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家

水生還沒有走近自家的門，院子裏的老黃狗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它放棄正在啃着的骨頭，嘩啦一下就竄了出去。水生早有防備，快速的後退了一步，衝著大黃喊了一聲。大黃聽到水生的喊聲，放棄了攻擊，遠遠的嗅了嗅對方的氣味，突然搖着尾巴，跑了過去。大黃見到水生，開心的不得了，一邊圍着他的身子轉，還一邊不聽的哼哼着。

水生沒有想到隔了三年的時間，家裏的大黃還認識自己，他快樂的用手拍打着大黃的頭，走進了院門。

院子裏沒有多大的改變，水井邊的那棵老棗樹還在，只是枝幹顯得更加粗壯和彎曲了。樹下靠圍牆邊的雞籠比以前更破舊了，裏面還傳出雞的咕咕叫聲，顯然還沒有休息。雞籠外面蹲着幾隻大白鵝，見到有人來，驚的站起來，叫了起來。大黃顯得很興奮，向幾隻大白鵝沖了過去，嚇得它們四處逃竄。

水生衝著大黃喊了一聲，將他召回到自己的身邊，欣喜的看着眼前的景物，心裏滿是感慨。家，還是自己記憶中的樣子！那家裏的親人呢？水生踩着腳下碎磚頭鋪砌的路，快速向正屋走去。

水生還沒有進大門，裏面就有人迎了出來。是水靈，他的好妹子水靈兒。

水靈聽到院子裏大黃的叫聲，便放下手中的作業本子，走了出來。她看見水生，竟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水靈，你傻了，俺是三哥！”水生對着妹子大聲的喊。

“哥？”水靈驚訝的看着眼前的水生，終於看清楚了他的樣子，“哥，真的是你，你咋回來了？”

“俺退伍了。”水生笑着說，然後問：“俺爹、俺娘呢。”

“爹去池塘邊餵鴨子去了，娘在大哥家呢。”水靈快速的回答。

水生放心的點了點頭，提着包袱走近了家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心裏滿是感觸。

“哥，你回來，咋也不通知家裏一聲？”水靈跟着他的後面，不悅的問。

“寫信太麻煩，等信寄來了，俺早到家了。”水生一邊回答，一邊走近自己的房間，將帶回來的東西扔到床上去。

“哥，你歇會，俺去喊爹去。”水靈說著就準備向外走。

“等下，讓哥好好看看你這丫頭。”水生像個長輩似的，很威嚴的說。

水靈見他表情嚴肅的樣子，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但還是很認真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水生有點欣喜的看着眼前已經長大了的妹子，用手親切的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

“不錯，丫頭，你真是長大了。”

“哥，你就會打俺。”水靈鼓着嘴，有點不悅的說。

“拍一下而已，你也不樂意，這丫頭。”水生開心的笑了起來。

水靈清脆的笑了一下，轉身跑了出去。

水生等妹妹走後，才打開包袱，將被子、枕頭等東西在床上鋪好。然後將自己的軍裝摺疊成豆腐塊一般，小心的放在床旁邊的一個木箱子裏，才在床沿坐下。

家裏自然有更暖和的棉花被子，可水生已經習慣了軍營的生活，情不自禁就將這一切擺了出來。他有點依戀的摸着那單薄而冰冷的軍被，心裏有着幾許惆悵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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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爺子正在池塘邊用稻穀餵鴨子呢，聽水靈說三崽子回來了，那還喂什麼鴨子，扔掉手中的袋子，就向家跑。水靈跟着爹的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家門。

金老爺子一頭鑽進水生的屋子，看見正坐在床上的三崽子，一時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水生看見老爹，猛的從床上站了起來，激動的喊了一聲，“爹，俺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金老爺子顫抖着聲音說。

“爹，你坐下歇會，俺去給你倒杯水。”水生走上前，準備扶老爺子坐下。

“臭小子，有個人模人樣了。”金老爺子沒有拒絕，在板凳上坐了下來。

水生才準備轉身，水靈已經心有靈犀的端着一瓷缸的水走了進來，她將水放在金老爺子的身邊，笑嘻嘻的站在一邊。

“你咋還不去做作業去？”老爺子大聲的問水靈。

水靈嚇得伸了一下舌頭，做了個滑稽的表情，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你小子，回來也不和家裏說一聲，俺和你娘一點準備都沒有。”金老爺子有點埋怨的說，然後看着水生，問：“還沒吃吧？”

“爹，俺不餓！”水生說。

“水靈，你去你大哥家讓你娘快點回來，讓她給你哥做點吃的。”金老爺子衝著外面喊。

水靈“哎”了一聲，再次放下作業本，向外面跑去。

“爹，俺大哥還好么？”水生重新回到床邊，坐下，關心的問。

“有啥好不好的，農家人一輩子都這樣。”金老爺子淡淡的說著：“你當兵走的那年你哥就結婚了，現在他連娃子都有了。”

“是么。”水生有點難以置信的感慨了一下，“俺二哥咋樣了？”

“還在城裏打工，俺和你娘讓他回來，他也不聽。”金老爺子想起那個不省事的二崽子，有點生氣。

“爹，俺去大哥家看看。”水生見老爺子不高興，快速的轉移了話題。

“應該的。”金老爺子站了起來，“你還沒有見過你大嫂呢，記得見面的時候要叫嫂子。”

“俺知道，爹。”水生站起來，準備去大哥家。

“等下！”金老爺子喊住正欲出門的水生，然後老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疊破舊的人民幣。他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十元人民幣，遞向水生，“你回來沒有買東西吧，這錢你拿着，算是給侄兒的見面禮。”

“爹，俺有錢。”水生說。

“當兵賺的錢不容易，你自個兒留着以後娶媳婦吧。”金老爺子依然倔強的將錢往水生的手裏塞。

“爹，真的不用。”水生硬是沒有接錢，跑了出去。

水生不是不了解老爺子的心思，但那十塊錢他真的不能拿。給侄兒的見面禮才十塊錢，他這個當兵的叔叔也太掉價了吧。嫂子明白自己還好，不明白的話還以為自己這個當小叔子的是個摳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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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生的家就在老宅子的後面，一棟兩間小磚房，外加一個不大的院子。或許因為經濟的原因，房子的外面沒有粉刷，一塊塊紅磚都看的清晰。院子裏的情況和老爺子那裏差不多，養了些雞鴨。房子的西邊還蓋了一間豬圈，裏面圈養了兩頭大肥豬。

院牆的邊上栽了幾棵桃樹，枝椏細溜溜的長，葉子都快落光了。農家人隨性栽着玩的，自然不知道什麼施肥、修枝等。看桃樹的樣子應該還沒有到結果實的年頭，就算到了，也結不出幾個桃子來。

廚房在院子的南邊，和正屋分開來。沒有水井，看來這幾年，大哥家和老爺子還是公用着一眼水井。院子裏也鋪砌了磚頭，從院門、廚房門口，一直到后屋。院子裏整理的還算乾淨，看來大嫂是一個勤快而利索的人。

正屋裏的燈亮着，水生沒有喊門，直接走進了院子。水生的腳步聲很快驚動了木生家才養的一條小狗。那小狗從屋子裏跑出來，一點都不害怕，像個小肉球一樣在水生的腳下跑着。水生連絆了好幾下，才走到正門前。

屋子裏，水生他娘、妹子水靈、大哥木生都迎了出來。

“娘，俺回來了。”水生站住，看着眼前的母親，喊。

“快進來，快進來。”水生他娘開心的都哭了，有點哽咽的說。

水生看着母親，心裏既有甜蜜，也有酸澀。他點了點頭，步伐有點沉重的走進了大哥家的門。

木生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說話，只是向水生點了點頭，然後端了一條凳子，放到弟弟的身後。

水生在凳子上坐下，環視了大哥家一眼，很是感觸。大哥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這就是他的家。

“三崽子，過來，讓娘好好看看。”水生他娘用手擦掉眼角的淚水，開心的說。

水生站起來，走到娘的面前。

水生他娘站了起來，仔細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他的臉。

“孩子，這些年，真是苦了你。”

“娘，俺不苦。”

“娘知道，娘知道！”水生他娘說不下去了。

水生在心裏嘆息了一下，然後回頭看着大哥，問：“大哥，俺嫂子和侄子呢？”

“在裏屋呢。”木生終於開口了，說：“娃子太小，他娘帶他在床上呢。”

“俺能進去看看么？”水生問。

“你小子，當兵當傻了不成。”木生忍不住笑了，向裏屋走去，推開了門。

裏屋裡擺了一張很寬敞的木床，應該是大哥和嫂子結婚時候置辦下的東西。木床上，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窩在被子裏，有點好奇的看着水生。

“嫂子，俺是水生。”水生站在門口，恭敬的說。

“水生啊，你咋不進來呢。”嫂子在床上欠了欠身，笑着說。

水生見嫂子這麼說，便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簡陋，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床前左邊靠牆的位置放了一件組合櫃，組合櫃的旁邊是一個矮小的電視柜子，上面放着一台14?的黃山牌黑白電視機。除此之外，還有一台縫紉機，別無他物。

水生走到床前，找了個小凳子坐下。“嫂子，讓俺看看俺那侄子長的啥樣。”

“啥樣，還不是和你哥長的一個傻樣！”嫂子忍不住笑了，然後小心的從被子裏抱出孩子，放在懷裏。

水生湊上前，看了看嫂子懷裏的孩子，感覺很新奇。這小子，拳頭大個臉，眯着眼睛，皮膚白皙細嫩着呢。

水生將準備好的一百塊錢放在孩子的身邊，笑着說：“嫂子，俺回來的急，也沒買什麼禮物，這點錢你拿着給孩子買點奶粉。”

小叔子給孩子的見面禮，那是定要拿的，嫂子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木生怕孩子受涼，也不敢在房間裏多呆，坐了一下，就出去了。

正屋裏，水靈正在和那隻小狗在玩耍，大哥木生坐在大桌子前抽着紙煙，水生他娘卻不在。

“俺娘呢？”水生問大哥。

“去廚房給你做吃的了。”木生回答。

水生聽他這麼說，便沒有再問下去，也拖了條凳子，在大哥的面前坐了下來。

“大哥，你這日子過的挺好的啊！”水生笑着說。

“俺這情況你還不清楚么，湊合著唄。”木生抽了口紙煙，回答。

“哥，俺嫂子是哪裏人兒？”水生好奇的問。

“石頭村老石家的，以後你叫她梅子姐就可以了。”木生回答。

“你結婚咋也不告訴俺一聲？”水生有點遺憾的說。

“你當兵，不容易，怕影響你。”木生說：“再說了，路那麼遠，回來一趟多不容易。”

水生苦笑了一下，大哥的心意他領了。

水生回了一下頭，看見妹子還在和那隻小狗在玩耍，便學着老爹的樣子，粗聲的問：“水靈，你咋還不回去學習？”

“哥，俺作業都做完了。”水靈不樂意的回了一句。

這丫頭，和自己一個樣，除了老爺子，誰也不怕，誰也管不了。

水生見妹子不吃自己這一套，只好罷休，嘿嘿笑了一下。

“俺這裏有新被子，等會俺送過去，晚上睡着暖和。”土生說。

水生聽大哥這麼一說，嚇了一跳。那些新被子都是大哥和嫂子結婚時候的東西，自己那能用。他直擺手，“俺回來帶了軍被，用不上。”

“那薄被子能行？這天涼着呢，可別弄壞身體。”

土生知道弟弟的個性，那就是一個倔，他不答應的事情，誰也別想勉強。

“沒事，習慣了！”水生毫不在意的說。

兩個人正聊着，水生他娘已經端着一大碗的雞蛋面走了進來。她將面放在水生的面前，有點心疼的說：“今晚湊合著吃點，明天娘給你做好吃的。”

“娘，你不是又想殺雞殺鵝吧？”水生忍不住笑了。

“那是你爹養着準備賣錢給水靈做學費的，你都畢業了多少年，還想這好事兒。”水生他娘也被兒子的話給逗笑了。

水生不再說話，端正身子，一鼓作氣，就將那碗分量超級的面給消滅了。

“娘，你先回去吧，俺和哥聊會兒再回去。”水生將面前的碗一推，說。

水生他娘點頭，家裏還有些事情要忙呢，她是該回去了。她囑咐水生別弄的太晚，然後喊了一聲水靈，準備回家。

“娘，俺和三哥一起回去。”水靈撅着嘴說。

“小心你爹收拾你。”

水靈見母親這麼說，只得不情願的跟着她回去了。

“水靈和你一個性子，不省心呢！”木生看着走遠的母親和妹妹，苦笑了一下。

“水靈成績咋樣？”水生關心的問。

“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可就是貪玩。”木生回答：“爹和娘都沒知識，俺也只讀了幾年的書，管不到她了。”

“俺這不是回來么。”水生笑着說。

“你回來了，還能長久在這十里八村獃著。”木生搖了搖頭。

“咋不行，俺這次回來還真決定不走了。”水生說。

是的，水生是決定不走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遭到了家裏多少人的反對！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