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黑風高夜
用過晚飯又收拾了半晌,待精疲力竭的小妹夏彤入睡后。
夏澈小心翼翼的沒有半點聲響走到了門外。
脫掉上衣,藉著月光,他仔細觀察自己的左胸口。
右手拿起水瓢,澆了一點水在胸口,又用力揉搓幾下。
除了幾道手指留下的紅印,沒有半點傷口!
夏澈面色凝重。
他在回來的路上就確定過,那石佩已經消失不見了。剛才又藉著收拾行李,在家中翻找了一通,結果也沒找見那石佩。
這東西,不會真鑽到我身體裏了吧。
嘆了口氣,夏澈又不信邪的在胸口揉搓着,直到幾乎搓破了皮,他也沒發現半點端倪。
拿這塊石佩,他現如今還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在和那位瑤碧師姐同坐一輛馬車去武院的路上,他也嘗試把石佩有關的事告訴瑤碧,可念頭一起,還未出聲,他就又陷入了恍惚狀態,好半天才回過來神。
自知無法把石佩之事告訴旁人,沮喪萬分時。卻又被瑤碧問起了他為何會在那景明道院中心生慌亂。
言談中才得知那景明道院中明靈陣的存在,以及自己即便入院也不過是一枚人樁的事實。
想到那石佩倒是近乎救了他一次。
這才讓他對其感官有所改變。
不過想到這東西今天多半是鑽入了他身體裏,再加上每夜那猶如利劍懸而未決的怪異夢境,夏澈還是難以安心。
“只能先等等看今晚的夢境會不會有什麼變化了。”他暗自嘀咕道
穿好衣服,愁眉苦臉的夏澈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子裏,生怕發出半點響聲驚到夏彤,像是做賊一般摸黑找到自己的床鋪,和衣睡去。
...........
深夜時分,月亮爬上天空。
小屋中兄妹二人隔了一張床睡的正熟,輕輕的鼾聲此起彼伏。
夏彤瓊鼻微皺,小嘴微張,雙臂抱胸,似乎還在為昨天的遭遇煩心。
夏澈倒是肆無忌憚的躺成一個太字,呼吸平順,睡的很香。
睡着睡着,他突然被一陣怪異的動靜驚醒。
“沒有做夢?”
此刻又有動靜從門外傳來,夏澈心知不妙,沒有再去糾結夢的事、
掀開被子,夏澈悄悄爬起床,看了眼一側另一張床上的小妹,她睡得正熟。
他赤腳站在床旁,屏住呼吸,望向房門。
砰砰的沉悶敲擊聲隱有規律,
細細聽還有微微的腳步聲和男子刻意壓低的喘息聲。
夏澈瞬間清醒。
壞了!
一般的小賊哪裏會跳他們家這種破落戶下手,來人多半是那白天沒得手的劉強。
他面色難看的挪動到門邊,透過縫隙朝外望去。
陰影中,銹跡斑斑的鐵鎖被裹上一層麻布,鎚子不時砸落,劉強一臉猙獰。
小心的後退幾步,夏澈雙拳緊握,指甲深陷到皮肉中,一口白牙幾近咬碎。
這傢伙還真是挑了個好時候,在過幾個時辰,這幾個混蛋就再也沒有下手的機會了。
長吁一口濁氣,自知此刻已經是生死關頭,夏澈反而漸漸冷靜了下來。
為今之計,只能自己趁着劉強破門而入的時候趁機偷襲,吸引他們的注意,讓小妹趁機從窗戶掏出去呼救,這樣可保小妹性命無憂,自己也還能有一線生機。
他墊着腳走到夏彤身旁,輕輕拉了拉她的手。
待夏彤剛剛睜眼,看清了眼前是自己,趕在她出聲之前,夏澈一把捂住她的嘴。避過夏彤不知所措的眼神,低頭在她身邊耳語道:
“不要出聲,有人在撬門,是劉強他們,你先躲到火房去,火房的窗戶對着屋后,他們一進來,你就翻窗往外逃,不用管我,直接去北城衙門報官。你跑的越快,我就越安全。”
“明白了就點點頭。”
少年的聲音冷勝月光,不見半點慌亂
好幾息的功夫過後,夏彤才掙扎的點了點頭。
夏澈鬆開手,她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儘管淚又不爭氣的往外淌,身體忍不住的輕顫,她還是強撐着沒發出一點聲音。這麼多年,只有她和哥哥相依為命,所以她一定不會成哥哥的拖累。
夏彤穿好衣服,赤着腳慢慢挪到火房,蹲在灶台旁的陰影里。
與此同時,夏澈拿起菜刀,屏息站在木門右側。
或許是鐵鎖馬上就要被撬開,或許是惡漢馬上就要失去耐心。
門外的響動愈發肆無忌憚。
沉默的等待中,一息就像一年漫長。
......
百年轉瞬而逝。
"砰!"
斷開的鐵鎖一聲悶響。
木門緩緩向外敞開,三道滿是惡意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長。
為首的惡漢赫然邁入門中,半張臉埋在黑暗中,裂開的嘴角滿是殘忍。
刀尖對準那惡漢翻滾的喉結,夏澈沒有半分遲疑,一躍而起,雙手持刀斬下!
菜刀雖鈍,亦可為殺人之器。
刀鋒劃過,血光四溢,濺了夏澈一臉,他沒等確認戰果,當即大吼一聲:“跑!”
火房的夏彤深深的望了夏澈一眼,沒有半點不該的猶豫,推開窗戶,翻身而出,踉蹌着向外跑去。
那最先進來的惡漢沒料到這突然的襲擊,捂住自己的喉管,想要說話,卻只有嘶嘶氣聲和血花從指縫中蹦出。
夏澈此刻也看清了那人的全臉,正好是劉強!
屋外的劉強一瘦一胖兩個跟班也被驚動,急忙衝進門來扶住搖搖欲倒的劉強,看向屋內,眼神驚恐。
少年大半張臉埋在陰影中,
鮮血,從他昂起的下頜滴落。
從他汗衫的袖口滴落。
從他倒垂的刀尖滴落。
“你,你你你,你是何人?!”胖子像是看見惡鬼一般聲嘶力竭的喊道
“我是誰?”
“殺你之人!”
夏澈一步從陰影中邁出,冷笑道。
“你敢劈我老大?”瘦子如受驚的野貓一般低吼
夏澈沒有說話,只是將刀抬起,遞到嘴邊,伸出舌頭舔去刀鋒上尚且溫熱的血液,冷笑着上下打量着二人。
“呵呵..”
夏澈舔刀飲血的動作成了壓倒二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啊!!!!!!!!!!”
胖子尖叫一聲,撇開一旁的劉強不管,掉頭就跑。那瘦子見狀也一手甩開他的老大,頭也不回的跟上胖子,動作之速,生怕被胖子甩掉。
“呼....”
二人的背影在黑夜中消失不見,夏澈才長吁一口氣癱坐在地。
心中緊繃的那條繩鬆開,他現在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
一切發展就如他短短几分鐘內計劃的一樣,陰影中的偷襲劉強很難避開,瞄準要害便有機會一擊制敵。最先進來的人必定是劉強,若是一擊得手,那兩個欺軟怕硬、色厲內荏的跟班只要他略施手段就能嚇退。
即便是第一擊沒有得手,至少也能給小妹爭取到逃跑的機會。
之前在腦海中模擬了那麼多次,真正動起手來,卻比想像的要簡單太多了。
讓他升起必死之心的局面,在他這麼一套下來,沒有半點波折,便宣告完結。
大口喘息了一陣,夏澈才回復了一點體力,站起身來,朝着倒在門口的劉強走去。
方才那二人要是有膽子上來動手,恐怕自己就死定了。
劉強的屍體還在像死魚般不時抽動,其下溢出鮮血一片,浸濕了大片泥地
‘原來...這就是殺人...’夏澈手還在發顫,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適應下來。
在這種時代,人不狠,就沒法活下來。
他不想死,那就只能讓別人死。
舀來半瓢水,以水代酒撒在劉強身邊,夏澈眼神複雜:
“殺人者,人恆殺之。”
“既然你有取死之道,那就休怪我下手狠辣。”
......
“好一個殺人者人恆殺之!”
夏澈剛剛放鬆心神之際,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只見那胖瘦跟班跟着一個白衣道人走進了院子內。
白衣道人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拍掌應和。
“宋道親,就是他偷襲殺了劉老大。”那胖瘦道人異口同聲指向夏澈,神情怨毒。
夏澈眼神一凝。
“道親”?
據說白蓮賊常彼此互稱道親或是師傅,掃過道人左胸上一朵白色蓮花,夏澈心中明悟,這傢伙多半是那正兒八經的白蓮賊教中人。
白蓮教眾,多為修行之人!
劉強他們居然和白蓮賊中的修行之人勾搭上了?而且那人還正好在附近?
自知此這道人很可能身有修為,夏澈也熄了逃跑的心思,只求以言語拖延時間。
“你是那白蓮...教中人?”當著正主,夏澈也沒膽說出蔑稱。
停在夏澈身前三丈遠處,那道人輕輕一笑“你是想說白蓮賊吧?不過也無妨,將死之人,口舌無罪。”
“你要殺我?”夏澈問道。
“你既然敢殺我教信徒,我殺你又有何妨。”道人雙手交於胸口,結出一個法印
該死!
見那道人古怪動作,夏澈心知那道人並無多費口舌之意,此刻就要動手!
不想原地等死,他抬腳就欲向屋內跑去。
那道人見此呵呵一笑,食指微彈。
“縛。”
夏澈突然身體一僵,像是被無形蛛絲站繞捆綁。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道人嘴角上翹,話語狠毒:
“你一條命可抵不了我白蓮聖教信徒的一命,聽說你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姐姐?呵,坐視教眾喪命,我愧為道親,卻也有些能力,慰他在天之靈。你說我將她賣入那些勾欄青樓如何?”
“不過念在你方才有幾句話倒是很和我心意,既然如此,我便先賜你凈火焚身之死。讓你免去目睹自家親姐受難。”
艱難轉動眼珠看向那道人,夏澈雙目圓瞪,面目猙獰。
道人法印一變,一團臉盆大小的青白色火焰憑空出現,浮在他身前。
“我允你知我名。”
“記住了,殺你之人。”
“八品天恩,白蓮宋元龍!”
話音剛落,青白火焰若有靈性般破空飛向被定在原地的少年,不到半息,便飛過三丈之地,直撲少年面門。
火焰臨身一尺,熾烈的高溫扭曲空氣。
下一刻,便要烈火加身,
頭髮燃燒的臭味,皮肉半熟的香味。
麻衣燃燒的嘶嘶聲,油脂滾燙的滋滋聲。
燒灼的痛感,如鋼針般直刺心神,
夏澈眼中的世界,突然變得緩慢清楚起來,他無比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死亡。
“我要死了?”
“我還不想死!不想死!”
他一時不敢相信,腦海中無數記憶翻滾。
初到此界的慌張迷茫,小妹夏彤的溫柔照料
每日奔波的辛勞困苦,決意修行的鬥志昂揚
惡犬環繞的恐慌畏懼,拚死一搏的決然揮刀
這一刻夏澈的胸膛心臟,四肢百骸,都是透骨冰涼。心裏是徹底的絕望,自己所有一切,都將結束了么?
“你可願隨我修魔?”
恍惚之間,夢中的玉璧突地浮現在他眼前,黑紅色霧氣噴涌而出,籠罩四周。
無邊的霧氣席捲,
天地中彷彿只剩下面目猙獰的少年和那道猩紅玉璧。
一團混沌的人影從玉璧中透出半身,
無數男女老少或稚嫩,或清亮,或雄渾,或老邁的嗓音在霧氣中迴響,匯成一道魔音:
“你是萬中無一的魔道逸才!隨我修魔萬載,你當為此世無雙大魔!”
“你可願隨我修魔?”
“.......”
“我願!
夏澈雙目血紅如修羅惡鬼。
人影砰的炸開,化作一道更加濃厚的黑紅色霧氣,鑽入少年七竅之中。
“呵......”
其中隱約傳來少女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