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退伍歸來

金水生退伍了，他的心裏不知道是喜悅還是遺憾。

三年前，他離開家鄉去當兵的時候，十里八村的父老鄉親都來送行，那場面即隆重、又熱烈，鞭炮放了一里地，鄉親們也送了一里地。老爺子高興的不得了，彷彿自己的三崽子考上大學似的。而真實的情況是，那年水生落榜了，他小子以一分之差和大學失之交臂。

水生的家在皖西一個偏遠的農村，那裏交通不發達，信息阻塞。生活在那裏的人多以種田為生，很貧窮。水生是家裏的老三，上有大哥木生，小學沒畢業就回家務農了。還有二哥土生，天生一個讀書的好苗子，初中畢業時考了一個優異的成績。可是因為家裏太窮，無錢供他讀書，而不得不被迫放棄學業，進城打工。那時候家裏的小妹水靈還小，沒到上學的年齡，整天帶着自家的老黃狗去後山里放羊，天真活潑、無憂無慮。

水生，這個家裏的三崽子，便成了父母心中最大的希望。可惜啊，水生這小子沒為老金家爭氣，平時成績好的不得了，那知道在考試的時候竟然弄砸了。

水生落榜以後，平時就掛着一張老臉的老爺子把臉拖的更長了，平時就沉默寡言的大哥木生也一言不發。二哥土生，那個憨厚而粗魯的農村漢子，也不遠千里的從打工的地方趕回來，顯得無比傷心。那段時間，金家的土院子裏，除了小妹水靈的笑聲外，顯得死一般的沉寂。

後來，還是二哥出了個主意兒，讓水生去當兵。那年頭，當兵有工資拿，比進城打工差不了多少。再說了，水生是個有知識的娃子，在部隊裏發展前景廣着呢。如果能轉正，那可就是吃上了皇糧，絕對是光耀門楣的事兒。最不濟，三年義務兵之後回來，也可以揣上個幾千塊錢。先不說水生這小子經歷了部隊的磨練，人成熟了，長見識了。就那幾千塊錢，也可以讓他在十里八村娶個不錯的媳婦兒回來。

當然了，土生的心裏還有其他的砍砍兒，只不過沒有說出來而已。老金家的這個三崽子從小到大，一直頑劣成性，頂不是個省事的人。在十里八村，這小子不是惹這事兒，就是鬧那事兒，得罪了不少人，給家裏添的麻煩多了去。將他小子送到部隊，由國家管着，制制他的劣性兒，對他以後沒壞處。

土生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後，也不管水生的意見，然後在老爺子的主持下開了一個簡單的家庭會議，一致舉手通過：三崽子，你得去當兵！

水生沒有反對，也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依然如往日般的無所謂。只是，水生的心裏還有有點不開心的。當然，他不開心並不是因為自己與大學失之交臂，而是因為自己就要離開這塊養育了他十幾年的土地。他小子，捨不得，矯情着呢。

接下來，自然是報名，拿指標，體檢，一應事情有條不紊，進展的很順利。水生這小子，身高一米七八，體型修長，身體結實，五官也端正着呢。體檢沒有問題，他小子被部隊招了去。

轉眼就是三年，時間有時候很快，有時候又感覺很漫長。

部隊的三年，水生這小子在那種高強度、正規的訓練下漸漸長大了，也轉了些性子。平時的訓練，偶爾的集訓，緊急時候的任務，他都非常認真的去對待，也取得了優異的成績。部隊領導們鑒於這小子是個優秀的兵，本來對他有安排的，那知道在找他聽取意見的時候，這小子竟然將頭一扭，望着自己故鄉的方向，只說了一句：“俺回家去！”

好吧，回就回吧，部隊的領導們雖然有點遺憾，但還是遂了他的心愿！

這不，金水生這小子已經回到了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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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提着陪伴了他三年的軍用包裹，沿着鄉間的小路一步一步向十里八村走去。眼前的景緻沒有多大的改變，破舊、寧靜、淳樸、唯美！

現在是深秋季節，田裏的稻子已經收割完畢，空曠的水田間，偶爾看見幾隻、或者幾十隻大白鵝在稻茬間尋找散落的稻子。這些沒有人放養的大白鵝顯然都是附近村民餵養的，不擔心走丟，也不擔心被人偷去。一個個長的高大肥胖的白鵝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偶爾還張開翅膀，引吭高歌幾聲。水生聽着那嘹亮的白鵝叫聲，感覺很情切，又很陌生，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回來了，這就是故鄉！那熟悉的景緻，那熟悉的鄉音，讓水生感覺既開心，又興奮。

不遠處就是十里八村了，在這夕陽漫天的黃昏時刻，一層淡淡的暮靄已經籠罩在了村子的上方，看起來朦朧朧的，很美麗。沒有風，田埂上的小草停止了搖擺，池塘里的水面像鏡子一樣平靜，岸邊白楊樹上的葉子停止了晃動，只有那一縷縷裊裊的炊煙筆直的升向天空，也不知是誰家又在忙着做晚飯了。

為了給家人一個驚喜，水生沒有告訴家裏自己要回來的消息。他遠遠的望着村裡自家的位置，看着那幾間靜靜坐落在夜幕下的黃色土屋，不知道爹爹和娘都在忙些什麼？還有大哥、二哥，還有自己那可愛的妹妹，他們如果知道自己回來了，該是多麼的高興啊！

水生一邊甜蜜的想着心思，一邊加快了步伐。柔軟的泥土黏上了他的鞋子，潮濕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他也沒有察覺。就連那彪悍的老公鵝追在他的身後準備攻擊他，他也沒有發現。他的心裏只有故鄉，只有家，只有那些親人。

水生終於來到了村外的池塘邊，走過塘中央的那條土壩子，他就回到了十里八村。可是，突然間，他的心裏竟然湧起了一絲難言的滋味，甜蜜？苦澀？欣喜？百般滋味，紛紛湧起，難以說清。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近鄉情怯吧！

水生在池塘的外面稍微的停留了一下，等紛亂的情緒漸漸的平息了一下，才舉步走上了池塘中央的大壩子。水生還沒有走近村子，就驚動了那些休息在池塘邊上的鴨子。鴨子受驚之後，聒噪的叫着，紛紛竄進了水裏。離開故鄉三年了，水生竟然被這意外的插曲嚇了一跳。他看着那些遊動在水面上的鴨子，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水生收回視線，繼續向村子走去。就在這時，他看見幾條黑色的影子快速的向自己跑來。

村裏的土狗！

水生是十里八村土生土長的娃子，自然知道這些農家人養的土狗的兇猛。他快速的彎身，胡亂的在地上找了一塊土疙瘩，對準了那些氣勢洶洶的土狗。

那幾隻體型彪悍的土狗沒有想到水生的反映如此之快，猛的停下步伐，衝著他開始狂吠起來。

“該死的東西，竟然欺負到俺頭上來了。”水生看着眼前奔跑不停，兇惡異常的土狗，心中很不爽。

他攥着那塊堅硬的土疙瘩，對準一個叫的最凶的土狗，狠狠的砸了過去。

這些狗的耳朵都靈着呢，反應也很機敏！看見水生髮飆，嚇得向後面退了幾步，但一點離去的意思都沒有。

水生無奈，一邊大聲喊着，威嚇着土狗，一邊彎身去找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

那些土狗很會尋找時機，趁水生彎身尋找東西的時候又猛撲了上去。水生可不想被這些畜生咬着，只得揮舞着手中的軍用包裹，阻止它們撲上來。

一時間，這一人、幾隻狗竟然在池塘中央的大壩上僵持住了。

外面的騷亂很快動了村裏的居民們，靠近池塘邊的幾戶人家裏紛紛走出了人。有的人端着飯碗，正在吃飯呢；有的空着雙手，顯然是出來看稀奇的；還有些人拿着掃帚、或者鐵鍬什麼東西的，顯然是害怕有陌生人來村子，所以有所準備。

天色已經很晚了，水生也看不清土壩對面站着的是什麼人。但居住在這裏的幾戶人家他倒是很熟悉，都是些相鄰，和自家的關係還不錯。

“壩上的是誰啊？”遠遠的有人問。

水生忙着對付那些土狗，根本無暇回答。

“再不回答，俺可讓狗咬你了。”對方很客氣的提醒了一句。

乖乖不得了，狗仗人勢，這些土狗如果得到主人的唆使，那還不發瘋！

“俺是水生，你是童大爺么？”水生一邊回答，一邊問。

“水生？哪個水生？”對方有點疑惑。

“老金家的三崽子，水生！”水生大聲的喊。

“原來是水生回來了。”對方的聲音里充滿了驚喜，急着喊：“兵崽子，水生回來了，你快去把那些狗趕開。”

黑暗中，一個人拿着一根棍子模樣的東西，一邊怒吼着，一邊向大壩跑來。那些土狗再凶，也不敢對村裡人發瘋，嚇得四處逃竄，很快離開了大壩，站在一邊，虎視眈眈的盯着大壩上的水生。

“你是水生？”那人趕走了狗群，繼續向前走來。

“你是童大爺家的兵崽子？”水生聽着對方的聲音，不敢確定，反問。

“臭小子，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對方很快就跑到了水生的面前，看清楚眼前的人後，顯得既驚訝，又高興。水生看着眼前的人，也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後生，不是童大爺家的兵子，還能是誰！

“兵子，這狗誰家的，這麼凶？”水生心有餘悸的問。

“都是咱村養的，咋了，你害怕?”兵子大聲的笑着：“你小子還當過兵呢，膽子咋變小了？”

“去你的，俺才不怕，你不來，俺頂個都收拾了。”水生笑着反駁。

“到底是人打狗，還是狗咬人啊！”兵子才不相信。

兩個人一邊爭辯，一邊向村子走去。童大爺聽到水生回來，已經迎了過來。水生這娃子是十里八村唯一當過兵的人，那為國家做貢獻，也是這村的光榮，也是他童大爺的光榮。

“哎呦，真是水生啊！”童大爺笑的老臉都開花了。

“童大爺，俺回來啦。”水生大聲的回答。

“回來好啊，回來好啊！”童大爺高興的說：“你爹和娘都惦記着你呢，天天來我這裏嘮叨。”

“童大爺，俺爹，俺娘，哥哥，妹子都好么？”水生着急的問。

“好，好，都好着呢。”童大爺一個勁的回答：“娃子，既然回來了，就快回去看看吧。”

“哎！”水生大聲的回答，然後提着包袱向自家的方向跑。

“這孩子長大了，也懂事、有禮貌了。”童大爺看着飛跑着的水生，有點感慨的說。

“還是和以前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俺村的狗！”兵子跟在老爹的後面，嘿嘿的笑着。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