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洲島行動
翌日清晨,秦漫提前半個小時到市局,自己找到刑偵大隊,還沒進門,就聽到此起彼伏的鼾聲。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煙味、泡麵味、汗臭味還有腳臭味同時發酵一夜,就這麼悠悠然飄出來。
她走近了,還以為警局都能遭了竊賊,沒吃完的泡麵上泡着沒抽完的煙頭,水灑在桌上也沒人管,外套掉在地上還有兩個腳印,一幫大老爺們躺得東倒西歪,不修篇幅得熟睡着。
不知道誰警惕得抬頭看了一眼來人,然後發出一聲驚呼。
“卧槽,卧槽!”
“有妹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男青年們像雨後春筍一樣一個個竄起來,從桌板後面冒出頭,睜着剛睡醒的懵逼眼看過去,然後立即一聲不吭得修整了自己過分放縱的姿態,想要建立起一個良好的、正面的第一印象。
秦漫一身休閑裝扮,寬鬆的衣物套在瘦長的身板上,透出一點隱隱約約的曲線。
剛過肩的長發扣在耳後,精緻小巧的鵝蛋臉線條柔和,鼻樑秀美的弧度恰到好處,單薄的嘴唇微翹,皮膚白得缺乏血色,美得並不明艷,卻經得起推敲。
像是個東方書卷中走出的畫皮美人。
她柳葉般的細長眼總是保持着半睜的狀態,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對周遭的不屑,端着淡漠的眼神,站成了一塊生人勿近的標牌。
她被那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熏到,波瀾不驚得掃視一圈,招呼也沒打,旁若無人得直接穿過走道,把窗戶大開通風,然後自己隨便挑了個角落的空位置,把放在椅背上的男款外套扔到另一張空椅子上,放下背包就又走了。
留下這幫大老爺們瞪着銅鈴眼面面相覷。
“這不昨天在現場那姑娘嗎?”
“這麼吊……”
“不是說隊裏這兩天要來個新人,就是她?”
“嘖……我感覺江隊制不住她。”
話剛說完,一顆腦袋又伸回來,秦漫向眾人問道。
“隊長辦公室怎麼走?”
他們又齊刷刷得指了個方向,愣是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了。
秦漫輕描淡寫得謝過,就直接去找隊長報道了。
她在江練的辦公室外,長腿交疊而立,身桿懶散得沒有筋骨,倚靠在走廊的牆體上,點燃了嘴裏叼着的那根煙。
走廊的盡頭傳來規律的腳步聲,擲地有聲的腳步毫不拖沓,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漸走近。
尋聲望去,光線不足的走廊只能看清楚那個人的輪廓。
外套被脫下疊掛在手臂上,立體裁剪的襯衣很是凸顯身材,寬闊的肩頭端正勻稱,隨着自然擺臂的動作露出勁瘦的腰桿線條。
她看得入神,猛吸一口煙,對着這個輪廓呼出一團白霧,眼睛躲在煙霧后,死死得盯着。
那個身影越來越近,恍惚中和記憶中的某些不清晰的片段重疊。
如末日黃昏的陰天,血和火蔓延遍地,滿目都是裹着熊熊烈火的殘渣,噼里啪啦的爆炸聲還在繼續。
她依稀記得那恍若明日的火光如何刺疼雙眼,那嗆鼻熏人的硝煙如何熏入肺腑。
爆炸后的廢墟上,除了她飛速流逝的靈魂之外,還有一個,踏火而來的模糊人影。
似鬼魅,更似神明。
而此刻市局安靜的走廊里,那腳步聲踩着她思緒中一模一樣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你在等我嗎?”
秦漫收回自己失態的眼神,“江練?”
“是我。”
秦漫熟練得掏出煙盒遞過去,“抽嗎?”
江練眉尾抖了一下,“我不抽煙。”
秦漫聞言準備收回手,江練卻一把奪過整個煙盒,惹得秦漫滿頭的問號。
“你也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秦漫尬笑,表面上沒什麼意見,還很配合,自覺得把自己手頭上的煙頭也掐了。
她伸出手作半握狀,鄭重道,“江隊長,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望海涵。”
江練伸出手握住,“歡迎加入,秦漫。”
他們對這個自欺欺人補上的“重新認識一下”,都還算滿意。
江練邀請她進辦公室,“進來說話吧。”
秦漫落於客座,單刀直入,直接問道。
“是你吧?”
江練:“什麼?”
“我查過你的執勤記錄,三個月前,你有二十幾天的空檔期,說是參加集訓,去海外交流活動,這一看就是個幌子。”
“星洲島行動是一級機密,時間、人員、地點都不外露,而你的空檔期,正好和行動時間吻合了,算上來回時間,還多出了十幾天,是受傷了嗎?”
江練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雖然這些理論上是一個字都不能提,但秦漫是自己猜到的。
“一點皮肉傷。”
秦漫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沉默片刻。
“為什麼救我?”
江練反問,“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救那個人?”
秦漫的問題被原封不動得打回來,遂而一愣。
“你怎麼會知道?”
江練斟詞酌句,像個有耐心的老師。
“應激反應因人而異,有些人會在相似場景下有再體驗癥狀,身臨其境得陷入自己大腦構造出的假象中,做出與當時相同的反應,或者是自己內心所希望的事,困在那個虛假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他看向秦漫,“突發爆炸的正常反應是逃,而不是往裏面沖。”
江練說完,等着秦漫解釋。
她避重就輕,“不愧是刑偵隊長。”
江練自動過濾這種奉承話,依然等着她的回答。可她悶悶不樂得把頭垂得更低,剛開的話匣子又合上了。
江練斜眼看着她,就算心裏痒痒,也完全拿她沒有辦法。
他換了話題。
“案件材料應該沒那麼早準備好,例會估計還有一段時間,我可以先帶你去熟悉一下市局的其他同事。”
秦漫條理清晰。
“我今天提前了半個小時,現在這個點,人到齊的恐怕只有熬了大夜的刑偵隊了。而刑偵大隊的辦公室,我方才已經去過了。”
江練提起嘴角微笑,又是詭異長久的沉默,他們各自挑選想回答的問題,很沒有誠意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秦漫忽而想通,跳躍性得回答他。
“我本來確實可以躲開那場爆炸的,不過我折回去了,如你所說,我想救一個人。至於我為什麼要救他,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能回答什麼問題。”
秦漫:“你想知道什麼?”
“你,你的過去,你的現在,你的未來,所有關於你的,我都想知道。”