門外走去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爭執聲。

“你...你你瞎說!”

安陽起回過頭去,一個個頭不高,標準身材的男人正對着眼前另一個看上去顯得憨厚老實的農人呼喝着,只見那農人手中抱着一隻錢袋,惴惴不安地看着眼前的那人,生怕那男人隨時會過來搶奪他手中的錢袋似的。

男人瞟了瞟農人手裏的錢袋,似乎心中在算計着什麼,緊接着他便大呼小叫了起來:“大夥給評評理啊!我好不容易出來消遣一番,誰知竟被這賊人偷了錢袋!”

似乎是受到了這個男人的鼓動,周圍的人開始朝這邊聚集起來,基本上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態。

隨着眾人越圍越多,這個男人微微一笑,當著這麼多看客的面再一次指着那農人說道:“大伙兒評評理!我吃個飯的功夫,錢袋子居然被他給摸了!”

這些看客當中不乏有頭腦清醒的、願意管事的,一個面相看起來頗具正氣的壯漢站了出來問道:“我看這人憨厚老實,你怎麼就斷定着錢袋子是他偷了你的?”

那男人盯着比自己高出去一頭的壯漢心理有些發憷,提了提膽子便對峙道:“那錢袋分明就是我的!裏面還裝着內人給我縫的荷包呢!”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紛紛匯聚在了那農人手裏的錢袋子上,其意昭然。

“他說有荷包,你敢不敢打開看看!”

“就是!把袋子打開讓大伙兒瞧瞧!”

附和的人是一個接着一個,那農人擰着眉頭,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壯漢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旋即對着那農人說道:“把錢袋子打開給大伙兒看看,這裏面要是沒有荷包我就替你教訓教訓這個貪人錢財的傢伙!”

聽這壯漢的意思,顯然是站在這農人一邊的,那農人猶豫片刻,便把手中的錢袋子小心翼翼的拿了起來,當著眾人的面,緩緩將繩子解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逐漸鬆開的袋口,就連那農人自己也不由自主心驚膽戰地望着袋內。

“怎...怎麼會...”袋子打開,那農人目瞪口呆,一些零散的碎銀子和幾枚銅板上的確躺着一枚花花綠綠的荷包。

“有...有荷包!”那些看客們彷彿看到了一場令人滿意的演出一般,紛紛拍手叫絕,當然也有人聲色俱厲地指責着那個農人。

“這下你怎麼解釋?”那男人站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說道,同時還朝着那農人走去,似乎打算立馬就拿到那錢袋。

“我...我也不知道着荷包是哪裏來的!這...這錢真的是我的!”農人本能地向後撤了兩步,手裏緊緊地攥着那錢袋,那樣子分明是在說不管是什麼人來了也沒辦法從他手中搶走着錢袋。

“好小子...偷了我的錢!還耍無賴!怎麼?是想改偷為搶了嗎!”那男人臉色一變,箭步上去就要搶奪,眼看兩人就要扭打在一起,圍觀眾人卻沒有一個出手拉架,似乎就差叫好了。

壯漢也緊皺着眉頭,一手將那準備上來搶奪錢袋的男人擋住,另一隻手拽着那農人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嚇得那農人在兩條腿子在空中亂蹬。

“我看你也是窮苦人家,只要你把着錢袋子歸還失主,你這頓茶飯錢...我替你墊付,只要你今後再不行這般偷雞摸狗的事情!”壯漢對着手中的農人厲聲說道。

“好漢啊...這錢袋子真的是我的啊...!”農人被壯漢提溜在空中拚命掙扎,也不忘念叨着那錢袋子,而那男人見壯漢以及改變風向站在了他這邊,也便停了下來,他知道,這樣下去,這袋錢遲早都是他的。

“你真是執迷不悟!”壯漢怒目圓瞪,掄起拳頭就要朝那農人的臉上揍去。

農人害怕得連忙用雙臂護在面前,還不忘念叨那錢袋子是他的這件事情。

“且慢。”眼看沙包大的拳頭就要落在農人的腦袋上時,一道冷靜而富有些許磁性的聲音從人群之外傳來,壯漢的手也就此停了下來。

循着聲音,眾人讓出了一條通道,身着灰袍的安陽起和他的兩名帶刀護衛便出現在了紛爭的中心。

“你是何人?”男人盯着眼前這個緊要關頭壞了自己好事的俊俏男子氣不打一處來,沉聲問道。

安陽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背着手看了看農人手裏的錢袋,又盯着那男人問道:“你說錢袋是你的,有什麼依據嗎?”

男人一聽便樂出了動靜,感情這小子剛才沒在現場,不過是個半路跳出來逞能的毛頭小子罷了。

“這可是大伙兒有目共睹,那錢袋子裏分明就有着我家娘子給我縫製的荷包,他說不出來,這錢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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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我的了!”男人提高音量,讓在場的所有人再一次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個證據。

“閣下。”安陽起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這錢袋子可不是用來裝荷包的,是用來裝錢的。”

“你...你什麼意思?”那男人被安陽起一席話問住了,在場所有人包括那個壯漢也不明其意。

“那我換句話說。”安陽起看了看那額頭上已經佈滿虛汗、氣喘吁吁的農人,示意壯漢先將那農人放下。

壯漢一愣,看了看手中的農人,趕忙把他放回了地面上,自己差點鬧出了不小的人命。

“錢袋子裏有荷包,還不能證明這袋錢就是你的,如果閣下知道這錢袋子裏究竟裝了多少錢,那才能證明這就是你的。”安陽起不緊不慢地說道。

此言說罷,場上所有人都沉思默考,安陽起的話,的確有那麼幾分道理。

“我...我出門隨手收在袋子裏的錢,我怎麼知道有多少?”那男人臉色一白,他的確不知道這錢袋中有多少錢,只能隨口編個理由。

安陽起又轉眼看了看一旁的農人,那農人頓了頓,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這袋錢是我剛才在集市上賣茶葉換來的,一共是一兩六十三錢。”

這下,方才所有看向那男人的目光都變了味道,分明實在指出他才是那個招搖撞騙、偷雞摸狗的小人。

“好,那就請你把錢倒在桌上,讓大家好好清點一下。”安陽起對着那農人說道。

“慢着!”話音剛落,那男人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你是什麼人?哪裏管得了這種事情!?我看,就應該讓我帶着他和那袋錢去官府,讓青天老爺公正審理!”

“哦?”安陽起眉頭一挑,若有所思,而周身也傳來了附和的聲音。

他不緊不慢地從腰際取下一枚金牌,金牌上刻着一條九爪金龍,整條金龍彎彎繞繞,最後繞在了一個大大的“探”字上。

“我乃陛下欽派龍探安陽起,攜鱗爪衛巡查五州、周遊八荒,就是知府見了我也要道一聲‘安陽大人’,你說,我有沒有資格評判此案?”安陽起拿出令牌,周遭人等無不瞠目結舌,而那男人更是說不出話來,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呆在原地。

有了這樣一位大人物為自己撐腰,那農人可算是打足了底氣,把錢倒在桌上,幾顆白花花的碎銀子和一堆銅板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兩名帶刀護衛自覺上前清點,沒過一會兒,兩人清點核算之後,其中一人便站出來說道:“碎銀子掂量起來似乎有一兩,銅板加起來六十三錢!”

這樣一個鐵證擺在眾人面前,哪怕是條狗都能明白過來誰是那個招搖撞騙的小人了。

“雖然我不清楚你是用什麼手法把這荷包放進他人的錢袋中的,但現在鐵證如山,你還要如何狡辯?”安陽起盯着那男人問道。

“我...我...那分明...分明是方才打開錢袋的時候他看到了裏面的錢財!”那男人還不罷休,不過此刻的他更多是為了洗脫罪名而狡辯了。

“好!”安陽起高聲叫好,隨手從桌上抓起一把銅板放在了錢袋當中,隨後便遞給那男人。

“我現在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把銅板,這些銅板就放在袋中,你只管看,看完務必告訴我裏面有多少錢,但凡有一文差池,你項上人頭不保。”安陽起說罷,身側的兩名帶刀護衛便抽出明晃晃的雁翎刀躍躍欲試。

鱗爪衛,那可是有先斬後奏之權的,男人在面對死亡的威脅之時,終究是鬆了口,束手就擒了。

案結,圍觀眾人也紛紛叫好,壯漢則一再向那農人道歉,還聲稱要錢財補償。

“我不要你的錢,你也是一番好意,一身正氣,不過是被小人迷惑了眼睛罷了...”農人揮手回絕,倒是讓那壯漢慚愧不已。

反觀那人犯騙子,只是面如死灰地站在那裏束手就擒。

“你走吧!我在這森淼城還要再待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招搖撞騙,就免不了你牢獄之災了。”誰知安陽起卻沒有抓捕那男人歸案的意思,這也讓那男人大喜過望。

“這...小人謝安陽大人!謝安陽大人手下留情!謝安陽大人手下留情啊!”男人撲通跪地,一遍又一遍地拜謝安陽起。

不過安陽起卻沒在此就留,也不理會那額頭都磕出血來的男人,帶着兩名護衛便離開了茶館。

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安陽起隨意地走在路上,東張西望,而其後的兩名護衛卻是不解。

“大人,你是怎麼知道那農人一定清楚錢財數量的?”

安陽起回憶了一番說道:“早先我曾在集市上與那農人有過一面之緣,正如他所說,當時他在販賣茶葉,與那店鋪老闆還為了幾文錢爭論了一番,那可是他拿血汗掙來的餬口錢,有多少,他心中肯定一清二楚。”

護衛釋然,沒想到安陽起的心思竟如此細膩,不過是路邊討價還價的小販也都能可在心中,但他們還有一個疑問。

“那既然如此,大人為何還要放過那騙人餬口錢的小人呢?”

安陽起皺了皺眉道:“鐵證如山之際,那人竟說什麼也要上告官府?...這森淼城乃是天子腳下第一大城,怎能容得這樣的官府為虎作倀?放那人回去,定會與官府互通有無,也不失為一條調查森淼城府的線索...”

回到客棧后,安陽起便沒有再出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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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靜養幾日,幾日裏順便派人去調查一下森淼城府和方才他放走的那個男人。

傍晚的客棧屋內,安陽起正藉著還未散盡的餘暉看着手中的書卷,這是,隨着房門吱呀響起,一個曼妙的身姿出現在安陽起的眼前。

“潔瑩來啦...”安陽起看了看那女子,揉揉疲憊的眼睛放下書卷,笑呵呵地說道。

來者穿着一襲素色紗裙,亭亭玉立,柳眉稍彎,明眸皓齒,冰肌玉骨,艷冠群芳,烏黑的秀髮盤在腦後,看上去窈窕大方、溫婉嫻淑。

這正是安陽起的髮妻,項玉,笄字潔瑩。

“老爺忙碌了一整日,歇息一下吧。”項玉放下手中的盥洗盆,對着安陽起柔聲說道。

“嗯。”安陽起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舀起盆中的清水擦了把臉。

項玉微微一頓,手指扯着自己的衣袂,等待着安陽起盥洗完畢。

“讓妾替老爺更衣吧。”項玉又拿起搭在一旁的睡衣說道。

“我自己來吧。”安陽起一把接過項玉手中的衣物,自顧自的起身換了起來。

項玉一雙明眸稍稍有些暗淡,待安陽起更衣完畢,項玉便將一旁的床鋪打理整齊,然後便坐在了床邊。

安陽起繞過床沿躺在了那一頭,項玉就這樣躺在這一頭,兩人背靠着背,沉默不語,只到安然入睡。

在外人看來,安陽起與項玉形影不離,兩人也甜蜜有佳,安陽起在迎娶項玉之後也沒有再納妾,在朝廷里兩人也成了大臣之間流傳的佳話。

但事實只有安陽起自己最清楚,自己早已訂婚的青梅竹馬在一樁慘案中喪生,促使他走上了密探的道路,而自那之後,安陽起就暗自決定,終身不娶,直到他成為了朝廷的首席密探——龍探。

鱗爪衛也好,龍探也罷,那是天子身邊最為核心的力量,天子當然不會讓一個可以先斬後奏、越權殺人的組織任由自己發展,每一個擁有一定權勢的鱗爪衛人員都有負責監視他們的人。

雖說當時天子李憲可憐安陽起的遭遇,賜婚與他,天子之賜不可拒,他便違背了自己的諾言,與項玉成親,但安陽起心裏明白,項玉,就是天子李憲派在龍探安陽起身邊的眼睛。

就這樣,幾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安陽起也如當日計劃的那樣,打算造訪森淼城府,他要去親眼瞧瞧這個森淼城的城府里究竟都有哪些拿不上枱面的勾當。

據鱗爪衛安插在森淼城府的線人報告,府內一切正常,但唯有記賬的賬本除了知府黎煊和他幾個心腹以外無人能夠接觸到。

黎煊,字子燁,森淼城侯。

“當日那個賊人呢?”馬車上,安陽起問到了前幾日在茶樓招搖撞騙的那個賊人。

“回稟大人,當日那個賊人名叫錢立仁,森淼城人士,居森淼城東,附近街坊都說此人行跡惡劣,整日坑蒙拐騙,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安陽起身邊的護衛說道。

“嗯...那近幾日此人的行蹤如何?”安陽起繼續問道。

“當日小人便派人盯着他了,他當日是從城侯府離開的,離開以後便居家不出了。”

“看來真的和官府有勾結...”安陽起皺着眉思考着。

一會兒的功夫,安陽起的馬車便來到了森淼城府前,森淼城侯府正對着森淼城北門,位於整個森淼城中央偏北的位置。安陽起等人下了馬車,便準備進入侯府。

“公子留步,老爺今日閉門謝客,請回吧!”剛到門前,便被下人攔住了去路,安陽起無奈之下拿出了天子欽賜的令牌,那下人才趕忙回去通報。

沒過多久,之前那下人便趕了回來,將府門打開,把安陽起和他的兩個護衛迎了進來。

森淼城侯府是兩院制二進式大院,前院是知府公堂和一些其他的公務廳堂,後院則是城侯起居的大院,後院則分內外兩院,外院一般是下人的住所,而穿過外院景廊,再過一道二門,便來到了內院。

此時的內院空無一人,而東廂房那邊卻異常吵鬧,安陽起帶着護衛走到了東廂房的門前敲了敲門,裏面的喧鬧聲也慢慢停了下來,房門打開,只見一個滿臉掛着淚痕的中年男人無精打採的盯着安陽起。

“閣下是...”中年男人有氣無力的問道。

“龍探安陽起,特來拜會知府大人。”安陽起象徵性地行了行禮。

那男人一愣,似乎是沒有料到龍探會登門拜訪。

“安陽大人且到正堂歇息片刻,小人隨後便來。”男人說道。

安陽起有些疑惑,從他說話的語氣來看,顯然這個中年男人就是城侯黎煊,但他此刻就在這裏,為何不一同過去,而是讓安陽起先過去?這東廂房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下冒昧一問,這東廂房...究竟是...”安陽起問道。

只是安陽起話音剛落,黎煊的眼淚便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本來小人不願叨擾龍探大人,但...但...安陽大人...大人一定要為小人做主...查明真相啊!”黎煊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哀嚎道。

安陽起皺着眉頭朝着東廂房的屋內瞟了一眼,但他馬上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屋內圍着不少人,人群間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具死相凄慘的女屍,屋內的牆壁上,甚至是房樑上都沾滿了鮮血。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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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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